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時將近一月,農民軍主力三十六營終於被擊潰了,而且這次並不光是將他們打跑了,還俘虜了十多萬,農民軍這次可謂元氣大傷。
消息傳回京城,頓時舉城歡慶,京城可沒多少人希望農民軍打進來,因爲京城這會兒日子過不下去的還很少,再怎麼樣,勉強混口飯吃還是混的到的。
所以,京城的老百姓都不希望京城發生戰亂。
至於那些官紳就更不用說了,農民軍收拾的就是他們,如果讓農民軍進了城,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崇禎收到消息之後自然也高興到不行了,這幫反賊可把他煩透了,越剿越多,越剿越多,好像永遠剿不滅一樣,這次,一下逮住了一大半,他總算是看到了剿滅的希望了。
爲此,他特意將張斌招回京城,商議剿賊事宜,這個時候,他已經有那麼一點想法,想讓張斌出任五省總督,儘快將反賊剿滅了。
皇上相召,張斌自然不敢不去,他匆匆將手頭的事情交給盧象升和戚元功便帶着親衛出發了,當然,表面上他還是隻帶了十多個親衛,其餘親衛還是要通過其他途徑混進京城。
他對崇禎的多疑和耳根子軟是相當忌憚的,這傢伙要發起瘋逮誰殺誰,壓根就不講道理的,所以每次進京他都做好了跑路的打算,如果崇禎聽信讒言硬要殺自己,那說不得,只有跑路了。
大名府雖然隸屬北直隸,離京城其實挺遠的,直線距離都有八九百里,走官道的話,最少有上千裡,張斌緊趕慢趕趕了三天才趕到京城。
爲了逃避早朝的折磨,他特意在固安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辰時纔打馬進京,來到皇城外時正好早朝結束不久。
崇禎聽聞張斌到了,立馬推掉所有事情,將張斌招到御書房,崇禎這會兒還當張斌是親信來着,張斌也表現的很是“乖巧”,所以,君臣相見還是比較親熱的。
一番見禮只有,崇禎立馬讚許道:“雙全,還是你最會替朕分憂,這害得朕頭疼了幾年的反賊被你不到一個月時間就打的落荒而逃,還俘虜了一大半,着實讓朕欣慰啊。”
張斌立馬謙虛道:“皇上過獎了,能爲皇上分憂是微臣的榮幸。”
崇禎立馬順勢道:“好,此戰你又立了大功,要不這樣,你現在就在都察院掛個右都御史,總督山西、陝西、河南、四川、湖廣五省軍務,幫朕把這幫反賊徹底剿滅。”
你以爲喝稀飯呢,張斌聞言,直想翻白眼,反賊是這麼好剿滅的嗎,他們這會兒剩下的差不多都是騎兵了,朝廷這會兒纔多少騎兵,騎兵不夠根本就圍不住,步兵又追不上他們,唯一的辦法還真只有楊嗣昌那“四正六隅、十面張網”之策,但是,那樣以來,最少的十多萬人馬,朝廷這會兒哪裡能調出這麼多人馬來!
就算給他這麼多人馬他也不會去啊,李自成和張獻忠這兩個傢伙如果沒逮住,就算把現在的農民軍全剿滅了都沒用,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兩傢伙就是那火種,只要春風一吹,他們轟的一下又起來了。
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他可不會去做,再說,這股野火現在也不能撲滅,必須讓他們燒幾年,燒掉大明大部分污垢再說。
張斌裝出爲難的樣子,小心道:“皇上,微臣倒是想去爲皇上分憂,把反賊剿滅,但是,福廣那邊這會兒實在是走不開啊,紅毛番正聚集人馬準備跟大明福建水師和廣東水師決一死戰,微臣怕這一走開,萬一讓紅毛番得手,那月港、珠海、東番全完了。”
還好他沒把佔領巴達維亞的事情報上來,要崇禎知道了,絕對會放心大膽的把自己派去剿滅反賊,那可不是件好差事,不知道多少文臣武將都栽這上面了,至少,在沒有把握之前他是不會接手的。
崇禎聞言,不由遺憾道:“朕倒是把這事給忘了,唉,那現在派誰去好呢,朕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你能爲朕分憂,剿滅這些反賊了。”
張斌連忙引開話題道:“皇上過獎了,大明人才濟濟,肯定有人比微臣更合適,對了,皇上,不知那十多萬俘虜怎麼處置,如果聚集在那裡,一個月最少要消耗十萬石糧食,微臣怕戶部那邊負擔不起啊。”
這的確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這會兒連邊兵的糧餉都發不齊,戶部又那來的糧食養活那十多萬反賊。
到底怎麼處理呢,全殺了嗎?
這樣肯定不行,崇禎有時候雖然有點胡亂殺人的毛病,但是,那也是針對大臣而言的,最多也就是株連九族,一次殺個幾百人,讓他下旨一次屠殺十多萬俘虜,這事他還真做不出來。
而且,這些人有很多都是被裹挾的平民百姓,不由分說把他們全殺了,肯定會在民間引起恐慌,合着被裹挾了也要殺頭,那農民軍所有人不都得跟朝廷死磕啊!
崇禎想了想,隨即嘆息道:“把各級頭目全挑出來治罪就行了,其他人都遣回原籍吧。”
這樣搞可不行,這些人基本都是沒了生計纔跟着農民軍乾的,如果把他們遣回原籍,他們還得反,因爲他們回去也沒飯吃啊,不解決這個問題,農民軍恐怕永遠都剿不滅。
他連忙提醒道:“皇上,這些人原本就是因爲遭了災,沒了飯吃纔跟着反賊乾的,就算把他們遣回原籍,他們還是沒有飯吃啊,到時候還是會造反啊!”
崇禎聞言,不由眉頭一皺,這會兒一提到錢他就頭疼,糧食其實跟錢是一個性質,他要有錢有糧早就組織百萬大軍把反賊和建奴全滅了,問題他沒錢啊。
他想了半天,還是沒有辦法,只能滿懷希冀的問道:“雙全,你有什麼良策嗎?”
有啊,這不是等你來問嘛,張斌知道,崇禎就是倔驢脾性,你不能教他幹這幹那,只有他自己思考思考,實在沒辦法了,再來問你,這樣他纔不會反感。
崇禎只要開口問,自己就可以出謀劃策了,張斌立馬回道:“皇上,要不這樣,微臣把他們全拉到東番去,反正這會兒東番也沒遭災,養活百來萬人還是不成問題的,遼東那邊遷移平民也越來越難了,這些俘虜送過去還是有口飯吃的,而且東番是海島,只要沒有船隻,他們就沒法回來,這樣他們也不會再被拉去造反了。”
崇禎聞言,不由饒有興致的問道:“噢,東番那邊還能養活這麼多人?”
張斌連忙點頭道:“是啊,皇上,東番那邊足以養活上百萬人,這會那邊還不到五十萬人呢,這十多萬送過去一點問題都沒有,還能讓他們耕種糧食,增加稅賦呢。”
這種好事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崇禎立馬點頭道:“那好,就這樣處理吧,各級頭目押送到京城來治罪,其他人,全部拉到東番去。”
張斌連忙拍馬屁道:“皇上英明。”
崇禎生受了這記馬屁,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農民軍威逼京城的事情至此就算告一段落了,張斌原本想着,把俘虜處理完就回東番,卻不曾想,一件事情卻把他給拖住了。
這天晚上,內閣首輔溫體仁府邸,陸續有人鬼鬼祟祟的進入主宅的書房,這些人一個個都身着便衣,遮遮掩掩,貌似想掩人耳目,其實朝堂官員都知道,這些人就是溫體仁的黨羽!
溫體仁召集黨羽前來,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待所有黨羽到齊,他立馬陰陰的道:“福廣總督張斌在大名府大敗反賊,這事,大家怎麼看?”
怎麼看?
難道是要收拾張斌嗎?
溫體仁的新寵,吏部尚書王應熊立馬獻媚道:“要不把他輕輕捧上去,然後用力捅下來?”
要捅的下來早捅下來了,溫體仁搖頭道:“不行,這傢伙正得皇上的寵愛,暫時還動不了,只能等他三年任期到了再想辦法。”
不能動張斌,那提張斌幹嘛呢,書房中的一干朝廷重臣均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溫體仁見所有人都沒有領會他的意思,眼中不由閃過失望之色,不過,他表面上卻是耐心的提醒道:“我的意思是在大敗反賊這件事情上做文章。”
衆人還是滿臉不解,這件事又能做什麼文章?
溫體仁見衆人的表情,不由暗自嘆息一聲,這些人,還是差了些火候,不能主動幫自己排除異己,什麼事都要自己來提點。
想當初魏公公在日,崔呈秀、田爾耕、周應秋、吳淳夫等等,一個個都機靈的很,很多事情都不用魏公公提點,他們都能主動幫魏公公操辦起來,魏公公只要擬旨殺人就行了。
唉,這幫傢伙,什麼時候才能給自己分憂啊。
他無奈的提醒道:“楊鶴那個狗賊你們還記得嗎?”
右僉都御史,兵部右侍郎,陝西三邊總督楊鶴,這誰不知道啊!
其他人還是不怎麼明白,這些人當中資格最老的浙黨元老,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張捷卻是立馬拱手道:“大人的意思,找這狗賊報仇的時候到了?”
溫體仁冷冷的點頭道:“是啊,這個狗賊當初帶頭彈劾楊鎬,害得我們失去了一個競爭兵部尚書的有利人選,以致我們在天啓一朝都沒什麼話事的權力,只能給人打打下手,都是這傢伙乾的好事!”
張捷回憶道:“是啊,當初要不是這個狗賊咬着楊大人不放,楊大人又何至於被打入天牢,判爲死罪,以我們的關係,只要薩爾滸的事情晾上一兩年,楊大人就可以復起出任兵部尚書了。”
這些傢伙,真是無恥之尤,當初楊鎬在萬曆朝鮮戰爭中,臨陣脫逃,以致兩萬多明軍將士陣亡,造成了萬曆朝鮮戰爭中明軍最慘痛的一次失敗,這麼重大的罪責都被他們一通運作,消弭於無形。
後面楊鎬又得以擔任遼東經略的重任,正是因爲他公報私仇,謀害猛將劉綎才導致薩爾滸的慘敗,這麼滔天的大罪,他們還想消弭於無形!
楊鶴在這件事情上又有什麼錯,難道他不該彈劾楊鎬?
在他們看來,是的,因爲楊鎬是浙黨扶持起來掌握兵權的重要人物,犯再大的錯誤,都不能倒!
現在,楊鎬已經被斬了,這個仇他們自然要報。
不過,這張斌在大名府大敗反賊又與楊鎬有什麼關係呢?一場大勝仗,還能把一個總督牽連進來治罪嗎?
溫體仁既然提出來了,自然是能!
他開始面授機宜,拉着黨羽一個個交待起來。
還是這天晚上,子時三刻,張斌又爬起來了,沒辦法,他住的是外城,要準時參加早朝這會兒就得爬起來。
他也沒打算在京城待幾天,半夜爬起來雖然難受,熬一熬也就過去了,他可不想因爲早朝遲到或者未到而被人逮住機會使勁彈劾。
一路迷迷糊糊在馬車上眯了不知道多久,長安西門終於到了,這次他早朝的腰牌倒是早就辦好了,只要排着隊進去就行了。
他這麼年輕的正三品朝廷大員還是很少見的,他剛一出現就被很多官員給認出來了,這位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實實在在的封疆大吏,而且前幾天又剛剛率軍在大名府大敗反賊,再立新功,前途那絕對是不可限量,所以,一路上巴結之聲,示好之意,一直都沒停過。
張斌這個尷尬啊,朝堂官員他就不認識幾個,認識的幾乎都是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員,人家也不可能來巴結他,面對這些巴結示好的“低級”官員,他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好,只能一個勁的拱手寒暄,好不容易湊到最前面三品以上大員的區域這才清靜下來。
當然,待畢自嚴、曹於汴等一衆相熟的朝廷大員趕到,又免不了一陣寒暄。
他感覺自己嘴巴皮子都快說幹了,這早朝時間終於到了。
張斌想着,他就是來旁聽的,完全就不用管朝堂上的事情,這下總算是清靜了,卻不曾想,奏對環節剛過,御史史範便匆匆出列,跪在御道上“正氣凜然”的道:“皇上,微臣彈劾三邊總督楊鶴,他力主招撫反賊,結果反賊卻越撫越多,這反賊都差點攻到京城來了,楊鶴實在罪不可恕!”
這是什麼話,農民起義怪楊鶴!
張斌知道,這史範是溫體仁的狗,看樣子他們是要對楊鶴動手了。
他也知道,歷史上楊鶴是被撤職查辦,最後論罪當死,要不是他兒子楊嗣昌一直要代父去死,崇禎又異常寵愛楊嗣昌,楊鶴絕對會被拖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