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慈不掌兵

這個除夕, 李蓁蓁只能一個人過了。

去年的除夕夜,還有丁玉蘭作陪。但是今年丁玉蘭已經結婚了, 自然不可能陪李蓁蓁度過大年夜。就連保鏢,李蓁蓁也給他們放了假。因此, 今天家裡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不過, 李蓁蓁一個人也過得有滋有味。

早上起來,她先在小花園裡練了幾遍健身操, 吃過早餐之後,就開始準備年夜飯要用的食材,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是誰?”李蓁蓁跑到大門的後面,透過貓眼,就看到外面的謝長平。

她覺得有些詫異, 今天既是週日又是除夕, 公司已經放假了,謝長平居然還在這個時候親自找上門來。

李蓁蓁以爲他有急事, 趕緊打開了大門,詢問說:“謝副總,你怎麼來了?是有什麼事情嗎?”

謝長平今天沒有穿西裝,他上身穿着一件暗紅色的毛呢外套, 下面搭配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看上去就像一個鄰家大叔,他先是拱手作揖,聲音洪亮地說:“老闆, 新年好!”

“新年好!”李蓁蓁心裡一鬆,臉上洋溢起熱情的笑容,讓開身子說:“謝副總,進來裡面坐吧。”

謝長平搖了搖頭,客氣地說:“老闆,我就不進去了。我今天是來告訴你,我們從內地訂的貨已經到了。”

“真的?”李蓁蓁有點驚喜,追問說:“都有什麼東西?”

“這一批只有三樣東西。”謝長平掰着手指頭說:“金磚、太湖石、黃花梨木,都是昨天剛剛到的。老闆你讓我第一時間告訴你,我昨天來找你,發現你不在。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先把它們拉到倉庫裡了。”

謝長平一口氣說完,又提議說:“老闆,你現在要不要去看看?我帶你去吧,坐我的車。”

李蓁蓁的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說:“謝副總,今天是除夕,你還是回家過節,我自己去就行了。”

“怎麼能讓老闆一個人去呢?”謝長平想也不想地說,還舉起雙手搖了搖,毫不在意地說:“過節又不着急這一時半會,自從跟了老闆你,我老謝天天都像在過節一樣,更何況現在還早呢。”

李蓁蓁猶豫了一瞬,但實在是心癢難當,於是點頭說:“那好,今天就麻煩你了,謝副總。”

謝長平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揮手說:“這沒什麼,老闆,我們走吧。”

李蓁蓁回頭帶上鑰匙,就和謝長平一起出了門。

今天是除夕,大部分市民都待着家裡準備過節,所以大街上非常冷清。謝長平開着車,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來到了位於太平山腳下的一個大倉庫。

這個大倉庫是鴻基地產公司買下來的,專門用來存放建材和物料,即便是在過年過節,這裡也有專人把守着。

李蓁蓁來到這裡才發現,薛有勤和薛濤父子兩個人居然也在這裡。

李蓁蓁最敬佩有本事的人,這兩個人也算是公司裡的客卿了。

她連忙迎上去,笑容可掬地說:“薛老先生,薛濤先生,新年大吉!你們今天怎麼還在這裡?”

“新年大吉啊,李老闆!”薛有勤笑呵呵地說。

他的兒子薛濤,就站在他的旁邊,此時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解釋說:“李老闆,新年好!昨天這批貨到了之後,我爸爸就非要過來看。昨天看了一整天,還沒看過癮呢,今天又來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薛有勤被他兒子當衆揭穿,頓時惱羞成怒了,用力打了一下薛濤的手臂,笑罵說:“你這個兔崽子,敢這麼說我!”

李蓁蓁忍俊不禁,都說老小孩老小孩,薛有勤就像一個老頑童一樣,都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還踮着腳尖想要打他的兒子,看着就讓人歡樂。

她趕緊站住來打圓場,說:“薛老先生,你別打薛濤了,他也是關心你。你能來這裡幫我們親自把關,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真是謝謝你了。”

李蓁蓁的三言兩語,輕易地把薛有勤吹捧得飄飄然,他這才嗔怒地白了薛濤一眼,終於消停了,然後難掩興奮地說:“李老闆,你這一批貨都是上等貨色!我老薛看在眼裡就高興,忍不住就想過來多看幾眼。”

李蓁蓁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對薛有勤的工藝水準也有了很深的瞭解,知道他確實是一個難得的蘇州園林大匠,因此對他一直禮遇有加,此時也依然笑眯眯地說:“沒問題,薛老先生想要過來看,我們隨時歡迎。到時候這一批物料,都要交給薛老先生來安排,還要你多多費心呢。”

“好說,好說。”薛有勤感到一種被人尊重的快樂,決定投桃報李,於是非常殷勤地說:“李老闆,你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爲你造一個最好的蘇州園林!”

一直站在旁邊的謝長平,此時見大家寒暄得差不多了,才趁機插嘴說:“老闆,那批貨就在那邊,我帶你過去看看。”

謝長平領着李蓁蓁走進了一間大庫房,裡面的木材堆積成山,一根根粗壯的木頭,疊成一壘一壘,把這間面積很大的庫房,擠得滿滿當當。

李蓁蓁驚訝地說:“謝副總,這裡一共有多少木材?”

謝長平稍微靠近了一些,小聲地彙報說:“老闆,這裡的木材,全部都是海南黃花梨木,一共有80噸。”

“這麼多!”李蓁蓁徹底驚呆了!

80噸海南黃花梨木,那是什麼概念?那可全部都是錢呀!比黃金還值錢!

她依稀記得,在前世的時候,一噸海南黃花梨木的價格,輕易就能賣到幾千萬元人民幣!

儘管她知道,六十年代的海南黃花梨木還不算稀缺,但是這個數量也太驚人了吧!

她忍不住詢問說:“謝副總,這批木材你一共花了多少錢?”

跟在後面的薛有勤父子,一聽到這個敏感的價格問題,頓時很識趣地後退了幾步,走到庫房的外面。

謝長平依然小聲地說:“老闆,內地給我們的報價,原本是510塊錢港幣一噸,但是我們把價格殺到了500港幣一噸。這裡有80噸黃花梨木,一共花了我們4萬港幣。”

李蓁蓁望着倉庫裡堆積如山的木材,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謝長平誤以爲李蓁蓁嫌貴,馬上解釋說:“老闆,我們的人檢查過了,這批木材都是經過初步加工的,已經陰乾過,含水量不大,重量有保障。聽說內地也是第一次賣,這個價格雖然有點小貴,但是跟印度紫檀的報價比起來,也差不多了,所以我覺得還不算離譜,就答應了。”

李蓁蓁哪裡會嫌貴,她是覺得太便宜了!對於她來說,簡直就像大白菜一樣便宜!

謝長平的話,提醒了她,李蓁蓁看了看四周,都沒有發現印度紫檀的影子,不由得好奇地詢問說:“謝副總,你說的紫檀呢?”

謝長平眉眼低垂,有些愧疚地說:“老闆,印度紫檀還沒到,那些印度人實在是太懶惰了,工作效率特別低,估計還要再等一段時間。”

“嗯,沒事。”李蓁蓁非常理解地點了點頭,叮囑說:“那你記得跟進一下,別讓印度人拖慢了我們的進度。”

“好的,我明白。”謝長平躬着身子,面帶微笑地答應下來。

薛有勤父子很有眼色,這時候才走了進來。薛有勤一馬當先,直接走到了木材的旁邊,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氣,讚歎說:“香啊,真香!就是這個味!”

薛有勤不說,李蓁蓁都還沒有意識到,空氣裡確實瀰漫着一股若有似無的淡淡幽香。這股香氣非常優雅,沁人心脾。

李蓁蓁不由得貪婪地吐納着呼吸,終於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濁氣,感慨說:“這個味道真好聞。”

“可不是嘛,”薛有勤深有同感地猛點頭,說:“李老闆,這種上等的海黃,還是一味名貴的中藥,名字叫做降香,可以治療很多種疾病。”

薛有勤眼神癡迷地注視着面前的木材,認真地說:“用它們來製作傢俱,或者裝修房子,人體長期接觸到海黃,對身體的健康非常有幫助。”

李蓁蓁莞爾一笑,說:“薛老先生,想不到你還知道這些。”

“那是!”薛有勤看起來非常神氣,一臉神往地說:“想當年,我師傅帶我去修繕嚴家花園,那嚴家多有錢呀,用的都是最最上等的海黃!當時我們加工的時候,那香味,足足香了好幾個月!我一個遠房的表弟,原本有心絞痛的毛病,愣是給治好了!功勞都在這股香味上!”

彷彿是擔心李蓁蓁不相信,薛有勤還煞有其事地說:“平時我們上工的時候,要是碰到跌打損傷,只要用一點點海黃的粉末敷上去,第二天立馬好了,就是這麼神奇!”

“哦,原來是這樣。”李蓁蓁很捧場地點了點頭,又有些好奇地問:“薛老先生,那你說我們這一批海黃,比起嚴家花園的如何?”

薛有勤伸出手來,在一塊木材上面來回地撫摸,動情地說:“這批海黃,手感又光滑又陰涼,顏色是紅褐色中還帶有一點點金黃。嗯嗯,不錯不錯,這就是最最上等的海黃料子,比起嚴家花園的海黃,才差不了多少了。”

薛有勤轉過身,豎起大拇指說:“李老闆,你這批海黃買得好!你過來看一下這上面的條紋。”

李蓁蓁好奇地走過去,就看到木材的表面,佈滿了清晰的條紋,看上去好像行雲流水一般,非常美麗。

就聽薛有勤介紹說:“李老闆,你現在看到的這個鬼臉,是不是有點像狐狸頭,也有點像老人頭?”

“對,是有一點像。”薛有勤不說,李蓁蓁還沒有注意到呢。這些條紋盤旋往返,組合成一個個奇妙的圖案,確實有點像是鬼臉。

看到李蓁蓁點頭了,薛有勤立刻興奮地說:“李老闆,這種鬼臉,正是天然形成的木癤。有這種圖案的海黃,在明代最受器重,一張椅子甚至可以賣到13兩銀子,你說貴不貴?”

不等李蓁蓁回答,薛有勤就總結說:“所以說,這批海黃的質量絕對是上好的。要是李老闆還有渠道可以弄來,我倒建議你可以多買一點。”

看來,薛有勤不僅擅長建造蘇州園林,對於園林中所使用的木材,也很有研究。

他的話正好提醒了李蓁蓁,她轉頭低聲吩咐說:“謝副總,你回頭再多買一些,到時候用不完的海黃,就先屯起來。”

“好的,我知道了。”謝長平點頭答應下來,又不失時機地提議說:“老闆,太湖石和金磚,我都放在旁邊的庫房了,你要不要過去看一看?”

“嗯,走吧。”李蓁蓁努力壓抑住自己的興奮,最後留戀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海黃,纔跟着謝長平,來到了隔壁的房間。

一進門,李蓁蓁就看到了一大堆太湖石,密密麻麻地堆放在地上,簡直就像是一片石林!

這些太湖石,顏色大多數是灰白色的,有大有小,形狀多種多樣。

李蓁蓁只需要稍微辨識一下,就發現了好幾塊有趣的太湖石。

其中有一塊太湖石,乍一看上去,就好像道教的神仙。如果換一個角度再看,又好像觀音送子。而它旁邊的另一塊太湖石,粗略看上去,有點像是猛虎下山。無獨有偶,再過去一點的另一塊太湖石,又有點像孔雀開屏。

可以說,幾乎每一塊太湖石,都可以解讀出一個故事。

李蓁蓁在這片石林中穿梭,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她悄悄地問謝長平說:“這裡一共有多少塊太湖石?”

“這個……”謝長平有些遲疑,然後說:“老闆,我們還沒有數過。我們是按照噸來買的,一共有40噸太湖石,一噸的價格是50塊錢港幣。這裡的太湖石,一共花了我們2000港幣。雖然便宜,但是運費卻一點也不便宜,比太湖石的價格還貴了2倍!”

說到這裡,謝長平伸出四根手指,語氣誇張地說:“老闆,我們花了足足4000塊錢,才把這些太湖石運回香江來了。”

李蓁蓁渾不在意地說:“這些都是小錢,只要石頭好,該花錢還是得花錢。我看這個價格還可以,你下次再多買一些。”

“老闆,還要買啊?”謝長平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看來,這些破石頭,根本沒有一點實用價值。但是購買它們所花的價錢,都能夠在香江買到一處不錯的公寓了!這樣一類比,謝長平就覺得有些貴了。

李蓁蓁斜睨他一眼,調侃說:“謝副總,你是不知道,蘇州園林的精華所在,就在於這些太湖石。”

話音剛落,就聽到前面的薛有勤,嗓門洪亮地說:“哈哈哈哈……李老闆,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沒有了太湖石,那還叫蘇州園林嗎?”

“蘇州園林,除了水,就是這些石頭了!著名的獅子林,就是用石頭堆砌起來的!”

李蓁蓁眼前一亮,追問說:“薛老先生,你還去過獅子林啊?”

“我當然去過!”薛有勤斬釘截鐵地說,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充滿了懷念。

然後,薛有勤朝李蓁蓁招了招手,說:“李老闆,你過來摸一摸這些石頭,是不是很光滑?”

看到李蓁蓁點頭,薛有勤立刻介紹說:“光滑就對了!這恰恰表明,這些太湖石都是水石,是從太湖裡面撈出來的,由於長期受到水流的沖刷,所以纔會這麼光滑!”

“如果是水面上的那些山石,肯定就不會這麼光滑了。那玩意,粗糙得要命,也就能糊弄一下外行人。”

李蓁蓁很感興趣地說:“薛老先生,原來太湖石還有這麼多講究呀,那你覺得我們這一批太湖石怎麼樣?”

“嗯……”薛有勤的目光在石林中巡視,半響才評價說:“都還不錯。”

碰到了自己最擅長的領域,薛有勤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介紹說:“李老闆,這太湖石,裡面的講究可多了。”

“太湖石最大的特點有四個。”薛有勤伸出五指,每說一個就合下一根手指,一字一頓地說:“皺,瘦,漏,透!”

“所謂的皺,就是指石頭的紋理,要有波瀾起伏,這樣的石頭才耐看。”

“瘦,就是說太湖石的身材,要講究苗條修長,千萬不能太過蠢笨。”

“而漏和透,就是指石頭身上這些縱向和橫向的窟窿了,必須給人玲瓏剔透的感覺,窟窿越多越好。”

說到興奮之處,薛有勤忍不住掉起了書袋,搖頭晃腦地說:“唐詩有云,洞庭山下湖波碧,波中萬古生幽石,鐵索千尋取得來,奇形怪狀誰得識。”

“李老闆,這首詩的意思,其實就是在形容太湖石的來歷。它是酸性的石灰石,在流水的長期作用下,才能形成這些千奇百怪的形態。”

說完了這些,薛有勤的眼中精光四射,信心十足地說:“李老闆,你這一批太湖石的質量很好,我現在已經有了一些構思,到時候把這些太湖石都用上去,肯定會非常好。”

李蓁蓁笑着說:“薛老先生既然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到時候還要麻煩你們多多費心。”

“哈哈哈,沒問題,沒問題。”薛有勤的心情顯然非常愉悅,到了他這個年紀,還能再建造一座夢寐以求的蘇州園林,他覺得自己就算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甚至可以說,李蓁蓁邀請薛有勤來建造蘇州園林,其實是幫他圓了一個夢。

在賓主盡歡的友好氛圍中,謝長平又提議說:“老闆,後面還有金磚,我帶你們去看看吧。”

謝長平剛一說到金磚,薛有勤就眼神大亮,跑得比誰都快,也顧不上客氣了,一下子就竄到了前面去。

李蓁蓁也不以爲杵,畢竟像薛有勤這樣有真本事的人,一般都會有點古怪的脾氣,薛有勤比起別人來說,已經算是好的了。

此時走在最前面的薛有勤,已經看到了地上堆着的一塊塊金磚,頓時激動得在原地團團亂轉,不知道應該如何宣泄突如其來的情緒,忽然猛地往地上一坐,居然哭了起來。

衆人大驚,還是薛濤跑得最快,衝上去一把扶起了薛有勤,擔憂地說:“爸爸,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

薛有勤畢竟年紀大了,這樣一番變故,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李蓁蓁也關心地說:“薛老先生,你這是怎麼了?快別哭了。”

沒想到薛有勤卻越哭越大聲,還一邊哭一邊哀嘆:“想不到我薛有勤離家40年,還能夠在有生之年,見到家鄉的金磚!我,我,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謝長平眉頭一皺,趕緊勸說:“薛老,你這話是從何說起呀?大過年的,你千萬不要這麼說,不吉利!”

李蓁蓁也深有同感,勸說道:“薛老先生,你不要這樣子。”

薛濤一張臉都皺起來了,很抱歉地看向李蓁蓁他們,又低下頭擔心地說:“爸爸,你把大家都嚇到了,你快別哭了,到底有什麼事情,你可以跟我說啊。”

薛有勤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感慨地說:“是我鬧笑話了,唉……你們都沒有我這樣的經歷,所以不明白我心裡的難受。”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薛有勤突然站直了身體,只見他氣場一變,非常虔誠地說:“祖師爺有訓,每一個合格的香山幫匠人,一生之中,至少要使用一次金磚來建造園林。我老謝大半輩子過去了,都沒能實現這個願望。沒想到臨到老了,李老闆卻幫我實現了這個心願!”

薛有勤轉過頭來,充滿感謝地說:“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感激你纔好,李老闆,以後赴湯蹈火,你儘管吩咐!”

此時的李蓁蓁還太年輕,一點也不明白薛有勤的哀愁,只覺得他太過誇張了,只好乾笑着說:“薛老先生,你太客氣了,只要你幫我建好蘇州園林,我就已經很感謝了,你千萬不要說這麼客氣的話。”

薛有勤此時已經緩和過來,聽到李蓁蓁的話之後,也沒有在意,只是用感動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主動轉移話題說:“李老闆,你這批金磚非常正宗,我看都是幾百年前的老磚了。”

“哦?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李蓁蓁非常好奇,她發現薛有勤簡直就像百科全書一樣,什麼都知道。跟在他後面,可以學到很多以前不瞭解的知識。

薛有勤有條不紊地說:“李老闆,儘管我沒有用過金磚,但是我知道金磚裡面的講究,也親眼看到過。”

他用手指着地上,說:“你看這一批金磚,顏色有灰黃色的,也有黑褐色的。這種灰黃色的金磚,歷史肯定比黑褐色的那種要久遠,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李蓁蓁很配合地說:“爲什麼?”

薛有勤笑着說:“因爲這種灰黃色的金磚,選料不同,那種土只有蘇州城外的橫山纔有,在清代之後,就已經枯竭了。此後做出來的金磚,用料就不是橫山的土了,所以顏色也有不同。”

薛有勤讓他的兒子薛濤,從地上豎起一塊灰黃色的金磚,稍微丈量了一下,滿意地點頭說:“嗯,這塊金磚應該有二尺二見方,也就是現在的5千平方釐米。這種磚的規格,只有貴人才能用,皇宮裡面的太和殿,就是用了這種規格的磚。”

“如果我預料的沒錯,這塊磚的身上,還能夠找到標記。阿濤,你找找看有沒有。”

這塊金磚非常沉重,薛濤也無法把它拿起來,只能蹲在地上觀察,不一會兒就驚喜地說:“爸爸,這裡真的有字!”

李蓁蓁也覺得非常神奇,立刻蹲下來,親自查看這塊方磚,只見它的一側,蓋着一個戳印,上面寫了“大明正德元年五月蘇州府督造”。

李蓁蓁忍不住猜測說:“這是不是御窯的金磚?”

“沒錯!”薛有勤讚賞地說,“這肯定是御窯生產出來,專門供給皇室的,像這樣的金磚,製作起來非常麻煩,一般人根本享用不起。”

李蓁蓁掏出鑰匙,往這塊金磚上面敲了敲,立刻就聽到了一聲綿長的“叮叮”聲,這個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金屬鏗鏘有力的聲音。

李蓁蓁暗自點頭,怪不得它的名字叫做金磚呢,果然不同凡響。

這時候,李蓁蓁也注意到一個特別的現象,這塊金磚的表面非常光亮,就好像鏡子一樣,可以清晰地照出她的身影。

她不由得驚訝地說:“這塊金磚還能夠當鏡子來用!”

薛有勤笑眯眯地說:“每一塊金磚做好了之後,都要用人力去推磨,必須把它磨成像鏡子那麼光滑,纔算完成,然後還要浸泡在桐油裡面,這樣做出來的金磚,當然光可鑑人了。”

“哦,原來是這樣。”李蓁蓁恍然大悟,對於古代匠人的工藝充滿了敬佩。

薛有勤在心裡稍微一盤算,就提議說:“李老闆,你這裡的金磚有大有小,我看大的可以鋪在客廳和臥室裡,小的就鋪在門廊上,你覺得呢?”

李蓁蓁無所謂地點頭說:“可以,都聽你的安排,畢竟你纔是專業的。對了,這裡的磚夠用嗎?”

謝長平知道此時應該由他來說話,就馬上說:“老闆,這裡的金磚一共有1萬塊,這種大的尺寸是二尺二,應該有4千塊左右。還有這些小的,尺寸分別是一尺七和一尺四,大概有6千塊左右,不知道夠不夠?”

薛有勤沉吟片刻,斟酌着說:“那就不要鋪門廊了,只用在關鍵的地方,應該就夠用了。”

沒想到,李蓁蓁卻財大氣粗地說:“薛老先生,你儘管用。這些金磚如果不夠,我們後續還可以再買。謝副總已經和內地那邊談好了,到時候他們的工廠,會給我們專門生產金磚。”

薛有勤並不知道這些採購的事情,此時乍一聽說,立刻吃驚地說:“李老闆,金磚的製作工藝非常複雜,內地那邊現在還在做嗎?”

李蓁蓁用眼神示意謝長平,他立刻回答說:“蘇州那邊有個御窯廠,他們說可以生產金磚,不過要等兩年的時間。我們的工期不是要三年嗎?應該來得及。”

薛有勤又有些激動了,感慨地說:“原來內地還保留着這門工藝,那我就放心了。”

送走了薛有勤父子,李蓁蓁立刻詢問說:“謝副總,這些金磚你花了多少錢?”

謝長平非常流利地說:“老闆,大塊的金磚5塊錢,小塊的金磚2塊錢,再加上運費,我們一共花了4萬塊錢。”

李蓁蓁心裡一動,她前世參觀故宮的時候,還特意去了解過,這種金磚的價格,一塊至少要賣到6萬塊錢!

沒想到在六十年代,金磚的價格居然如此便宜。如果她的蘇州園林,全部都用上這種金磚,那到了以後,不就變成真正用“金子”堆砌出來的嗎?

明白了這一點之後,李蓁蓁心裡頓時一片火熱,對於蘇州園林也越發地期待起來,再三叮囑說:“謝副總,你下次從內地進貨的時候,記得多買一些金磚,最好要這種民間的古董磚。”

剛纔經過薛有勤的科普,謝長平此時也明白了金磚的價值。不說別的,只要一聯想到那個什麼皇宮,也是用了這種金磚,謝長平就覺得金磚確實非常高大上,因此他毫不猶豫地點頭說:“老闆,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你就放心吧。”

李蓁蓁滿意地點了點頭,她剛纔計算了一下,發現購買這一批材料的花費,差不多才10萬港幣而已,但是卻買到了一大批升值潛力巨大的貨物。

要知道,隨着時間的流逝,任何堅-挺的貨幣,最終都是要貶值的。但是那些珍稀的物品,卻永遠不會貶值,只會越來越值錢。

現在她只需要花一點點小錢,就能買到未來的保障,真的是太划算了。

不得不說,有了預知歷史的先知先覺,李蓁蓁做起任何事情來,總是那麼得心應手。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令她着迷了。她再次感謝上蒼,讓她穿越到這個特殊的年代,才能創下這一番基業。

不知不覺間,前世的許多記憶,彷彿正在逐漸淡去,留給李蓁蓁的,只有現時的美好。

在此時的香江,春節還不是公衆假期,只有華人社會纔會放假。

到了大年初一這天,剛好是週一,股市準時開市。

由於PD基金公司的收購計劃正進行到了緊張的時刻,所以員工們在這個春節也無法休假,紛紛跑回來上班,一場緊張激烈的股票爭奪戰即將開始。

李蓁蓁他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打算在股市中與洪門的勢力爭奪一二。

但是還沒等到他們開始發力,卻發現之前的那股勢力,彷彿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辦公室裡,李蓁蓁若有所思,緩緩地開口說:“楊經理,你是說現在沒有人跟我們搶奪九龍倉的股票了嗎?”

這個情況非常蹊蹺,楊帆面對李蓁蓁的疑問,也沒有辦法做出解釋,他只好擺出事實說:“李總監,確實是這樣。今天早上股市一開市,我們原本做好了漲價的準備,但是沒想到非但沒有漲價,價格還跌了一成,之前還在拉漲的莊家,已經不再跑出來接盤了。”

楊帆的臉上帶着一種微妙的神色,說:“我們的操盤手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接盤的機構。甚至可以說,他們今天根本沒來。這太奇怪了,李總監,你說會不會是他們也要過春節呀?”

李蓁蓁忍不住撲哧一笑,說:“怎麼可能?股市又不是過家家,過了時間可不會等人,任何一個莊家都不可能怠慢的,畢竟這是金錢與金錢的碰撞,遲到的人,只能吃別人剩下來的殘羹冷炙。”

楊帆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他也覺得這件事情太過蹊蹺了,只好請示說:“李總監,我們要不要也觀望一下?說不定這是市場變化的信號。”

“不,”李蓁蓁堅定地搖了搖頭,說:“敵退我進,現在正是我們進攻的大好時機。不管洪門的人怎麼考慮,我們只管執行大老闆的命令。”

楊帆立刻點頭說:“那好,趁現在股價便宜,我們正好可以多買一些散股。”

李蓁蓁心裡一動,詢問說:“現在股市上有很多散戶在拋售嗎?”

“嗯!”楊帆很認真地點頭,解釋說:“今天開盤之後的情況這麼慘淡,我們PD基金公司又沒有馬上出手,現在股市上已經有點恐慌了,只有賣出的,沒有買入的。”

說到這裡,楊帆的語氣中隱含殘忍,興奮地說:“遇到這種情況,那些散戶心裡不慌纔怪。這種恐慌是會傳染的,現在很多股民都守在證券大廳裡,哭着喊着要賣呢。”

楊帆是一個職業的操盤手,在他的心裡,可不會同情那些虧本的散戶。要知道,股市上沒有常勝將軍,如果缺乏專業的眼光和理智的頭腦,一般人根本無法在股市立足。

這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只有冷靜到近乎殘酷的人,才能生存下來。

一直以來,楊帆就是用這樣的準則來要求自己,這正是因爲如此,他才能成爲了一名出色的操盤手。

他原本還擔心李蓁蓁作爲一個年輕女人,會不合時宜地濫發好心,沒想到李蓁蓁下一句話卻說:“再等一等,我們先不要急着買入,你再派人去傳播一下謠言,就說九龍倉的價格還要跌。”

楊帆震驚地站起來,同時在心裡生出一股敬畏,試探說:“李總監,你的意思是還要繼續壓價?”

“不然呢?”李蓁蓁輕描淡寫地瞟了他一眼,成功地鎮住了楊帆,又淡淡地說:“今天的價格,比起前一陣子,還是貴了一些,大老闆的錢,可不是讓我們這樣揮霍的。”

楊帆不由自主地站得筆直,大聲地說:“是,我明白了,我這就去辦。”

李蓁蓁的眼睛微微眯起,語氣縹緲地說:“嗯,你去吧,等到了下午,如果股價跌下來,我們再進場也不遲。”

楊帆走出去了,但是他的心裡卻始終無法平靜。

他以前總是認爲,李蓁蓁只不過是大老闆放在公司裡的傀儡而已,本質上就是一個花瓶,並沒有什麼心計和智慧。

但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李蓁蓁令人驚豔的美貌,就是她最好的僞裝。其實她暗地裡,早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商人,懂得在商言商的道理,也明白商場如戰場,不是在做慈善,容不得一絲半點的心軟。

想明白之後,楊帆的心裡卻突然放鬆了,這樣的領導,纔是值得他追隨的。

殊不知楊帆一走,李蓁蓁臉上努力維持的表情,立刻垮了下來。

她心緒繁雜,都說慈不掌兵,義不行賈,爛好人難成大業。她作爲領導,必須要向手下的員工負責,也必須要向公司的資產負責,所以她只能違背自己的內心,一步一步地成爲一名冷血的商人。

就算她想做善事,但是在六十年代的社會背景下,也是不現實的。因爲善人通常會淪爲待宰的羔羊,所以她一直以來都保持低調,就是因爲太沒有安全感了。

此時的李蓁蓁也終於明白了,重活一世,不僅改變了她的人生,也改變了她自己。

可是這樣的自己,讓李蓁蓁從內心深處感到厭惡,她唾棄這樣的自己。

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時一樣,李蓁蓁迫切地想要變得強大起來,也許只有強大到了令人忌憚的地位,她才能隨心所欲地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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