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煩躁地坐在樓梯口裡抽菸, 丁晨現在還在手術室裡,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這纔過去半個小時,他覺得已經漫長得像是過了整整一天。
胃穿孔, 丁晨被他帶到醫院的時候已經疼得不省人事, 做完檢查確診之後就被推進了手術室。
程文給籤的手術同意書, 他到現在還記得簽字的時候, 他的手幾乎抖得不成樣子。
他說他的酒都哪裡去了, 那小子是把自己喝的水換給了他,替他把酒都喝了。
這小子蠢不蠢啊!他能偷偷換掉,就不會偷偷倒掉啊!
用苦肉計也不帶這樣子的啊!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 程文現在簡直是度秒如年。
怎麼做個手術要這麼久呢!
他煩躁得煙一顆接一顆地抽,很快, 整個樓梯間都是煙味。
手術室在樓上, 家屬不給上去, 他只能在樓下等着。這個時候人不多,樓梯間裡也安安靜靜的, 除了程文,看不見其他人的影子。
沒過多久,下面傳來爬樓梯的聲音,不一會兒,一個穿着白大褂帶着口罩的男醫生出現在程文面前。
“這位同志, 咱們醫院禁菸, 你看不見牆上的標誌?”男醫生的聲音很清越動人, 可惜程文現在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情。
他訕訕回答:“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我這根抽完就不抽了。”
男醫生擰起濃黑的眉毛:“你現在不掐,還要等抽完才停?少抽這半根會怎麼地啊?”
“家屬在上面做手術, 心情煩躁呢。我這就掐了啊。”
“那這滿地的菸頭呢?”男醫生瞅了瞅他的腳下,“你能耐啊,保潔的阿姨費了好多功夫打掃的這裡,你在這一會兒就給弄得烏煙瘴氣的,最看不慣你們這些抽菸的,自己不想活,還要拖着別人慢性自殺,自私不自私啊?”
程文臉色難看了:“醫生,我平時不這樣,今天就是家屬手術了,心裡煩躁。”
“騙誰呢?看你那手指,指甲那都要黃了,煙齡不短了吧?看你那臉色,最近煙抽的不少吧?不光抽菸,估計還喝酒,還是個酒鬼。就這樣還怪家屬生病?心情煩躁就能在禁菸的地方抽菸啊?有沒有點公德心?”
程文更煩躁了,這醫生怎麼這麼囉嗦呢?不就是抽幾根菸嗎!這不是看這裡沒人才抽的嗎!他又不說不打掃。抽完了給掃乾淨不就得了嗎?怎麼嘰歪個不停了?
“醫生,就幾根菸而已,沒什麼大不了。這裡又沒別人……”他爭辯。
“沒別人?我不是人嗎?”男醫生冷笑,“你弄得這裡都是煙味不說,見我過來了,煙也不掐了,還要等抽完,說你幾句還不對怎麼着?不知道二手菸的危害嗎?”
程文聲音冷了:“哪有那麼誇張!那大氣污染那麼嚴重,人不還活着。”
“不說二手菸危害,反正你這種文盲、自私鬼也聽不進別人勸,就說這煙味這麼嗆,你喜歡就非要逼着別人也一起喜歡啊?”
“您說這話,這段樓梯也不長,您年紀輕輕的,腿快一點不趕緊的爬上去不就完了。我也說了,我平時不這樣,這不是家屬生病了,心情煩躁纔在這裡抽的嘛。聞點菸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您怎麼得理不饒人呢?”程文也鬱悶,平時還真沒在公共場合抽過煙,這才抽一回,就被逮着狂教訓。要是平時,他肯定是絕對不還口,這個節骨眼上,他是真忍不了。
“嘿,沒什麼大不了?有本事別人放屁你別憋氣,大口往下吸啊。”那醫生冷笑一聲,冷眸掃他一眼,“你家屬在上面手術?”
“是。”程文瞅了瞅他,問這個幹嗎?難道還要打擊報復?
“這個時候,上面好像就一臺胃穿孔手術,應該是做的是腹腔鏡,病人就是你家屬?”
程文警惕地看着他。
“成,我記得了。你慢慢這裡抽啊,我也不管了,你抽個過癮,抽得越多越好啊。”男醫生說了幾句讓程文摸不着頭腦的話,眼神冷冷瞥他一下走了。
程文莫名其妙看着他的背影,這醫生想幹嘛?他低頭看看地上亂七八糟的菸蒂,也覺得自己不像話,於是蹲下去全撿起來,扔到垃圾桶裡去,自己坐走廊的椅子上繼續等着。
一直到天快要亮,手術才結束。丁晨被推了出來,麻醉還沒徹底清醒。
他茫然睜開眼,像是在搜尋什麼一樣,看到程文擔憂的臉,吃力地朝他笑了一下,又昏昏沉沉睡過去。
程文坐在病牀邊,緊緊握着他的手,根本也顧不上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屬異樣的眼光。
他被嚇壞了,看到丁晨那張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的臉,他是真的被嚇壞了。
什麼冷戰,什麼承認錯誤,他現在一點也不在乎,就希望這壞小子趕快好起來,他寧願看這小子臉上露出乖乖笑容,背地裡使壞,也不要看他這樣蒼白無力地躺在這裡,一個人承受痛苦。
快點醒來吧,壞小子,等醒來了,他們就徹底和好,再也不要吵架,再也不要冷戰,也不要再分開了。
丁晨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看到程文雙肘撐在他的牀邊坐着,他的手被程文緊緊握着,放在脣邊憐惜地親吻。
他心裡一暖,轉過頭看了一下邊上,雙人牀的病房裡,隔壁牀沒人,屋子裡只有他們在。
“你醒了?”程文聲音低啞,難掩其中的興奮。怎麼這小子醒了不先看他,先轉頭看邊上,難道是害羞?隔壁牀的病人一早就出院了,正好,留下他們兩個可以過二人世界。
丁晨臉上浮起淺淡的紅暈:“你就這樣一個晚上?”他聲音啞得厲害,說話的時候牽動腹部創口,眉頭都疼得皺起來。
“哪樣啊?”程文摸不着頭腦,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拿起棉籤沾水溼溼他乾裂的嘴脣。
“你暫時不能吃飯,水也不能多喝,只能這樣。醫生說了,得等排氣了才能開始吃東西。這幾天你好好忍一下,等以後哥天天做好吃的給你。”
丁晨凝視着他溫柔的眼光,忍不住淺淺地笑了:“原諒我了?不冷戰了?”
程文瞪他:“這苦肉計都使出來了,老子還能不投降嗎?算是老子怕了你了。”
丁晨想笑出聲,卻沒有力氣:“你彆氣我了。你說我錯了,那就算我錯了好了。我以後改,真的。只要你別不理我。”
程文聽了這話,再冷硬的心腸都軟了。“是啊,下回別這樣了,哥被你嚇壞了。被你這嚇得,我躲在樓梯口抽菸,還被醫生臭罵一頓,被罵得跟孫子一樣。”
丁晨臉色陰了下來:“誰罵你,我去給你找回場子。”
程文忍不住伸手敲他腦門:“報復心怎麼這麼強?本來就是我做得不對。醫生說了,你以後不能情緒激動,以後哥再也不跟你冷戰了。你好好休息,等你好起來,哥帶你回家,以後好好照顧你。”
丁晨笑彎了眼睛,伸手摸着他的臉:“都是鬍渣子,黑眼圈這麼重,是不是一夜沒睡?”
“哪能睡得着啊?”程文自己摸摸臉,“是不是賊醜?”
“不醜。”丁晨聲音很輕,“帥的很。怎麼樣都帥,我都喜歡。”
程文覺得被甜得一陣牙疼,偏偏心裡喜歡的不得了。
正要多說幾句,門被推開,到醫生查房的時間了。
程文站起來,規規矩矩地聽醫生講注意事項。
醫生掀開丁晨的病號服,露出他肚子上的創口。
“還好,這次胃穿孔不是很嚴重。不過病人有長期潰瘍史,出院以後的飲食要非常注意。特別是煙和酒,以後千萬別沾,這胃得好好養着。”
程文尷尬地瞅瞅說話的那個醫生,在邊上替丁晨辯解:“他平時煙酒不沾的,這次是意外。”
“二手菸也一樣,儘量別沾。”一個男醫生接口。
咦,這聲音好耳熟。程文看過去,口罩蓋住了那醫生的半張臉,只看到兩道濃黑斜長的眉毛和一雙精妙無比的眼睛,嘿,不就是昨天臭罵他一頓的那位嗎?
熟人相見,分外尷尬。程文訕訕笑兩聲:“好,不抽,不抽。我以後戒菸。”
那醫生挑挑眉毛,轉身朝外面走。後面的醫生都跟着他走了出去,看起來他在這裡地位不低。
丁晨瞥瞥他:“那醫生挺帥啊。”
程文唾一口:“都被口罩遮住了,誰知道啊。”
丁晨哼了一聲。程文心裡道了聲臥槽,這小子不會是吃醋了吧?
“天地良心,老子又不是見坑就想填的分腿蘿蔔,這醫生長得再好看關我鳥事啊!你小子別瞎想啊。”
丁晨淺淺笑了笑,伸出手來握住他的。
“你說你小子怎麼醋勁這麼大!哥就這麼讓你不放心嗎?你說你,封玥當初就是對我有那麼一點點好感,你就能下那狠手,你這樣,哥還真有點怕你了。”程文忍不住數落他。
丁晨臉紅:“我那時候不也是特殊時期嘛。”
“特殊什麼?你還有大姨媽不成?”程文瞪他。
“那不是那段時間正和你吵架嘛。你又說過喜歡乖巧聽話的,我又不是那樣的,我怕你嫌棄我,正好那時候想着怎麼扳倒德軍,就順手……”丁晨小聲辯解。
程文瞪他一眼,實在拿他沒辦法。
“算了,這些別提了,以後好好過,別瞎折騰這些了。弄到最後都是自己受罪,太不合算了。”他把丁晨烏黑的頭髮撥到腦後,露出他清俊的臉,“是不是傷口疼得厲害?忍着點,哥在這裡陪你。”
丁晨抓過他的手放在臉頰上蹭蹭:“還好,就是覺得肚子餓得厲害。”
“可惜你現在不能吃,等你出院的,以後哥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一定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丁晨後來有沒有被養得白白胖胖的不知道,不過程文很快就知道,有些人就是不能做壞事,做點壞事,報應就來。這不,這才中午,他的報應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