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雍！你是不是屁股癢，手又嫩了？”夕瑤瞪起一雙水眸大喊。
“孃親，抱抱……”小蜜團突地抱住她的腿，擡眸也是水汪汪的大眼。
“別以爲你撒嬌，我就會原諒你！”夕瑤繫着圍裙，本在和麪，雙手沾滿了麪粉，揮手一揚，竟灑灑落落的飄在完顏雍揚起的小臉兒上。
“孃親壞壞，弄瞎寶貝的眼睛了！”完顏雍雙手捂住眼睛，退後一步，反倒怪怨夕瑤。
終是遺傳，完顏雍有着和完顏烈一雙漂亮的綠眸，晶瑩剔透，灼灼發亮。每每盯着那雙眼，仿若完顏烈真真站在她面前，用那雙深情的眼眸看着她，看着她……
“孃親！孃親！”完顏雍見夕瑤盯着他出神，雙手撐開，“抱抱，抱抱。”
夕瑤攤開手，“喏，全是麪粉。要抱嗎？”
不知完顏雍跟誰學來的，極愛乾淨漂亮。尤其那一雙小小綠眸，那個人盯着他看久了。他便小脾氣，好似別人看他就會污濁了他的眼睛似的。
“……”小蜜團撇嘴，但抱不到孃親又很不服氣。
夕瑤聳聳肩，自顧走到竈臺和面，“小蜜團，你最好把外面的柵欄和門檻修好，否則休想讓我抱你。”
“我說話算數哦。”夕瑤餘光飄向他木木的表情。
完顏雍飄飄飄到夕瑤一雙修長的美腿下，努嘴搖搖晃晃，“公主孃親……”
“撒嬌不管用。你得聽話！”夕瑤低頭瞅着他。
“……”完顏雍垂頭，突地擡眸瞪起閃亮的眼眸，“午飯吃什麼？”
“你沒看見我在和麪嗎？”
“噢，麪條。有肉嗎？”完顏雍仰着小腦袋。
“沒有。”
“雍兒吃肉肉。”沒肉他不吃飯哦。
“沒有，但有蘑菇。”夕瑤抓起旁邊的小黑蘑菇晃在完顏雍面前，“小孩子要多吃菜，少吃肉。這蘑菇是孃親從林裡千辛萬苦採來的哦。”
“爲麼？”他揉揉鼻頭，一臉的不悅。
“因爲你總吃肉，不吃菜。我養不起你。”夕瑤蹙眉。這小子無肉不吃飯。打從孃胎出來，他就偏好肉食。吃奶時期，她吃肉，他才喝奶。倘若她那頓少了肉，這小子能聞到似的，立刻撇頭不喝她的奶水。她這個頭痛啊。
還好，有趙桐時不時送銀兩來，這日子倒也過得下去。但畢竟這樣不是辦法。她覺得就是因爲她太寵愛完顏雍，才讓他如此不乖。每次她說什麼，他都能頭頭是道的反駁她。
有時被她被他氣懵了，便打他小屁屁，完顏雍從不哭。即便打疼了，也只蹙蹙眉，然後撅着小嘴，鼓着包子臉，垂着頭。然後三日不理她。
“養不起我，爲麼生我？”完顏雍撇嘴歪頭。
“完顏雍，你瞧瞧你自己，都吃成肉團了，還肉肉肉肉？”夕瑤拍着他的小腦袋瓜兒，“乖啦，兒子。”
實在最近家裡拮据。
“囊中羞澀麼？”完顏雍皺眉，“孃親，我去打肉給你吃。”
拜託……是打獵好麼？這小子……
“不行，你還太小，不可以去樹林。懂？”
“怕狼和老虎吃我麼，我的打術很好的。”於是，完顏雍站在原地開始揮拳，嘿嘿嘿嘿，伸拳蹬腿顯擺。
夕瑤對他搖頭，“不準就是不準！你不乖，孃親不會疼你。孃親寧願抱隔壁小胖，也不抱你哦。”
呃？完顏雍弩嘴，一臉的害怕。那麼醜的孩子，孃親居然能抱的下去。
募地，小蜜團眼前一亮，耳朵一側，屁顛屁顛向外跑去。
又幹嘛？這小子，每次沒說完就溜走。
“孃親孃親，肉肉，肉肉。”完顏雍提着兩條肥羊腿一腳一個腳印走進來。
又是那個陌生人放的？兩年了，總有人隔三差五的往她屋外掛肉，但那人從未現身過！
到底是誰？
“孃親，中午吃烤羊腿麼？”完顏雍一見肉便愉悅了。
“嗟來之食。你吃的下去？”夕瑤故意不接他手中的羊腿，完顏雍個子小，根本探不到竈臺上去。拿着便很
吃力。
“孃親要浪費食物？”
這小子……
“既吃之，則安之。”完顏雍舉起羊腿，瞪起水眸，“孃親，雍兒的手手困困。”
“提着！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夕瑤撇頭，開始挑揀蘑菇。
“孃親在糟踐食物，虐待小孩！”完顏雍的雙手開始下垂，眼看兩隻羊腿要落地。
夕瑤一把托起，把羊腿掛在竈臺上，低眸道，“羊腿明日吃。今兒不行。你不用在這兒耗着了，去念書。”
送肉之人到底是誰？
三年前，她落腳在楊虎村，只有趙桐知道這個地方。平日又極少有人來，會是誰？
三年了，完顏烈從未找過她，如今他人在上京，聽聞皇上恢復了他的爵位和官銜。既如此，他爲何不來尋她，她曾故意讓人放風給他，但每次落空。
這裡是宋金夏人共用的地方，人人和諧，好似當年的拓圖村，即便民族不同，全沒有外面你侵我奪的殺戮。淡淡的河水，靜靜的村落，老實的人們，大家相處的甚好。好似全然不懂外面的世界。
只因如此，她才長久留駐。
路邊一有馬蹄聲路過，她便眼巴巴的看着，然後便是失落，失望。
完顏烈，我們彼此的這個結真的解不開了麼？
“唸完了。”完顏雍小手扒拉在竈臺上，一雙綠眸盈盈發光。
“再去念。”
呃？
“倒背如流。”完顏雍改兒扒着她的腿，往她身上蹭。
“完顏雍，你再如此，我便把羊腿送給胳膊胖嬸和小胖吃！”
完顏雍十分聰明，書只看一遍，便記住了上面的字。什麼《三字經》，《論語》，《離騷》，《尚書》等等之類該讀的他早已統統念過，但其中之道理，完顏雍好似知之甚少。看來，及早送他去學堂的好。
撇嘴，再撇嘴！
不悅，再不悅！
“好，晚上吃！”受不了他。
“中午吃！”完顏雍瞪亮眼睛。
“好啊，羊腿燉蘑菇，羊肉串面。”夕瑤瞟着他。大眼瞪小眼！
“嗯！”完顏雍居然點頭。他肯吃蘑菇？好奇呀！
“不準只挑羊肉吃！要統統吃！否則免談。”夕瑤提早談好條件。誰不知他心裡的小九九。
呃……完顏雍天真乾淨的眸子瞧呀瞧，眨呀眨，試圖說服夕瑤！
夕瑤擺擺手指頭。
“你阿爹從不挑食。孃親也從不挑食。”
“纔怪哩。”完顏雍趴在她腿腳，伸出肉呼呼的小指頭，“不愛吃蔥，蒜，辣椒，黃花……”
“你若真的無聊，便去幫我照看一下師婆？”夕瑤盯着腳下磨人的小東西。不抱他，他就賴着不走了麼？
“她睡着哩。”他方纔瞧過了。完顏雍見夕瑤在洗手，赫然驚起小身子，“孃親，孃親……”
夕瑤彎腰，他便跳起來穿入她懷中，頭噌在頸窩，頑皮耍鬧。
夕瑤卻盯着他的眼睛出神。完顏烈……我好想你……
“孃親在睹物思人？是在想老頭子嗎？”完顏雍托起夕瑤的臉，親了一下。
“明知故問。阿爹不是老頭子哦？”這小子……夕瑤捏住他的小鼻頭寵溺一笑。
“隔壁家胖嬸叫她男人爲老頭子麼。”
“那孃親豈不是老太婆？”夕瑤抿脣笑道。
“孃親是小仙女，是雍兒的小仙女！”她的孃親當真漂亮美麗，幾乎每個路過的人都要盯上孃親半響瞧瞧。而他麼，護花使者，常常幫孃親用掃帚掃狼。
“好啦，孃親要給你做羊腿吃。”夕瑤放下完顏雍，身後一個慵懶的聲音，“餓了，呀，有肉吃！”
呃？師婆醒了。
李雪芳撓着後腦，見着羊腿眼前一亮，伸手去抓。
完顏雍及時擋住，擡起水汪汪綠眸，“還沒有熟哩，師婆不可以吃！”
李雪芳繼續撓頭，想了半響，看着夕瑤。夕瑤點頭一笑，塞她手裡一塊餅子道，“先吃這個吧。”
“噢。
”李雪芳抱着餅子，便往完顏雍眼前一亮，“雍兒先吃！”
完顏雍最討厭吃餅，呵呵一笑，“雍兒不餓，師婆吃。”
“噢。”李雪芳於是抱着餅子開始亂啃。完顏雍朝門外跑去，她便呆呆的跟了上去，嘴裡嚼着餅子囫圇着。
夕瑤無奈嘆氣，師父的病一日比一日頹敗。前兩年是瘋，這一年便是癡，傻，呆。除了她和完顏雍，幾乎忘卻了一切事。
當年拓圖村之事，她不是沒有懷疑。能用毒害死完顏裘一干人等金國士兵者，並非是個普通村民。而師父和姨娘都是善於製毒，恰巧，那時的她們已帶着她來到拓圖村。但那時她還在襁褓中。後來才知，師父和姨娘擅於用毒。但他們從未傷害過人，姨娘也曾說過，不過是種興趣罷了。幾何時，她倒是聽過曾有人被毒死在村外，之後她們便搬到了附近的拓圖山上。
住在山上數年，師父和姨娘和拓圖村民相處甚好。常常有村民上山送食物果類。見到師父和姨娘者必是畢恭畢敬，十分禮上。她難免好奇，村民只說，師父和姨娘恩德極高。拜她們是理所當然之事。
當年之事，完顏裘已死，其父莫名自殺，全然是個迷。姨娘已逝，拓圖村也已消逝在人世。唯有李雪芳知道，想必這也是完顏烈不殺她之緣故。但師父瘋癲如此，恐怕這個秘密會埋葬一輩子吧。
“孃親吃飯。”完顏雍夾着一塊肉放到夕瑤碗中，見她淡淡的憂愁鎖在眉間，喏喏道，“阿爹壞壞，都不要我們了，還老跑到孃親思想裡作亂。雍兒不開心！”
“阿爹和孃親之事你以後慢慢會了解。雍兒不可以背後說人哦。”夕瑤隔着小木桌探上他的額頭，哄慰。
“他拋棄你，是始亂終棄麼？做了陳世美？”完顏雍抱着半個羊腿，吃着津津有味，撩起綠眸很不屑的樣子。
“你都曉得陳世美？”這小子……懂得有點多了吧。
“戲文裡這麼寫的。”完顏雍鼓動着腮幫，嚼呀嚼，不忘記追問，“是麼？”
“非也。你阿爹有極好的人品。就算這世間男子都做了陳世美，他也不會！”
完顏雍琢磨了半響，“那便是孃親和他家有世仇，亦如，他爹殺了孃親的爹，亦如，孃親的爹殺了他的兄。”
咳咳……
夕瑤直接被米粒卡住了喉嚨，完顏雍機靈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夕瑤瞪起嗆出淚的大眼，“這……也是從戲文裡學來的？”
“諾。”完顏雍點頭道，“戲文裡故事也就那麼幾齣。不是仇殺便是情殺，說大點便是國恨，當真無趣極了。孃親如此激動，莫不是……”
她的兒子可不可以不這麼聰明啊。她的頭好痛……
“你一個三歲孩童整日都琢磨這些？”
“雍兒在爲孃親考慮。”
夕瑤悶哼，咕嚕嚕又喝了兩口水，但見院門外站着一抹人影。
“桐兒！”她叫了一聲，趙桐便轉身。夕瑤急着追出去，完顏雍也跟了出去。
“桐兒，你還是不肯原諒我麼？”三年來，她除了給她送銀兩，很少與她講話。整個人冷漠無光。
“沒有。”趙桐頓住腳步，卻沒有回頭。完顏雍機靈的跑過去，拉着趙桐的手，“姨娘吃飯麼？”
趙桐低頭，摸着他的額頭，淡淡一笑，“姨娘吃過了。”旋即，塞了一袋銀兩在他手中，“給你孃親。”
完顏雍推拒，“孃親說，不可以再要姨娘的錢，我們該自食其力。”完顏雍抱拳。
趙桐看向夕瑤，“他還在長身體，拿什麼養他？”
夕瑤淡漠一笑，“你明明知道他是誰的孩子，還待他如此？”
“我向來恩怨分明。上輩子的事何必拖累到下一代。更何況，我喜歡雍兒這孩子。”的確，三年前，她偶遇見這母子兩，便被雍兒一雙靈動的眼睛吸引。那眸中純淨無暇，仿若與這塵世無關緊要。
“我也喜歡姨娘。姨娘，屋裡坐坐麼。”完顏雍自是看出夕瑤的眼色，拉着趙桐向屋子扯。
趙桐拗不過他，不想傷孩子的心，便自顧進了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