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得不償失
城外,張禮與大井田氏直正在一處臨時的帳子裡,一邊商議,一邊對飲着從附近百姓處劫掠來的美酒。
白日裡攻城受挫,大井田神情不悅。
“張君,你可沒跟我說過,蘇州衛有那樣一隊精銳的騎馬武士!”一身日式大鎧的大井田語氣不善,一仰脖子,吞下了張禮遞來的酒水,“雖然損失不多,但是我手下的武士們,已經摺損了銳氣!”
“城中有那樣的騎馬武士,蘇州衛的人數也不少。要強攻下這裡,我手下的武士非得全部玉碎才成!”
“張君你之前說過,不會強行攻取蘇州。明軍的軍隊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前來救援,我看,不如我們去劫掠一撥,然後趕緊在明軍形成包圍網之前離開!”
“稍安勿躁。”張禮爲他斟一碗酒:
“大井田君,我漢地有一句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今日我們雖然受挫,但是真正的損失,其實沒多少人。”
“那可不是什麼蘇州衛的騎馬武士,應該,是那朱肅小兒帶過來的精銳親衛!”提及朱肅,張禮眼神中閃過一抹恨意。“蘇州衛兵備廢弛,精兵皆被抽調一空。這時候,正是千載難逢的落城機會。”
“而且,我做這些,只是想讓對方以爲我們要強行攻城……”
“哦?”大井田眼睛一亮。“難道,這也是所謂的華夏兵法?”
“正是,此謂之曰:聲東擊西!”張禮大爲得意。“聽說那朱肅小兒吃住都在對面的城樓上,看來是對我們十分戒備。”
“他卻想不到,我們在這裡的攻城只是吸引他注意力的障眼法,而且,還是不耗費我們自己人手兵力的障眼法……”
“喲西~~”大井田恍然大悟。“所以,張君你纔派人去尋找躲在山裡的大明百姓,讓他們來攻城!”
“這樣一來,既吸引了守軍的注意力,死也是明人們去死……”
“張君的華夏兵法,斯國一!大大的斯國一!”
大井田豎起了大拇指。
“大井田君謬讚了。”張禮面露得意,豪邁的喝下一碗酒。“那小兒終究年歲尚淺,如何是我的對手!你我不用付出什麼損失,卻能讓朱肅小兒如臨大敵……”
就在此時,帳子外突然隱隱傳來了古怪的聲音。大井田耳朵微動:“是蘇州城的方向,這是什麼聲音的幹活?”
“好像是在……唸詩?”張禮亦是被吸引了注意力,側耳傾聽了一陣,沒聽出個所以然,乾脆掀開帳幕走了出來。
第一眼,就看到了蘇州城上空飄飛而起的孔明燈,不由有些奇怪:“城中竟然還有放燈的心思?今日也不是上元節啊?”
“二公子。”卻見馬奉孫一臉凝重的走了過來。
“馬叔,你來的正好。”張禮擠出一張笑臉:“城中那些小兒,不知發的什麼癔症。大晚上的,又是放歌又是念詩。馬叔你帶些人到前頭聽聽,他們唸的是什麼……”
“不必了,我就是從前頭回來的,已全聽清了。”馬奉孫用有些怪異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們正念的,是一首新詩。”
“新詩?”大井田氏直十分感興趣。“華夏的唐詩,最是風雅不過了。”
倭人是一種極爲矛盾的種族,他們其中的大多數人,羨慕華夏的文華風流,仰慕甚至膜拜着漢家文化,武士貴胄更是拙劣的模仿着漢人的做派,認爲漢學是高貴的學問,拙劣的模仿着茶道、詩文、四書五經等各種漢家文化。
另一面,卻又學不到家。一面附庸風雅的吟着打油詩,一面卻又提刀殺人,出海劫掠……
這位大井田氏直始終認爲自己是大名,不是倭寇。對於詩文這樣的“風雅之事”,自然也是極爲推崇嚮往的。“難得這些明人兵臨城下,卻依然這樣風雅,不愧是曾經的大唐天朝!快快,是什麼新詩,讓我也一同鑑賞鑑賞!”
“是一首七言。”馬奉孫將聽到的那首石灰吟念出:“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唔,風雅,真是風雅!”這張禮還沒反應,大井田氏直已然當先跳了起來。“不愧是華夏人物,這首詩真是,真是……”
“呃?”
憋了半天,愣是沒憋出除了“風雅”這二字之外的讚譽之詞,情急之下又品了品,他這才察覺出了這句淺白卻深遠的詩文中所蘊含的意思。
“……他們在念誦這首詩?”張禮面色有些難看。什麼叫做“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馬……馬叔,這……”張禮看着那些升高的孔明燈,只覺得夜風送來的唸誦之聲越發的振聾發聵。他臉色不自覺有些發白:“聲音能傳出這麼遠,莫非城裡的兵力不止蘇州衛……”
“不,最近的太倉衛依然在太倉閉城自守,並沒有駐防蘇州。”馬奉孫搖搖頭。“這些聲音……只怕不止兵卒,百姓們也正在城上唸誦。”
“那些孔明燈,應該是城中正在祭奠今天死去的百姓……二公子,我早就勸過你……”
“哎!”
馬奉孫長嘆一聲,面目頹然。“城裡百姓,仍舊心向誠王,這本來是我們得以立身的根本。可如今……”
瞥向張禮的眼神,越發顯得責怪。
“這……”張禮已是一臉驚愕。城中齊聲唸誦這首詩祭奠死難的百姓。那豈不是說,城中百姓的民心,如今已經……
原以爲驅使百姓攻城,既能節省自家兵力,又能吸引守軍注意。是個有利無害的好主意。
可若是因此丟了民心,那豈不是……
得不償失!
大大的得不償失!
“唉。”馬奉孫又看了張禮一眼。原以爲,這二公子行事果斷,或許是個難得的好苗子。
卻不想,竟然是一個妄自尊大、鼠目寸光之輩。
爲了一點蠅頭小利,搭上了蘇州民心,何其愚蠢?張家兩位兄弟,竟然沒有一個能夠擔得大任。誠王留下的家業交在他們手上,只怕還沒有攪動起什麼水花,堂堂張家,就要很快泯然衆人。
要不是有那天上掉下來的機會,只怕他們都掀起不了如今的聲勢……
“馬叔,沒事。”意識到了馬奉孫眼神中的嗔怪,張禮擠出一抹強笑。
“至少,我的計策是奏效了的。朱肅小兒爲那些百姓設祭,也就是說,他確實相信了我們是決意攻城。”
“既然如此,我們就還有機會。只要成功奪下了城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