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大明天啓和崇禎年間的海盜,均源自李旦和顏思齊一系。
李旦,綽號甲必丹,福建泉州人,是明末有名的大海商,本於呂宋經商,因與西班牙統治者不合,轉至東瀛九州島定居,成爲當地華人領袖。
其時,正逢荷蘭興起,西班牙衰落,荷蘭與西班牙在東瀛、大明東南沿海至南洋一線展開激烈的爭奪,李旦經荷蘭人暗中授意,並藉由東瀛海盜集團幫助,籌組武裝船隊,於東瀛、大明、東番、南洋間從事海盜掠奪行爲,專門破壞西班牙與大明及東瀛的貿易。
李旦死後,其海盜勢力大多歸其義子鄭芝龍所有,而鄭芝龍隨即又歸附東瀛甲螺顏思齊麾下。
天啓四年,顏思齊等因不滿東瀛德川幕府的統治,密謀起事造反,不幸事泄,幕府遣兵搜捕,顏思齊率衆逃至東番笨港,也就是今臺南嘉義北港,伐木闢土,構築寮寨,組織墾荒,因此被後世稱爲開臺王。
天啓五年,顏思齊病逝,鄭芝龍又接其位,繼續墾荒大業。
應該說,李旦和顏思齊的主要勢力都被鄭芝龍繼承了,所以,他是東南海盜中勢力最強的一股,但是,有相當一部分的武裝勢力也被李旦和顏思齊其他手下瓜分,分散到東南沿海和南洋各處。
天啓五年以後,由於大明朝廷對東南沿海疏於管制,鄭芝龍和其他海盜迅速發展壯大,到崇禎元年,短短三年間,大明東南沿海的海盜勢力已暴增到數十股。
這其中,最強大的當然還是鄭芝龍,不過,此時,他已經被福建巡撫張斌招撫,成爲張斌麾下的一個遊擊將軍。
鄭芝龍雖然歸順,但是其在東番、南洋甚至東瀛的附屬產業卻不可能搬到大明來,在張斌的默許下,他仍然讓手下打理着這些產業。
這天,東番笨港之外突然出現五十餘艘戰船,其懸掛的旗幟正是海盜鄭芝龍的“鄭”字大旗。
這笨港本來就是鄭芝龍的地盤,既然是自己人的船隊,笨港中人自然不會躲避,船隊還未靠近港口,鄭芝龍留在這裡管理的十餘個小頭目已經在碼頭恭候。
這次來的並不是鄭芝龍,而是他手下的大將鄭彩,此時,鄭彩正和一個漁民打扮的年輕漢子並立船頭,而這年輕漢子手中竟然還舉着望遠鏡!
福船慢慢靠近碼頭,鄭彩突然對那漁民打扮的漢子獻媚道:“差哥,要不去山寨裡面坐一坐,此地的小頭目招攬了一批東瀛舞姬,頗有些風味。”
張差放下望遠鏡,堅定的搖頭道:“大人讓我儘快將東番南部的海盜情況刺探清楚,我可不能輸給趙如那小子,這次就算了,下次有空再說吧。”
來人正是張斌的親衛張差,這會兒他和趙如都已經榮升斥候小隊的隊長,趙如是跟隨楊耿的船隊前往東番北部,從北至南刺探海盜情況,而他則是跟隨鄭彩的船隊到笨港附近,從南至北刺探海盜的情況。
鄭彩聞言,只能遺憾的點頭道:“那好吧,等下我把船上的物資卸下來,就陪你去甘輝那裡。”
兩人說話間,福船已經靠上碼頭,船上的水軍將士飛快的將一袋袋生活物資卸下船,而張差也在鄭彩的邀請下,來到了碼頭上。
他們剛到碼頭,那恭候在碼頭的十餘個小頭目立馬湊上來,齊聲喊道:“參見鄭將軍。”
這傢伙,又是拱手的,又是鞠躬的,甚至還有行撫胸禮的,口音也是怪異無比,把張差搞的一愣一愣的。
鄭彩卻是擺出將軍的架子,威嚴的揮手道:“免禮,最近南邊的紅毛番有什麼動靜嗎?”
其中一個拱手的漢子立馬上前用純正的閩南話回道:“回將軍,那紅毛番並沒有什麼異動,他們正押着一大幫人修築城堡呢。”
鄭彩點了點頭,吩咐道:“你們多派人手,小心提防,大將軍說了,這會兒他歸順大明,等於是跟紅毛番翻臉了,要小心他們報復。”
那漢子連連點頭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鄭彩回頭看了看,送來的生活物資也卸的差不多了,他立馬交待道:“你們準備一萬石糧食,搬到碼頭上來,過幾個時辰我再來取。”
那漢子點頭哈腰道:“小的知道了。”
鄭彩點了點頭,揮手道:“好了,都退下吧。”
說罷,他示意了一下張差,轉身又往船上走去。
後面那幫小頭目又齊聲道:“恭送鄭將軍。”
張差跟在鄭彩後面打趣道:“小子,不錯嘛,都當上將軍了,我還只是個小隊長呢。”
鄭彩連連告饒道:“差哥,你就別埋汰我了,你可是大人跟前的紅人,我這海盜將軍算個屁啊!”
“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一路說笑,船隊離開笨港,轉而向北行去。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與張差並立船頭的鄭彩突然指着右邊一圈小島道:“那後面就是洪旭的老巢,回頭我還得去跟他打聲招呼,讓他準備一下,等大人率軍過來,立馬老老實實帶着手下的嘍嘍出來請降。。”
張差聞言,舉起望遠鏡道:“洪旭和甘輝他們會老老實實聽你話?”
鄭彩牛逼哄哄的道:“翻了天了他們,洪旭、甘輝和北邊的施大瑄當初都是跟着大將軍混的,只是他們野心勃勃想要去外面闖蕩一番,大將軍纔給了他們些船隻和人馬,讓他們各自去發展,這會兒大將軍都要隨大人剿滅所有海盜了,讓他們降,他們敢不降!”
張差聞言,不由笑罵道:“什麼大將軍,你都回到大人麾下了,還叫鄭芝龍那小子大將軍?”
鄭彩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道:“這不叫習慣了嗎,再說,在這些海盜面前你不說大將軍,他們不知道是鄭芝龍啊!”
張差沒再接着說他,反而有些驚奇道:“咦,這地方什麼都看不到啊,你確定洪旭的老巢就在後面?”
鄭彩聞言,臉色一正,提醒道:“你去刺探的時候可得仔細點,像洪旭和甘輝的老巢,在海面上都看不出什麼來,只有轉進去才能發現,東番西邊像這樣彎彎曲曲的港灣和河道可多了,你可別一路看過去就算了。”
張差鄭重的點頭道:“嗯,這情況我倒是沒想到,等下去甘輝那裡我得仔細觀察一番。”
船隊繼續前行大約半個時辰,鄭彩突然又指着右前方海岸上的一個缺口道:“看見沒,甘輝的老巢就在那缺口後面的港灣裡面。”
張差舉起望遠鏡一看,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鄭彩邊向他解說,邊指揮船隊慢慢轉入缺口,缺口後面是一個複雜的港灣,彎彎道道不知道有多少,船隊一路轉了將近兩刻鐘時間,前面才豁然出現一個碼頭。
張差舉起望遠鏡一看,果然是個海盜巢穴,碼頭後面一座小山上木樓林立,外圍還有一圈兩人高的圍牆,小山四周到處都是水田,不過這會兒是冬季,裡面什麼都沒種。
這些海盜都警覺的很,鄭彩的船隊估計剛出現在外圍的海面上就被他們發現了,這會兒,港口那裡停泊的十多艘海盜船已經排的整整齊齊,在那裡恭候呢。
不久,福船靠上碼頭,鄭彩率先大步往下走去。
此時,碼頭上已經站了一堆人,爲首的是一個三十來歲,滿臉鬍鬚的雄壯大漢,鄭彩剛一下船,他並擁上前拱手道:“原來是鄭將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抱歉,抱歉。”
鄭彩哈哈大笑道:“甘老大客氣了,這都大半年未見了,甘老大還是這麼威猛啊。”
甘輝賠笑道:“鄭將軍說笑了,不知鄭將軍大駕光臨所爲何事?”
鄭彩聞言,立馬把臉一板,嚴肅道:“大將軍已然歸順朝廷,你聽說了吧,你準備何去何從啊?”
甘輝偷偷瞄了一眼鄭綵帶來的船隊,立馬“豪氣干雲”的道:“甘某自然是唯大將軍馬首是瞻,一起歸順朝廷!”
鄭彩點了點頭,欣慰道:“嗯,還好甘老大念及舊情,不然我們兵戎相見就不好了。”
甘輝抹了把虛汗賠笑道:“我哪敢跟大將軍對着幹啊。”
鄭彩聞言,把着張差的胳膊介紹道:“這位是我兄弟,福建巡撫張大人手下的侍衛隊長,這次他奉巡撫大人之命刺探北邊其他海盜的情況,暫時借你的地方落個腳,你可得好好配合。”
甘輝連忙拱手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見過張大人。”
張差拱了拱手,隨即對鄭彩道:“時候不早了,我這就出發吧,你把剩餘的物資先放這裡,到時候我再過來取。”
鄭彩聞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道:“差哥,小心點。”
張差點了點頭,灑笑一聲,又朝甘輝拱了下手,隨即轉身往隨同船隊而來的一艘破爛漁船走去。
這漁船真是爛的可以,風帆上是補丁疊補丁,船體上也到處都是修補的痕跡,唯有船上十餘個漁民打扮的漢子,看上去都頗爲精幹。
張差一登船,那上面的“漁民”立馬揚起風帆,伸出船槳,調轉船頭,向外駛去。
別看這漁船破破爛爛,那速度倒是挺快的,比一般帆船都快多了。
鄭彩看着漸漸遠去的漁船,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擔憂,張差此去可謂危險之極,他手下才十來個人,正面遇上任何一股海盜,不死都得脫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