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僱傭軍營大院裡,七千的楊家軍們按照各自隊列成排而站。擺在他們面前是足足六十三具臨時輔兵的屍體。在他們一旁,還有被單架擡着的不到幾十名的重傷戰友以及身上被一些被繃帶包裹數百戰友。
這些人就是昨晚一戰因戰死傷的所有士兵了。
如今所有戰死的人都被擡了出來,屍體還進行了一番簡單的化妝,使他們看起來並不是那麼的慘烈。而其它受傷的戰友分列四周,這一幕讓除了精銳冷鋒之外的其它輔兵和臨時輔兵都懵了圈,一臉的疑惑。
冷鋒自不用說,之前在小琉球島上的戰爭,也有過戰友犧牲的事例,一看這陣勢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輔兵也好一些,多數人赤嵌城參軍的時候就聽說會死去的戰友開死亡儀式的事情了,說這樣可以讓們的魂魄登上天堂不在受罪,還說這種儀式就叫追悼會。只是聽說是聽說,還從未真正的經歷過而已。
臨時輔兵就徹底的懵掉了,他們即無聽說,也未親見,這一刻站在那裡是一臉的不明所以。
或許在他們想來,昨天晚上明明已經是大勝了,爲何還弄得人人一臉的悲壯呢?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別人眼中,以不到四百的傷亡打敗了兩萬敵人,殺五千餘,俘七千餘,自然是大勝中的大勝了。只是在冷鋒的眼中,這點勝利並不算什麼,也好在他們昨天大多數人用的是冷兵器,如果用的是九五的話,怕是這一戰不能算勝,最多就是一個平手罷了。
楊家軍都集合在了這裡,同時要說的七千俘虜也盡數被押解了過來,按着楊晨東的話說,這就是接受戰前教育。而這樣的方式運用好了,將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人員全數到齊,冷鋒二團團長羅破跑步來到身穿大帥服的楊晨東面前,敬了一個十分標準的軍禮:“首長同志,參加追悼會的所有成員集合完畢,請您請示。”
“請稍息。”楊晨東面色嚴肅的說着。他將一直放於大倉中的元帥服都穿了出來,爲的就是表示對這次儀式的尊重。就像是羅破和一衆軍官們,他們也都換下了作戰用的迷彩服,穿上了常服,以顯示他們的莊重、威武。
事實上,這些軍官們換上了常服之後,的確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不少正在由士兵向官軍發起衝刺的士兵都在心中暗暗下着決心,以後定要好好表現,也弄一套軍官服穿穿,如此回到家鄉的時候將是多麼的威風啊。
再說楊晨東,當他邁着標準的步伐走到了臨時搭建的場臺正中央時,這一刻整個軍營都變得寂靜了下來。此時此刻,上萬人眼中只有一人,上萬人耳中只有一種聲音,那就是楊晨東和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親愛的戰友們”並未用手稿,楊晨東選擇的是即興演講的方式,好在的是前世經歷這樣的場合很多,應該怎麼說,心中早有腹稿。只是年代不同,今天他採取的是結合實際的演講方式。
目標巡視着全場,甚至連那些還被繩索綁着的苗軍俘兵都沒有放過,然後聲音莊重而出,“親愛的戰友們,昨天晚上,苗軍突然向我軍營地發起了猛烈的攻擊。面對着生與死的考驗,你們做出了英勇的表現,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靠着勇敢戰勝了對手,贏得了勝利,你們是最棒的,我也以有你們爲榮,敬禮!”
先是肯定了昨天晚上的勝利,這讓所有參戰的戰士們不由胸口一挺,人人臉上都露出了驕傲自豪的神色來。
“但是...”話音一轉,楊晨東的聲音變得低沉了許多,“也有一些我們親愛的戰友和兄弟在昨天晚上一戰中用自己的生命捍衛了尊嚴,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勝利。正是因爲他們的英勇付出,這纔有了我們光輝而偉大的勝利。”
“今天我們懷着十分沉痛的心情,深切悼念我們最親愛的戰友,他們分別是臨時輔兵一營一連三排一排的張紅東、臨時輔兵一營一連三排二班的李菜先、臨時輔兵二營一連一排二班的任柱子、臨時輔兵二營一連一排三班的楊位嵩...”
六十三個人名,經由楊晨東的嘴中一個個被唸了出來。
每當他念到一個人名的時候,在其身後,就會有一位戰士的屍體上被蓋上白單子,直到最後全數唸完,現場之中,已經有輕微的哭泣之聲傳了出來。
那些眼含淚水,忍不住哭泣的都是這些死去戰士的朋友和親人。原本他們都是黃匪軍中的一員,在早是南明的百姓,只因戰爭下沒了家園,沒辦法活下去,這纔不得不從軍入伍,混口飯吃。但最終也不知道應該說是運氣好,還是不好,成爲了僱傭軍的俘虜,在然後經動了嚴格的挑選之後成爲了臨時輔兵的一員。
昨天晚上一戰,經過了這麼長時間心理教導以及嚴格訓練的臨時輔兵們表現出了良好的狀態,將十分英勇的一面完全的展開,最終贏取了勝利的同時,終還是因爲敵人的數量太多,加上沒有什麼戰鬥經驗,有六十三人戰死了。
戰爭嘛,原本就是要死人的。對這一點所有參戰的人都早有準備,更何況取得了這麼大的勝利,只是死了六十三人,傷了不到四百人,怎麼看都是一場大勝了。更不要說,在統計戰果的時候,不少臨時輔兵因爲表現極佳而被記下了軍功,有的直接就從臨時輔兵升到了輔兵,有的在臨時輔兵中被重點培養,成爲了副班長;也有的,立了軍功,得了銀兩獎勵...
這好的一面很快就沖淡了失去戰友的悲傷心情。更不要說,他們還聽說,但凡是死去的戰友上面都會積極的去尋找他的家人,一旦找到,定會給予非常優厚的撫卹,這便已經是足夠了。這樣的待遇至少是其它軍隊中所沒有的。
可就算是做了這些,追悼會依然還是召開了。由聽說是最高首長的青年口中念出了每一個人的名字,這份殊榮,怕是所有的臨時輔兵都不曾想到的吧,這樣光榮的場景,這樣鄭重的追悼,怎麼不讓人感動,甚至是落淚呢。
事實上,在沒有進入到臨時輔兵之前,這些人大多連一個像樣的名字都沒有,什麼石頭、狗剩子、鐵蛋就是他們的名號了,這也是因爲家裡太窮,聽說賤名好養活。也是直到加入了臨時輔兵,一個個纔在連指導員的幫助下取了新的名字,現在這新的名字就將隨着他們一起而去了,想必如果真是人死有靈的話,看着這一幕,這六十三名戰友也是可以瞑目的了吧。
還有更多人想到,如果自己死的那一天,也能有一個這般莊重的追悼會,那便滿足了。至來到這個世界上走一遭,堂堂正正的可以被人記住,這便是以前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以後的後人,也會爲着今天這一幕而驕傲和自豪的。
眼前這一幕同樣震到了那七千已經是俘虜的苗軍。
有着苗軍的名號,可實際上他們之中真正的苗人很少,怕也就是十分之一左右。其它的六千多人都是苗軍一路而來在半路上吸收加入的漢人。對這些人而言,根本沒有什麼歸屬感和忠心,原本他們加入的時候也不過就是爲了填飽肚子活下去罷了,甚至若非是他們一個個都是二十多歲的好時候,論起個頭和力氣也比其它的年輕男子要強上一些的話,怕就算是想臨時加入苗軍都不會給他們機會的。
先不說這些人的身體底子怎麼樣,單就說眼前的這一幕完完全全的震到了他們。雖然這些人大多沒有上過戰場,就算是打仗也僅僅是最近才接觸的,但沒見過豬跑,難不成還沒有吃過豬肉嗎?何時聽過有誰對死亡的士兵如此優待的事情了?這到底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此時此刻,所有人心中打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來。
其實不僅是六千多的漢人這一會一臉的驚訝,一心的問號,即便是那七百左右的苗軍也同樣是愣住了。
苗族因爲地理的原因,多少年來與漢人可謂是糾纏不輕,互相通婚的事情私下也有不少,當真是我中有我,我中有你,要說誰纔是純正血統的苗人,似乎已經無從查證了。
正是因爲與漢人走的太近,大家其實早就不分彼此。這一次若非是英宗朱祁鎮一時頭腦發熱,想要在西南征重稅從而支持他建新軍去打北明的話,不是實在是逼得活不下去了,他們也不會在岷王拉攏之下就突然起兵的。說到底他們對大明並沒有什麼惡感,只是因爲生活的條件太過不好,沒有辦法不得不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