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城以西,渾河與太子河之間是一片狹長的黑土地,最窄的地方還不到五里,最寬的地方也只有十餘里。
這裡由於兩邊都是河流,水量充沛,幾乎沒怎麼受旱災的影響,這會兒,農田裡差不多都種滿了莊稼。
這天一早,卯時方至,小北河的老百姓便被諸申大老爺吼起來,帶着惺忪的睡眼,穿着打滿補丁的衣服,空着肚子,揹着鋤頭往村外的田野走去。
這些老百姓,有的是遼東本地人,有的卻是從北直隸各州府被擄掠過來的,不過,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是農奴,建奴諸申和牛錄手底下的農奴!
他們起早貪黑種地織布,自己卻吃不飽穿不好,因爲他們種出來的糧食和織出來的布全部被建奴收走了,發到他們手中的僅有一點餓又餓不死,吃有吃不飽的糠糧。
這種糠糧原本他們都是拿來餵豬的,給人吃,別開玩笑了,萬曆朝那會兒,就算西北那邊爆發了旱災,京城周邊和遼東也沒有聽說過吃糠糧的。
但是,這會兒,他們不但被逼的吃這豬食,還每天都吃不飽!
一個或者幾個白白胖胖的諸申,用鞭子驅使着幾十個甚至是幾百個餓的瘦弱不堪的老百姓在田裡幹活,這種情形,在遼東很常見,因爲遼東的土地這會兒有九成都控制在滿八旗牛錄額真、甲喇額真、固山額真和貝勒、貝子等滿八旗貴族手中,他們手底下的農奴比族人都多。
這段時間明軍雖然在進攻遼陽城,在這邊役使農奴的諸申和牛錄額真卻沒有逃走,因爲他們不能走,現在他們控制的土地本就不多,而像渾河和太子河之間這樣水量充沛的土地更少,如果這種地方都放棄不種糧食了,那就不光是農奴吃不飽了,他們自己都會吃不飽。
所以,他們不能跑,這地還得役使農奴去種。
原本,他們並不怎麼擔心明軍會四處亂跑,收拾他們,因爲他們的騎兵還在,明軍要敢到處亂跑,肯定會被後金鐵騎各個擊破,但是,這會兒所有諸申和牛錄都聽說他們滿八旗的騎兵吃了敗仗,甚至已經全軍覆滅了!
他們只能祈禱明軍攻不下遼陽城最後敗走,而且,這期間還沒功夫來搭理他們了。
可惜,事與願違,明軍最終還是來了。
正當幾個諸申役使着數百平民百姓走向農田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聽那聲音,最少有數千騎!
這裡的老百姓都已經麻木了,就算蹄聲如雷,也沒有人露出什麼驚慌又或是熱切的表情,他們只是麻木的揹着鋤頭,慢慢的走向田間,就如同沒聽到那馬蹄聲一般。
沒想到,那些役使他們的諸申卻是嚇壞了,幾個諸申竟然撇下他們,驚慌失措的往村子跑去,就好像有人在他們屁股後面點了火一樣,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關寧軍參將尤養鯤帶着手下上萬騎兵正在農田間奔馳,這會兒他們貌似什麼都不管了,上萬騎兵就那麼排着整齊的陣形一路踏過去,不管前面是農田還是荒地,不管田裡有沒有種莊稼,他們都一路踏過去,陣形一絲不亂。
很快,一個大村莊便出現在不遠處,尤養鯤一擡手,命手下騎兵緩緩減速,隨後又對身邊的遊擊將軍呼喊道:“那邊就是小北河嗎?”
那遊擊將軍同樣呼喊道:“是的,將軍,這裡就是小北河。”
尤養鯤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大喝道:“傳令,全軍停止前進,就地列陣。”
很快,上萬鐵騎便停了下來,在農田間排的整整齊齊。
他調轉馬頭,看着手下精銳,心中不由感慨萬千,自從他們榆林鎮尤家加入張大人的陣營之後,他們尤家將領就發達了,像他,還不到三十歲就被提拔爲參將,手下還管着上萬關寧鐵騎!
這種事,他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他認爲,這輩子能在戰場上活下來,然後以參將的身份離休回家養老就不錯了,要知道,從遊擊將軍到參將,身份絕然不同,遊擊將軍那是沒有品級的,而參將,那是堂堂正三品的武將,所以,要當遊擊將軍容易,要升到參將卻是難於上青天,很多人征戰一輩子都還只是遊擊將軍,參將,對他們來說只有在夢裡才能升上去。
沒想到,他這突然之間就被提上來了,而且,還是管着上萬精騎實職參將!
他知道,這些都是有代價的,從此,他們尤家就和張大人綁在一起了,生死相依,榮辱與共,一旦張大人倒臺,他們尤家很可能就完蛋了。
不過,他並沒有覺得跟着張大人幹不好,跟着張大人幹,糧餉充足,手下將士武器裝備都精良無比,只要立了軍功,獎賞很快就會發下來,不像以前接受兵部指揮那會兒,糧餉差不多都要拖欠一大半,武器裝備,差不多都是舊的生鏽的破爛玩意,獎賞,那基本就不要想,等你老了或者戰死了,能發下來一點點就算不錯了!
這會兒,建奴的人頭可是一百兩一個啊,想到這裡,他職業病又犯了,他匆匆下令道:“全體注意,以小旗爲單位,按昨晚指定的區域去將那裡的建奴幹掉,把所有老百姓都帶到渾河碼頭去,出發!”
“轟”的一聲,上萬精騎宛如轟天雷一般的炸裂開來,飛快的往四周散去,而尤養鯤則帶着手下一百親衛打馬直奔小北河村,村外的老百姓他都來得及沒招呼,直接就打馬衝進村子裡,往村中最大的院子奔去。
他也在遼東待了幾年了,什麼人是建奴,什麼人是平民百姓,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衝到那院子大門跟前,擡頭一看裡面的傢什就知道,這絕對是建奴諸申的駐地,他毫不猶豫的一揮手,令手下把這院子圍了,隨即便飛身下馬,跑到大門前直接一個靠山撞,撞開大門,然後便帶着一小隊親衛衝了進去。
很快,他便看到幾個拿着武器的諸申正站在內院的天井中,滿眼恐慌的看着他們。
他二話不說,帶這親衛小隊衝上去揮刀就是一陣砍,很快,一個諸申便被他砍翻在地,他熟練的踏上去,揮刀取了首級,臉上立馬露出滿足的笑容,一百兩,到手!
他也沒再去搶手下的首功,而是任憑他們各自發揮,殺完這些諸申之後,他這才讓手下將士一一向老百姓說明情況,告知他們,要帶着他們離開遼東,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這些老百姓當然不會拒絕,去哪裡都比在這裡給建奴當農奴強啊,很快,這數百老百姓便拖家帶口跟着尤養鯤他們向渾河岸邊臨時修建的港口那邊走去。
五萬關寧鐵騎就這麼分散開來,飛快的將遼陽城以西的老百姓帶往渾河渡口,沒過幾天,便將整個遼陽以西的建奴殺了個精光,所有老百姓,不管願意不願意,都被他們送上了福廣水師的車輪舸。
正在西門樓上督陣的皇太極聽到斥候急報,氣得直接噴出一口鮮血,這張斌,是要斷他的根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