趙祖信看出何長官和夫人及在座人等的唏噓失望,忙又解釋說:“楊司令他近來身體不舒服,剛纔跟屬下請辭回龍城養病,屬下就特批了。”
何文厚搖搖手,打斷他的話,不想聽他的解釋。
滿座惆悵的表情,何夫人失望的看着那精心準備的花環,張繼組忙說:“走多久了,我去追他回來先。”
“既然不舒服,就不用尋他回來了。”何文厚撂下句不溫不火的話,卻是擲地有聲。
何文厚邊走邊搖頭嘆息說:“可惜了這麼精緻的東西,命中註定沒有,終究放在眼前也得不到。”
何文厚長嘆口氣,摔門出去,這種難以壓抑的失態,令何夫人都覺得尷尬和不理解。
“總座這是氣了?”趙祖信試探問。
“準備了幾天的節目,都沒開幕主角就沒了。”
“這也難怪漢辰不辭而別,心裡不痛快,津浦大捷對他是太不公平了。”
“小廖,胡說什麼?”
※※※
漢威換下軍裝,換了便裝快步跑下樓。
漢辰在窗前回想着過去兩個月那波瀾壯闊的一幕一幕,忽然被樓梯方向傳來的急促的腳步聲驚斷思緒。漢辰聽得出是小弟下來了,但那本來着實的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快到樓下時忽然放緩,小心謹慎的步伐聲漸近。漢辰心中忍不住一陣笑罵,知道漢威是快跑到眼前忽然想起了規矩,才忙改慢了腳步。
“大哥。”漢威規規矩矩的立在他面前。
漢辰轉過身,小弟漢威身着一件米色的絲綢襯衫,敞開的領口裡掖繫了絲巾,怕是在空軍帶回的習慣。猩紅色雞心領毛背心套在襯衫外,顯襯得原本清俊的面容優雅明潤。一條辨不出質地的長褲雖沒個褲線卻裁減合體緊隨了腿型更顯現出漢威頎長的腿。
漢辰在前線還總記掛小弟,可不知道爲什麼見了面就總覺他看來不盡如人意。見大哥沉默不語,眼光在他身上上下掃視,漢威垂下眼睫都不敢同大哥直視。
“從哪裡弄了這身衣服,不倫不類!”漢辰一句訓斥,漢威也忙往自己身上看看,又不覺得有十分的不妥,支支吾吾的問:“請大哥明示。”
“混賬,還問我嗎?”漢辰不知哪裡的無名火,教訓說:“大家子弟,着裝要穩重。又不是姑娘家,怎麼穿這麼豔麗的衣服。”
“明瀚。”玉凝過來,聽了丈夫教訓小弟漢威,忙解釋說:“是我日日閒了無事,打發時間,給小弟織的這件毛背心。”
見丈夫瞪他一眼,忙和聲的哄了說:“小弟還年輕,現在國外流行這種裝扮,不信我給你看畫報,露西給我。小弟不是要出國麼,我一點點給他置辦,總不能讓他穿長袍馬褂在紐約街頭亂跑吧。你不覺得小弟穿紅色的很俊氣麼?”邊說邊拉了漢威靠在她身邊。
“油頭粉面,總在些不正經事上下功夫。”漢辰沉了臉訓斥着漢威,不依不饒的腔調。
玉凝嘟囔了抱怨說:“人家辛辛苦苦織了半個月才織成,還以爲你看了會誇我呢。我還給你織了件,不過是米色的。”
漢辰沒理會妻子的打岔,仍追問着漢威:“在家讀書練字了沒有?”
漢威怯懦求救的目光投向嫂子,玉凝從小弟的眼神中讀懂他肯定是沒練字了,就笑了拉了漢威在身邊說:“威兒軍裡面那麼多事,我實在太心疼他,怕累壞他。是我沒讓他再寫。再說,出了國,誰還寫用毛筆寫漢字?”
“好呀,串通好了。”漢辰一聲奚落,又幹咳了兩聲轉身捂了嘴,玉凝忙湊過去幫他捶背。
本來見了大哥的那份欣喜勁兒,全被大哥一通沒來由的訓斥弄得心寒。漢威沒多作聲,心想大哥怕又是心情不佳,尋了藉口拿自己出氣呢。
晚飯時分,一家人聚在一起。顧師母歡喜的親自下廚做了幾個漢辰小時候愛吃的小菜,大姐也趕了來,進屋就象對小孩子一般拉了漢辰看來看去,欣喜的眼淚都落下來了。
“鳳妮子做了個噩夢,說夢到你在前線受傷了,她嚇得呀,在廟裡吃齋唸佛的求佛祖保佑你直到現在。”顧師母說,“平安回來就好,一家人都記掛你。玉凝夜夜不睡的,光是毛衣就打了好幾件。”
“小弟這件毛衣是你打的?”鳳榮看了漢威問玉凝,玉凝得意的點點頭。
鳳榮笑罵說:“你還拼命的妝點小弟,還嫌他不夠招惹是非。”
“威兒在家這段日子又闖禍了?”漢辰問。
漢威忿恨的瞪了眼大姐,嘀咕說:“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軍隊到家兩點一線的折返,我去哪裡惹的禍?”
“這個是實話,乖兒真是乖兒,最懂事乖巧不過了。”師母握着漢威的手,輕拍了說。
“師孃就不用爲他遮掩,小弟什麼樣,我用腳都能想得到。”漢辰看了小弟嗔罵了一句。
漢辰正說着,忽然劇咳起來,漢辰邊咳邊起身急步向餐廳外走去,玉凝忙追出去扶了他。漢威和鳳榮都放了筷子,聽玉凝在外面低聲同漢辰說:“怎麼忽然這麼厲害?斯諾大夫8點纔會到,用不用我打個電話催催。”
“龍官兒,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大姐上前關切的問,漢辰捂了嘴點點頭艱難的說:“在前線有些水土不服,不過還好,等下斯諾大夫就來。”
重新就座,漢威小心翼翼的看了大哥略顯慘白的臉,心裡也生出分心疼。
“這去年不是好多了,今年怎麼又犯起來了?軍裡是不是太累了?可報紙上怎麼也沒看到你的消息呀。”大姐快人快語。
“哥,你是不是一到了津浦前線就病倒了,難怪報紙上都沒看到你在前線的消息。”漢威話沒說完,大哥略含悲憤的目光掃過來:“難怪什麼?你以爲我託病沒上前線?”
漢威心中一直急於解開的謎團,憋在心裡也難受,就開誠佈公的說:“又不是小弟一個人覺得奇怪,龍城上上下下都覺得怪呢。楊司令去了前線,一點消息也沒有,津浦前線褒獎的將官名單都排滿了半版的報紙~”漢威嘀咕道:“原來是哥病了。”
“是呀。”鳳榮接了說:“小弟在家唸叨個不停,說你別是同何長官鬥氣,有意作壁上觀在保存楊家軍實力呢。”
“又不是我的話,軍裡都這麼議論,我也犯尋思,大哥怎麼會~~”
“混賬!”楊漢辰重重的捶了餐桌,湯碗中的湯都被震得溢了出來。“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楊漢辰怒聲斥罵。
漢威同大哥目光對視片刻,目光遊弋的閃開嘟囔說:“威兒哪裡敢教訓大哥,外面都這麼說。就是不從小弟嘴裡聽到,明天也會從旁人嘴裡聽到這些。”猶豫片刻又不甘心的追問:“大哥,漢威真想知道,那夜何長官同你到底談了什麼?這麼匆匆忙忙的去前線,去了又沒有哥的任何消息,哥怎麼就病得一仗也打不了了麼?”。漢威知道大哥的堅強和鋼骨,如果是疾病能成爲他不參與戰鬥的藉口,那真比母豬會飛都荒唐可笑。
漢威想,如果是自己遇到傷痛還會耍少爺脾氣、不免自顧自憐驕縱自己;但大哥律己一向嚴格,甚至近乎殘酷。如果傳聞屬實,那唯一可能造成大哥在前線按兵不動的原因,就一定在那晚談話的玄機上。還是何長官拿了大哥什麼把柄,逼了大哥就範。
“那我倒要問你,你是怎麼看大哥的?”大哥咄咄逼人的目光直視着漢威,漢威心裡哆嗦,迴避了目光沉默不語。他本是想借了這些話逼大哥說出實情,但大哥卻誤會他的用意了。
“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吃菜吃菜。”顧師母招呼着:“菜都要涼了。”
“師母,您先慢慢用,漢辰吃好了,先上樓去打幾個電話。”見漢辰沉了臉推了碗筷起身上樓,鳳榮也瞪了小弟漢威一眼說:“不說話就拿你當啞巴了?”
漢威一陣難過,也放下筷子,他當然知道沒有什麼比親人的不信任更令人痛心難過的了。
吃過飯來到大哥房裡,大哥卻推說倦了,不肯見他。
斯諾大夫走的時候,漢威本想同他問問大哥的病情,但玉凝姐一路同斯諾閒談了也沒給漢威插嘴的時間。
入夜,漢威睡得朦朦朧朧中,隱約聽到外面走廊裡傳來蟋蟋簌簌的動靜,像是搬動傢俱的聲響,還有低低的人語聲。
漢威翻個身,喊了廳裡當班的新來伺候他的小黑子胡毅的弟弟胡勇。
胡勇遠沒有他哥哥小黑子的機靈,憨憨的闖進來問:“小爺,什麼吩咐。”
“外面怎麼了?”
“外面,喔,是大爺病了,洋大夫來診病。”
“怎麼這麼大動靜?”
“是搬來的器械,都折騰了一晚了,你睡得太香了,沒聽到。”
“我哥不舒服麼?”漢威正在奇怪,就聽門外胡伯低低的呼喝聲:“勇兒,在嗎?”
“你進來吧,小爺醒着呢。”胡勇愣愣的應了聲。
胡伯進來,看了漢威和胡勇匆忙說:“沒睡還好,都快來幫忙搭把手,來不及叫別人了。”
漢威預感到情況的嚴重,轉身跟了往樓上大哥的臥室奔去。
屋裡一片混亂,玉凝姐嚇得立在一旁癱了般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顧師母坐在大哥牀邊同斯諾大夫扶着彎身正扶在牀邊邊咳邊吐的大哥,漢威這才發現,那急促的喘息咳吐出來的不是痰,而是一口口的鮮血。
斯諾大聲用英語喊了,“楊將軍,你忍一忍,不能再吐。”
帶來的小護士也手忙腳亂的不知所措般。
漢威雖然驚駭,但看了亂了方寸的嫂子,立刻二話不說的上前扶了大哥,鎮定的說:“大哥,你忍住咳,不能再吐了。”
漢辰一把推開他,又一陣急咳,漢威摟住他時,才感覺到大哥身體的火燙。
穩定住漢辰的病情,斯諾在走廊同漢威聊了幾句:“楊將軍的病情挺重的,怕是發病了沒及時醫治,被耽誤了。現在需要靜養觀察,必須臥牀不起,不然有生命危險,這些天必須有人日夜不停的守了他。”
“在前線時就病得沉了,帶去的藥不夠,都生生挺了十來天了。”玉凝哭泣說,“他這是拼命呢。”
漢威想,定然是大哥去了前線不久就病倒,又不好回家養病,在軍裡生扛到現在,對大哥的那份不理解和抱怨也消除了很多。僵臥孤村空嘆鐵馬冰河入夢來的那種壯志未酬的遺憾他能理解,只能是天意吧。
漢威罕見大哥如此憔悴,慘白臉色、高燒不退,不時的說胡話。說的什麼,漢威也聽不懂,好像跟人爭吵,先時聲音很低,偶爾冒出幾句高亢的夢語嚇得漢威一陣驚悸。
“軍令如山,你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不知道大哥同誰打架,這聲斷喝嚇了漢威着實一驚。滯停片刻,又聽一聲無奈的長嘆“命數,命該如此~”
大哥不時劇咳、咳得不醒人事,漢威按了斯諾的囑咐不時的將大哥的頭扳到側着的位置,爲免他咳血倒嗆進氣管。
漢威守了大哥數日,家裡上下忙作一團。軍裡省裡的官員聽說了楊司令的病情,也紛紛來探望,漢威還要幫了應酬着客人,一邊爲家裡人寬心。直到那天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漢威並沒見過趙祖信和廖永華,但是在報紙上見過照片。相信他們也是這麼知道他楊漢威的,所以彼此頭次謀面,卻如舊相識一般。
因爲有津浦大捷趙祖信英名無人不知,漢威對他也敬意油生。率領武器裝備遠遠落後於日本的中國軍隊去拼命,就象他當年開了“老爺飛機”去鬥日本先進的戰鬥機一樣,都是長矛大刀對付鬼子的機槍大炮般的無奈和英勇,拼的都是人多、肉搏,血肉堆成的勝利。明知道是勝利渺茫的戰爭,卻能率領千軍萬馬英勇面對生死,不管是勝是負,漢威都由心裡欽佩趙將軍的勇氣。
在家裡,漢威就是教養良好的大家子弟,也是半個主人。他恭恭敬敬的把客人引進客廳,上樓稟告大哥後,引了趙司令和小廖來到大哥的病牀前。
“明瀚,你這是~哎呀~都是趙某的罪過。”趙司令說着,眼眶溼潤,直用手抹眼睛。
漢辰靠在牀邊,艱難的堆了笑說:“你們怎麼來了。”
“怎麼也該來看看你這個大功臣。”趙祖信說:“沒想到津浦一役,拖累老弟你到這步田地。”
“什麼話?”漢辰嗔怪說:“能在趙司令麾下效力,漢辰三生有幸。”
“明瀚,我和老趙可是私跑了來看你的,閒的話就不多扯了,就是不放心來看看你,馬上要趕回去。”廖永華說。
“你們~”漢辰劇咳了起來:“你們怎麼能~,這要是被總座知道~,小廖你~”
“好了,還是顧顧你自己吧。生挺着,鐵打的漢子也不行了。”廖永華直接的說:“你好好養病,兄弟們可眼巴巴盼你這個智多星快回來呢。”
“總座那邊,趙司令還要幫漢辰美言幾句,雖說大戰暫告一段落,但漢辰中途返家,實在是有失體統。”
小廖臉色一陣發青,剛要說話,趙祖信忙接了和顏悅色的安慰:“總座他知道了,吩咐你好好養傷呢。還有,那天慶功宴你走早了,其實總座安排了一個特別別緻漂亮的花環,是鮮花扎的,要給你這個大功臣戴上呢。遺憾呀。”
見漢辰半信半疑的笑笑,趙祖信拉過小廖對漢辰說:“不信你問小廖,那花環真是漂亮,張繼組還說嫉妒得眼珠都要掉地上呢。”
漢辰對漢威吩咐說:“小弟,去把我書房抽屜裡那黃色封皮的筆跡本拿來。”
漢威應了一聲,過了會兒拿來幾個筆記本。
漢辰遞給趙祖信說:“趙司令,這是漢辰寫下的抗日策論,希望對時局有用。漢辰還是覺得抗日要打持久戰,關鍵階段不能放棄游擊戰。雖然爭議很大,還是請趙司令斟酌。漢辰身體不爭氣,怕不知道能否重回戰場,但漢辰的身心魂魄都跟了這本子隨了趙司令和戰總的兄弟們去了前線。”漢辰恬然的笑笑。
趙祖信如捧珍寶般捧着本子連連說:“好,好,我一定好好拜讀明瀚兄的策論。”
漢威從趙司令和大哥的對話,多少聽出了些隱情,心裡奇怪,如果津浦之戰大哥是功不可沒,那爲什麼各界報道對大哥隻字不提。如果是趙司令獨攬功勞,那他怎麼還有臉來面對大哥,大哥還對他推心置腹的親密。
送趙、廖二人去機場的路上,漢威有意透露了龍城軍隊和百姓誤會大哥漢辰在津浦戰役明哲保身、作壁上觀的事。
趙司令和小廖對視的眼光中都充滿憤怒和不滿。趙司令坦誠的對漢威說:“津浦之戰打得很慘烈,若沒有漢辰司令不計個人名利的崇高奉獻,怕就沒有津浦大捷。”
聽趙司令講了大哥漢辰在津浦前線戰總作戰室中如何高瞻遠矚、運籌帷幄,如何甘心做幕僚去支持趙司令爲他出謀劃策、指點他調兵遣將。更麻煩的是還要面對中央軍中一些驕縱的將領的排斥和不服。後來是何長官親自到作戰室坐鎮,力挺漢辰大哥的主張,加上趙司令更是力排衆議的堅信了大哥漢辰的見地。
小廖佩服的說:“楊司令用兵如神我是領教了,他開始極力反對硬對硬的正面交鋒,我還不服,以爲他在長鬼子志氣,滅我軍威風,總誇大日軍的機械部隊裝備如何精良,我以爲他在有意貶低壓制我的十八軍的獨立200師呢。”
趙祖信笑了打斷他的話說:“要不是我攔了你,你是不是又要同楊司令掏槍了?”
小廖難爲情的笑笑說:“我廖永華就是武夫,不怕人笑,但我佩服有本領的人。開始在派兵時,我幾次要請纓出戰,你趙司令還沒發話,我就看楊漢辰對你搖搖頭使眼色。我的一腔熱血就被一盆冷水潑涼了。心裡這個罵他楊漢辰,不是公報私仇麼,生怕我廖永華搶了頭功。我拍了桌子問他什麼意思,他就那副包公臉什麼話都不說,就說我不合適。唉,他也不說我爲什麼不合適。你趙司令還幫了來罵我,你說我窩囊不窩囊。”
“好字小劉莊那仗你沒上,是國英去的,不然你這脾氣,非草率出擊進了鬼子的包圍圈呀。”趙祖信說。
漢威聽趙、廖二人的談論,聽他們講到大哥漢辰進津浦指揮部時,就有人放話說:“不是自己的嫡系能可靠麼,總座也不能拿幾十萬大軍的性命開玩笑呀。”
趙司令也說,在沒同這位號稱“戰神”而平日同任何同僚都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楊漢辰司令接觸前,他也對總座的安排有疑慮。後來是何長官點破玄機明確的要求說,津浦之戰,趙司令必須同大哥漢辰珠聯璧合、親密無間的並肩打贏此仗。大哥漢辰的軍事頭腦加上趙司令對嫡系中央軍的調度能力纔是勝利的關鍵。
趙司令嘆息說:“總座甚至對我說,如果有功,功勞全歸我這個主將;如果有過,過在他自己用人不慎,決斷失策,於我無關。聽得我汗顏呀。”
廖永華驚訝的說:“原來這樣,怎麼沒聽大哥你提起。”
趙祖信笑笑說:“這種事情,怎麼說。所以你會發現楊司令在戰總的角色很尷尬,他沒實權,卻有實責;他無法派兵,但能左右我派兵。我們共處一室,夜裡我有時試了同他談心,楊明瀚真是皎若晨星呀,怕歷史上也難有幾個如此年輕得志的帥才。雖然我也爲楊司令大捷後徒勞無功而抱憾,可總座這人你是知道的,走的攏打得狠,越是期冀奇高,就越是苛責嚴厲。我想他同楊司令畢竟有同門之誼,楊司令對他還是言聽計從的。”
津浦之戰,按了漢辰原來的部署,誘敵深入,全殲日寇,初戰告捷。軍心大振後,戰總指揮部都對大哥漢辰刮目相待,下面的軍隊裡卻傳聞指揮部的趙司令有天神相助,能撒豆成兵,一時間軍心大振,士兵們象吃了“刀槍不入丸”般毫無後顧之憂的拼命殺敵,乘勝追擊,屢屢告捷。
趙祖信並沒想到大哥的病會這麼嚴重,戰地缺醫少藥,要想治這種痼疾一定要回後方甚至出國,但這是不現實的。大哥漢辰也寬慰衆人說,這病來的快是因爲水土不服引起的舊疾復發,因爲隨身帶了藥,大家就不要擔心。
衆人將信將疑,但大戰在即,也沒細心了多想。還有人開玩笑說,大哥是養尊處優的名門公子出身,當然不比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軍人結實。
趙司令發現大哥漢辰咳血是在土各莊大捷之後,大哥漢辰高燒不退的暈倒在宿舍裡。但爲了乘勝追擊,也怕影響軍心,這個消息被大哥要求封鎖了,大哥漢辰仍然堅持參加會戰的指揮,最艱難的時候,在大哥漢辰的堅持下,趙司令命令把作戰室搬到了大哥漢辰的病牀前。將軍們就圍坐在大哥漢辰的牀前討論戰局,聽大哥漢辰氣喘吁吁的分析敵情,研究方案。
津浦大捷後,稍微鬆些心,趙祖信才發現漢辰的病情遠不象他所相像的簡單,漢辰大哥吐血越來越兇,所以趙祖信答應大哥漢辰回龍城治病。併爲了不影響軍心,暫時對這個事情絕對保密。
漢威聽小廖說的大哥津浦大戰徒勞無功的不平遭遇,就越發相信臘月初八何先生來龍城那晚,何先生同大哥一定是達成了什麼妥協,不然大哥居然能忍這口閒氣?大哥又不是什麼“神”,不到不惑之年的凡人,如何能如此超乎名利之外?就連自己前些日幾句試探的話,大哥都要疾言厲色的追問他:“那你是怎麼看大哥的?”
漢威把自己知道的臘月初八那夜,何長官親自來龍城同大哥長談,帶大哥連夜飛離龍城奔赴前線的事對趙祖信說起,趙祖信同小廖面面相覷說:“原來如此,那定然是何長官對楊司令有什麼交代,不然我們也不解爲什麼何長官對此事處置如此不公呢,看來真是有隱情。”
小廖忽然恍悟說:“是了是了,有一次,就是土各莊告捷的時候,張繼組幫何長官來勞軍,小張喝醉了酒,還開玩笑的說過句,‘楊司令是何長官親自去龍城用兩個大嘴巴給煽到前線來的。’我還以爲張繼組喝醉了胡扯,總座怎麼可能單槍匹馬的悄悄去龍城孤身犯險呀。才過了鬍子卿西安那事沒兩年,總座就不怕小楊逼急了也~”廖永華說到這裡也覺得失言,忙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楊司令忠心耿耿這無話可說,這回兄弟是見識了。只是~”
“小廖”趙祖信厲聲制止:“越說越沒調了。楊家的門風謹嚴是有名的,精忠報國的心是烙在心裡,我相信楊司令。只是他這回病得不輕呀。”
“我是說實話,如果小張說的是真的,楊司令真是被總座‘請’來的。”小廖着重頓了頓那個“請”字說,“那就另當別論了,總座能單槍匹馬親自下龍城,怕這份信任比對咱們嫡系的都不差吧?如果說有功不賞,也符合總座一慣做人的原則。”
見漢威聽得沉默不語,趙祖信笑了對他說:“漢威兄弟,看來楊家英才輩出呀。聽說去年淞滬會戰,你率領的獵鷹隊打得很英勇,戰功卓著呀。怎麼,下面有什麼打算,想不想去前線?”
漢威聽了去前線的事,勾起無限的心酸,自嘲說:“我大哥嫌我太桀驁不馴,少年輕狂,怕我留在軍中給他添亂,要送我出國呢。”
“出國?”廖永華皺眉說:“沒搞錯吧?現在國內同仇敵愾的抗日,缺得是人才,你這個時候出國。楊司令怎麼想的。”
“我也不知道我哥是怎麼想的,他決定的事,誰也改不了。”
“你別急,等你哥病好些,我去勸他。就是不回空軍,你來前線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