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說笑了。”雖是心下驚疑,呂本仍不敢表露絲毫聲色,亦不敢再多說這些關於子女的話題。“殿下登門而來,不知可有要事?”
“是有要事。”朱肅卻沒準備讓他就這麼輕輕巧巧的跳過話題。“聞說呂大人有一女,嫺雅端莊,不知可有婚配?”
“這……倒是未,未曾……”呂本被驟然這麼一問,已經是慌了,心中警鈴不斷大作,卻是摸不透朱肅的來意。聞說這位五殿下並不喜好女色,今日卻爲何冒昧登門?莫非是大婚之後,食髓知味?
還是……還是他果真知道了什麼?
看到呂本的神情有了一瞬間的慌亂,朱肅的眼神閃過一抹冷意,旋即哈哈笑道:“呂大人萬莫誤會,本王已然娶妻,並無意冒犯令愛。”
呂本似乎更加驚疑不定,朱肅則接着道:“不過本王卻還有一樁心事。本王雖是娶妻了,但本王的兄長燕王朱棣,雖年長於本王,卻始終不願娶妻,也不知是何緣故……”他非常果斷的決定把遠在北邊的朱老四拉出來試探。
“早便聽京中傳聞,言燕王殿下欲效霍去病之志,不爲大明拓土萬里誓不成家。如此少年志氣實在叫我輩老朽心嚮往之……”呂本嘴上應和着,心底卻仍在盤算朱肅來意。
“效什麼霍去病之志,我朱家昔日只餘父皇一根獨苗,身爲朱家子孫,自當該開枝散葉。不娶妻這是個什麼事?”朱肅大大咧咧的在堂上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呂本自是不敢坐下,只能站在一旁。
“如今本王這個當弟弟的都已娶了親了,本王這個四哥身邊卻還沒個體己的。爲了這事,父皇和母后平日裡是操碎了心,奈何我這四哥實在太犟,縱是他們二老,也拿他沒有辦法。”朱肅似是倒起了苦水。
“二老勸不動他,卻要我這個當弟弟的爲他留心,幫他相看。故而本王聞說呂大人家有淑女,這才冒昧前來,不知呂大人……可有心思?”朱肅道。
竟是想爲燕王說親?呂本愣了一愣。平心而論,燕王如今在諸王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不止曾經立過大功,而且已經被陛下加了九錫,日後大明若再有開疆拓土,燕王出鎮域外,建國一方几乎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實際上因爲燕王妃尚無人選,平日裡去往宮中對陛下、皇后旁敲側擊,想要嫁女的朝中朱紫亦是數不勝數。
但燕王久在北疆,在官場朝中都並無勢力,更別提日後還有可能出鎮域外……那些可都是蠻荒之地,怎比得應天都中這般的富貴繁華?
更別提區區一域外王國之王妃,又豈能比得上天朝上國之皇后?
“殿下厚愛,臣先行謝過。只是小女蒲柳之姿,實在難爲燕王良配。況且我朝諸王多與勳貴家中聯姻,而臣不過是一文官……”呂本推拒道。
“哎!呂大人何必謙遜?令愛之美名,京中可謂是人盡皆知。正是因爲四哥不願聽從父皇之意與勳貴聯姻,本王纔來打聽這文臣家的女子。說不定四哥就想要世代書香人家的呢?……呂大人莫不是看不上我四哥?”
呂本只覺嘴裡一陣苦澀。他刻意教人傳揚愛女賢淑之美名,是爲了在日後遴選太子側妃時,能夠有那麼一分保障。再加上昔日自家女兒已經在天家夫婦那裡留下了印象,只要太子一開始選側妃,他便有把握教女兒一定中選。
誰知竟先把燕王殿下給招引了來。
“……臣怎敢那般想,實在是,實在是……”他尋找着理由推拒,本想說這事斷無身爲兄弟的殿下前來說明的道理,該由身爲父母的殿下和娘娘相看纔是,可又擔心陛下直接一紙賜婚,那可就直接避無可避。思來想去,這纔想出一個蹩腳的理由:“……小女先前曾參加太子側妃遴選,險被選中。太子殿下乃燕王之兄,小女若嫁予燕王,於禮不合。”
“哦?”朱肅的眼神頓時一凝,心中已經瞭然了不少。“這麼說來,呂家小姐是隻想嫁給我大哥了?”
“……並非如此,只是燕王與太子殿下乃是兄弟……”呂本硬着頭皮抗辯。“呂大人不必謀算了。”朱肅呵呵一笑,湊近了呂本:“縱然你將雄英害死,也斷無機會送你那女兒入宮做側妃。”
“因爲太子妃如今,已經又有了身孕。”
“什麼!太子妃居然……”呂本大驚,心神爲之失守。一瞬間之後纔回過了神,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按常理應該如何。
他做出一副受人污衊的驚駭模樣,顫顫巍巍的退了幾步:“殿下怎能隨口污衊於臣?臣對大明忠心耿耿,又如何會暗害太孫……”
“不必裝了,呂本,坦白和你說吧,本王對你早存疑心。”朱肅已經沒心思陪呂本繼續做戲了。他此來並非是想尋什麼真憑實據,而是想要確認自己心中猜想。
他不斷衝擊呂本心神,就是想試探他心中是否有鬼而已。尋常官員聽到能和親王聯姻,即便沒有欣喜若狂,也該先猶豫一二,畢竟朱棣可是手握北疆實權的親王,這般好的親事,何處能尋得到?
呂本卻一而再的堅決推拒,若不是心懷奢想,又能是爲何?況且常人聽見有人污衊其欲謀害太孫,第一反應定然是抗辯。呂本卻是下意識先驚訝於太子妃常氏再次有孕的消息……若說其心中沒鬼,誰能相信? шωш⊕ ttκǎ n⊕ c○
即便這一次當真不是他做的,也足以說明他有此奢想。若將其繼續留在朝中,日後必有大患。
朱肅不是什麼明鏡高懸的青天大老爺,這個時代也沒有後世那般高超的辦案手段,若非要有真憑實據才能辦案,不知道得有多少窮兇極惡之徒逍遙法外……其實光憑着那封送到常府侍妾的書信,就足夠老朱誅連呂本八百回了。
能來呂府一趟先試探呂本一番……已經是因爲朱肅不願意誅連太過了。
政爭,從來不需要憑據。朝中的不安定因素,必須堅決拔除。
“對了,不選你女兒爲太子側妃,其實也是本王向父皇母后進言的緣故。”朱肅又突然對呂本說了一句,眼見呂本驚訝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仇恨,朱肅更加肯定他就是謀害朱雄英的真兇。
“殿下,殿下緣何污衊……”再度回過神來的呂本做出既驚且怒的模樣,“空口無憑……”
“馬上就有憑據了。”朱肅朝旁瞥了一眼,侍立在旁的親衛會意,朝外頭招呼了一身,只是瞬間,一位身穿飛魚服、腰胯繡春刀的冷麪大漢帶着一票人馬就闖了進來,呂本見了此人,渾身頓時一軟,被嚇得直接坐倒在椅子上。
“錦衣衛指揮使……蔣𤩽……”
呂家完了。呂本這時候才真切的感覺到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