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4章 安南事變
“胡季犛的速度,竟是這般之快?”朱肅稍顯訝異。原本據他估計,胡季犛距離攥取安南實權,至少還要有一段日子。若是穩妥,再拖個三年五年也是可能。但照老朱所說,他竟是在這短短一兩年的時間裡,就統一了安南朝堂,通過新學,攥取了足以和安南皇帝陳氏一掰手腕的能力。
“這些權奸,做起這些事來,最是廢寢忘食。沒什麼奇怪的。”老朱嘿然一笑,揮了揮袖,繼續道。“而後,這廝便開始公然對付那所謂的陳氏皇族,陳氏皇族子弟在他胡季犛的清洗下,十不存一。”
陳氏皇族雖然是安南自封,但多少,也有些代表性。老朱說道此,或許是想到了大明王朝末年朱家子弟的命運,有些兔死狐悲……啊不,兔死狐怒,嘴角那一抹帶着殺意的冷笑一直就沒下去過。
“傀儡國主陳順宗也就罷了,那所謂的上皇陳藝宗,就沒有絲毫動作麼?”
“任由胡季犛構陷捕殺同宗?”朱標也是知道安南的情況的,頗有些不相信的說道。
“那昏君?早中風了!”老朱不屑的曬笑一聲,說道。“蔣𤩽從錦衣衛那收到的密報,陳藝宗那老兒早在一年以前,便已經中風癱倒。據說是納了幾個番邦美人,某天夜裡一牀五好,當天夜裡便得了馬上風。”有些幸災樂禍的語氣。
嘶!一牀五好,還是洋妞!老頭兒厲害啊!朱肅霎時間倒吸一口涼氣。他是見過陳藝宗的,那老頭兒雖說不缺吃食,但總體而言,還是和尋常安南人身量矮小,是個並不高壯的小老頭兒。沒想到竟有這般廣博的心胸。
心胸夠了,您倒是也掂量掂量牙口。縱使牙口還行,您倒也掂量掂量您那鐵棒……朱肅想起陳藝宗的模樣和五個洋妞,就覺得有些倒胃。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歷史上,並沒有陳藝宗玩洋妞玩中風的記錄,而且洋人……不對,該叫番人,安南與番人素來並無來往,陳藝宗的後宮裡又怎麼會出現番人女子?莫非是?
朱肅懷疑的眼光看向老朱。
若說誰對安南出事最急,毫無疑問便是老朱。因爲安南出事,照理說是在永樂大帝朱棣執政年間,也就是說,這事兒本來是輪不到老朱出手的。可老朱又一貫覺得,郡縣安南這種事,還是要由他在位的時候親自去做纔好。他是開國皇帝,做很多事情都沒有禁忌,萬一如同朱棣那樣出現了中原官吏在安南胡作非爲的情況,他這個開國之君也只需要將那些官兒全都殺了祭旗,就足以挽回安南民心。
而若是換成後世之君,無論是朱標亦或者朱棣,威望必然必不過老朱,大肆擒殺官員,定然引起天下動盪。到時候,說不定還會有官兒曲解他老朱的“祖宗規矩”,來掣肘開國之君。
這事兒,歷朝歷代的文官可沒少幹。開國皇帝留下的祖訓訓誡等等,往往等開國皇帝死了,解釋權就莫名其妙的跑到文官階層那裡去了。
開拓安南,近可爲大明打下一個備用的產糧之地,遠可以使大明朝廷的觸手伸入南洋,牢牢掌控住南洋海路,其各方面的意義不可估量。若是無法掌控住海路,大明只怕連分封都分不明白:沒法掌握住陸海兩路要道,如何掌握住這些分封在外邦的諸國?
分封諸國,是必然要依託大明才能生存的,唯有將海路陸路的命脈掌握在手裡,大明才能夠鉗制分封出去的諸國。
話再說回來,安南與番人素無接觸,究竟是誰送了這些番女給陳藝宗“嚐鮮”?安南唯一也是最大的一處對外通商口岸,掌握在大明手裡,正是那武曲港。即便有番女,也一定是通過武曲港送進去的。說不定就是奉了命的錦衣衛……老朱的嫌疑越發大了。
“逆子,這般看着咱作甚?”老朱見自家這快而立之年,平日裡卻依舊很熊的熊孩子一臉古怪的看着自己,遂把眼一瞪,道。
“……沒,沒什麼,爹,我是想起你後宮也有不少嬪妃……”朱肅轉移了話題道。心說不愧是老朱,臉皮比我可厚多了,擱這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滾蛋!咱可沒一牀五好!”老朱憤憤的踹了排行第五的逆子一腳。
朱標在旁看着朱肅討打,一時扶額無言。不過卻也有些慶幸,看來,是因爲安南出現了事端,父皇因此大喜,顧不上朱富等人做下的齷齪事。
不然,以父皇的脾氣,高低是要發一場火的。
萬幸這次不用傷了身體。
“陳藝宗中風,胡季犛玩起‘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把戲,那就更加得心應手了。”朱肅不着痕跡的拍去了自己臀部碩大的鞋印,猜測着安南的局面,冷笑道。“無怪胡季犛加快了動作。假傳陳藝宗的旨意,可比挾持陳順宗下旨要來的好使的多。”
“然後呢?他如何篡位?也是讓他那兒子冒稱陳氏之侄麼?”朱肅道。
“呵,這回他的膽子可大得多。”老朱道。“十五日前,胡季犛傳陳藝宗聖旨,言陳藝宗自知時日無多,遂將皇位禪讓於他。”
“兩日後,陳藝宗病逝,胡季犛順勢登基。爲避陳氏國號,改國號爲‘虞’。”老朱連連冷笑。“他派來向咱請封的使團,此刻只怕已經在路上了。”
十五日前,安南十五日前發生的事情老朱都知道知道的這麼清楚,要說老朱這段時間不是時時刻刻關注着安南,朱肅絕對不信。看來,把陳藝宗弄到馬上風,給胡季犛篡位送上一波“超級加速”,肯定和老朱脫不開關係。
薑還是老的辣,我還是太嫩了啊!朱肅心裡由衷感慨。
“那麼,我大明即將要出兵收復安南了嗎?”朱標挺直了腰板道。不止老朱高興,他這個當太子的,也分外重視此事。拿下安南,大明國力必將更上一層,而且這一次,是直接加強在了大明本土上。
大明若要打仗,他這個監國太子,也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做好後勤調度。
“不急。咱已經讓藍玉帶着人在廉州附近待命。先前老五佈下的那顆暗子阮多方,若他能找來一個陳氏遺留的子孫送到大明,咱大明纔能有大義的名分。”
“而且,徵安南還需要一名調度全局的大將……”說到這,他話鋒一轉,看向朱標、朱肅道:“你們兩,那朱富犯了事,爲何不對咱說?”
老司機掉頭都掉的這麼突兀的嗎。朱肅朱標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對視一眼,只好擺出了挨訓的模樣“是,是啊……父皇我們是擔心您的龍體……”
“什麼龍體不龍體,咱還沒那麼脆弱。”老朱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不怒而威。“咱還聽說,你們兄弟兩爭起來了?”
“老大,那個範顯祖,是在你內閣麾下吧?”
“怎麼,他那麼急着想要鬥垮老五?是老五真要奪你太子的位置了?”
“父皇,我……”朱標一聽,趕緊就要跪下解釋,朱肅伸出手拉了他一把,上前一步道:“爹,這事和大哥沒關係,是那姓範的不知道怎麼吃錯了藥,上來就逮着我一頓咬……”
“五弟!”雖然也對範顯祖所言略爲不適,但朱肅說話如此粗俗,還是讓朱標皺起了眉頭。
“前些時間,我和大哥還在商量着,要一唱一和,直接把那朱富給辦了的。誰知道那範顯祖突然冒了出來,硬說我是想要謀奪這太子大位。”朱肅語帶冷笑。隨後話鋒一轉,道:
“不過,我這些年的風頭,確實出得多了一些。招致一些人的忌憚,也情有可原。”
“父皇,爲了我大明朝野,我看,您還是再將我的職權剝一些去罷!免得有人總擔心我和大哥撕起來,妨害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
“五弟,你……”朱標看着朱肅這疲賴的模樣,本來的申斥,變成了搖頭失笑。這五弟倒也是見縫插針,動不動的,就想要趁機減輕手上的職權,無事一身輕。
“你想的倒美。宋濂不是說了,要你大哥做武王,而伱這周王殿下,就給你大哥做周公旦。”老朱笑道,倒是沒出現什麼生氣忌憚的樣子。“那範顯祖是個老成的,咱前些年,在內閣給你大哥留了這些老成守舊派,是想着內閣畢竟是決斷天下事務之地,全是那些學了新學的年輕人,未免失之穩當。”
“但卻也沒想到,那範顯祖,竟是將自己的抱負,全寄託在了你大哥的身上。”老朱冷笑道。
“抱負?”朱肅臉露不解。“什麼抱負?”
“就你這心性,還有人說你要和你大哥別苗頭。”老朱肆意嘲笑朱肅道。而後開口向朱肅解釋:“無非是這些守舊的賊心不死,看不上咱們爺兒兩的開拓進取之策,想要等咱死了,你大哥登位的時候,關起門來,閉關鎖國,覺得這樣才最是穩妥……說白了,就是覺得你大哥老實敦厚,比你好欺負,所以玩兒命也不想讓你當上太子。”
“……”朱肅心下恍然,原來如此,怪不得自己從未惹過範顯祖,那老頭兒卻一直對自己咄咄逼人……原來是守舊派的鬼魂在作祟。
“老大,這事你準備怎麼處置?”老朱看向朱標,道。
朱標笑笑,看了一眼朱肅,而後答道:“爲人主者,當有容人言之雅量。”而後,又頗無辜的眨了眨眼睛,道:“範老大人年紀已經大了,致仕在即,何必在意?”
“左右朝中年輕一輩,也將成長起來了。到時候,朝中遍地皆新學字第,即便我大明後世之君想要做些什麼,也無人會支持了。”
朱肅“哦”了一聲,古怪的看了朱標一眼:他的意思是說反正範顯祖是個糟老頭子,活不了幾年了,而後面成長起來的年輕臣子又都是新學出身,他那陳腐的舊思想註定砸不出什麼水花。
既然如此,不如多忍他幾年,讓他在自己如今的崗位上發光發熱到退休……畢竟內閣很多政務大事,沒有這些經驗豐富的老頭子,辦起來還當真不太容易。而再過幾年,第一批新學學子們成長起來了,也就能夠在內閣擔當大任了。
這是要把舊學的利用價值給榨乾,然後再狠狠丟棄啊……朱肅看向朱標,心裡暗罵了一聲果然能監國的人心就是黑。
“好,好,咱的標兒果然有明君之資!”老朱滿意道。“當皇帝,就不應該被那些當臣子的所左右,而要應該左右那些臣子。”
“範顯祖是個處理俗務的料子,卻目光短淺,不能讓他干涉國朝大政。你知道這個道理便好。”說着看向朱肅:“至於你,連幾個區區商賈,都要靠蠻力拘人解決,真是丟咱的臉面。”
“……爹,我那是爲了自污好麼。”朱肅無奈道。
“人王翦自污,是爲了取信於始皇帝。咱和你大哥都信你,你自己又何必要在你自己身上倒髒水?”老朱道。
“這一次,咱要你總領徵安南諸事,明面裡,用處罰你擅拘良民、逼取口供的罪名,讓你到安南申斥胡氏。”
“暗地裡,咱要你見機行事,襄助咱們大明王師,攥取安南。”
“你可能夠做到?”
“是。可,收復安南,這又是一樁大功……”朱肅有些猶豫。
滅國之功啊,到時候回來,還不知道會不會被人捧殺。
“咱都說了,咱和你大哥都不忌憚你,你自己瞎擔心作甚?”老朱皺起眉頭不滿道。
看着朱肅的模樣,他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道:“既如此,等你取下安南迴來,咱便放你去,去那鳳鳴洲,做個逍遙國主……可好?”
“這……父皇?”朱標有些震驚。
“無論朝中有何風言風語,遠避鳳鳴洲,三五載之後,便也該無人提起了。如此,你可放心了?”老朱沒有理會朱標,而是看着朱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