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終不似,少年遊
“真不需要讓我幫你教育兒子嗎?”
想到煤山上的那個結局,朱瞻壑不由得嘆了口氣。
“不用了。”朱瞻基微微一笑,很是放鬆。
現在的朱瞻壑、朱瞻基,甚至是所有人,結局都和歷史上的大不相同。
朱瞻基是註定活不到歷史上的那個宣德十年了,不管他這次出不出徵都是一樣的。
此前在年中的時候,朱瞻基就有一次抱病在牀,經太醫診斷的結果是前兩年被軟禁的生活太過放縱,壞了根基。
其實想來也是,每天都心情低落、酗酒,在最開始的那段時間裡清寧宮還經常會傳出歇斯底里的叫喊聲。
那時候的朱瞻基,不僅是生活習慣不對,就連精神都有些不太對。
這種雙重的揮霍讓他的身體迅速被掏空。
當然了,這種情況並不致死,畢竟很多人都有這種情況,而且硬要說的話,他甚至還比不上底層百姓那每日勞作的身體。
但如果他繼續活着,哪怕是他擊退了朱瞻壑重掌朝廷的控制權,接下來的一系列事情也足以讓他勞心勞力,甚至是會拖垮他。
要知道,現在的人,害怕的只是朱瞻壑,而非大明王朝。
其實朱瞻基也知道,把兒子交給朱瞻壑去教導能夠讓兒子更好的成才,但他不願意。
放開……哪有那麼容易。
他現在可以放下芥蒂,和朱瞻壑同坐在這煤山的頂上喝茶談心,但卻放不下那個曾經被自己堂弟軟禁在後宮的他。
想想也是,若是放下那麼容易,這個世界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仇怨了。
“孫若微……別的暫且拋開不談,最起碼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朱瞻壑放下茶杯,在這煤山頂上朝着南方看去。
那,是皇宮的方向。
“其實打從一開始,我就不贊同孫若微這個人進宮。”
“這個人的進宮,目的性太強也太明顯,我覺得爺爺當年也正是看出來了這一點,所以選了胡善祥做你的太孫妃,而非是孫若微。”
“這個人,做個妾室玩玩兒還行,但若是作爲皇后,她不合格。”
“除此之外,就算是我願意放手,她也做不好一個皇太后,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是啊……”朱瞻基看着南方,語氣有些悠長。
“前兩年我被仇恨矇蔽了雙眼,的確是沒看到,但等我清醒過來之後又如何看不清?”
“但是,人生在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這麼多年了,善祥在太孫妃、太子妃,甚至是皇后這些方面都沒有任何的錯誤,甚至可以說是出色。”
“可話又說回來了,我雖然是無過廢后,但若是持續下去,國無儲君,廢后還是會成爲最後,也是唯一的一種可能。”
“若微她……的確是不夠出色,別說是和你的世子妃相比了,怕是和尋常的妃嬪相比都差了些意思,但是她爲我生了個兒子。”
“就這樣吧……”
說到這裡,朱瞻基長長的嘆了口氣,似乎是因爲發現了自己當初沒有預料到的不足之處而有些感嘆。
“暫且來說,還算是可以的吧,畢竟母后她還在……”
朱瞻壑威嚴微微點了點頭。
的確,張氏是個出色的人,從世子妃到太子妃到皇后到太后再到太皇太后,張氏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犯過任何的錯誤。
在歷史上,在堡宗年幼的時候,也正是她在大明宗室無人的時候扛起了大旗,讓大明宗室免於被朝中文臣把控。
但是……
想到這裡,朱瞻壑嘆了口氣。
歷史上的張氏,從宣德二年朱祁鎮出生就在,到正統七年她去世的時候,朱祁鎮已經十四歲了。
宣德二年到宣德十年這個階段暫且不算,就說從正統元年到正統七年的這段時間裡,她幾乎可以說是把持着朝廷的最高權利,也管着孫子的教育。
但是,朱祁鎮卻沒有被教育成一個出色的皇帝。
你可以說皇帝的教育是複雜的,是困難的,七年的時間根本就培養不出來一個皇帝,但那不也是證明了現如今局勢下的張氏培養不好朱祁鎮嗎?
所以,朱瞻壑並不看好自己堂兄的想法。
但是……
“罷了。”朱瞻壑微微搖頭。
這是人家的兒子,甚至還是他的敵人,他登上皇位的阻礙,他去操什麼心呢?
“白磷蛋,要麼?”
“白磷蛋?”朱瞻基很是詫異的看着自己的堂弟。
“那個你在香州府用過的東西?我聽說只要那個一出現,就會導向勝利的方向?”
“就目前來說……是這樣的。”朱瞻壑點了點頭。
就目前來說,白磷蛋的確是無解的。
現在不是後世那個遠程打擊能力極強的時代了,眼下這個時代,火器雖然已經有了長足的發展,但戰爭的主要形式還是兩兵相接,讓騎兵和步兵的拼殺決定最後的勝利。
所以,白磷蛋的優勢就被髮揮到了最大。
有優勢的話,白磷蛋就是殺傷力巨大的武器,幾乎是可以做到一舉破敵,帶走最後的勝利。
如果是劣勢,白磷蛋也可以起到阻隔敵人進攻的效果,畢竟一千攝氏度的高溫別說血肉了,連骨頭都能夠燒穿,更別說還有毒性極強的煙氣了。
手握白磷蛋,只要人數差距不是特別離譜,再不濟也能打個兩敗俱傷。
“爲什麼要給我?”朱瞻基很是詫異地看着自己的堂弟,似乎很不理解這種做法。
“你就不怕我拿到這東西之後反悔?不按照當初的安排的來?”
“那又如何呢?”朱瞻壑笑了笑。
“我供給你的只不過是成品,製作方法是不會給你的,我要保的是大明的有生力量,你可以理解爲給你兒子留點家底兒,也可以理解爲給我自己留下更多的東西。”
“倒也是……”朱瞻基聞言恍然。
武器的製造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事情,雖然白磷蛋很簡單,但朱瞻基得到了也不代表着就有和朱瞻壑平起平坐的機會。
實力……是硬差距,他和朱瞻壑之間的實力,差的不僅僅只是一個白磷蛋。
再說了,就算是退一萬步來說,如果朱瞻壑沒有把握的話也不可能將這種大殺器放給朱瞻基。
畢竟,白磷蛋這東西朱瞻壑很早很早就拿出來了,早到了當時太宗皇帝還在世。
可就算是在那個時候,朱瞻壑仍舊頂住了壓力,沒有把白磷蛋交給太宗皇帝,而是自己死死地握着。
想想看,老爺子都得不到的東西,他朱瞻基怎麼可能得到?
如果他能得到,那也只有兩個可能。
第一,是朱瞻壑握有破解白磷蛋的辦法,並不擔心朱瞻基得到白磷蛋。
第二,就是朱瞻壑握有殺傷力更強、效果更好且能夠全面壓制白磷蛋的武器。
“你什麼時候走?”想通了這一切,朱瞻基也算是想開了,端起茶杯看向了堂弟。
“和你一起吧。”朱瞻壑也端起茶杯示意。
“別覺得大明有多重要,對於我來說,大明最大的意義就是我們朱家的祖地,是以後落葉歸根的地方。”
“但在眼下,我更注重西方。”
“哦?”朱瞻基還是第一次和自己的堂弟談論起這些事情來,這就讓他此前心底壓抑着的好奇一起涌了上來。
“其實我多少能夠猜出來,這些年你在南州府和香州府傾注的心血太多太多,最開始我只是以爲你要給二叔這一脈留下一個落腳的地方,但是後來我才察覺到不對。”
“如果只是爲了有個落腳的地方,你不會大肆清理香州府那邊的暹羅、高棉和南掌等國的遺民。”
“直到後來,你遠征帖木兒帝國,一走就是一年起步,就算是回順天府……哪怕是回香州府也不過是回一趟家就走。”
“那時候我才隱隱有些感覺,你應該是把香州府和南州府當做了你西征的補給站,當做你的後備。”
“其實也就是現在你親口說了我纔敢肯定這種想法,不過你爲什麼那麼看重那邊?”
說到這裡,朱瞻基的疑惑之色已經溢於言表。
他是真的不理解。
其實按照正常人的想法來說,不管是作爲祖地還是說其他的,肯定會優先掌控中原,可以說從來就沒有人想過在中原未定的情況下去開疆拓土。
不管是朝代更迭的時候還是自家人造反的時候,都是這樣。
但朱瞻壑偏偏就是那個不講道理,也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紮根雲南,通過他以往的戰功,再加上新稅制和新糧,不說他能夠慢慢的佔據整個大明,但應天府以南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到時候再加上已經超過七成都是漢人的中南半島,朱瞻壑可以說是勝券在握,除非腦子瓦特了,不然的話是不可能失敗的。
倒不是說現在的朱瞻壑就有失敗的可能,而是說相比於朱瞻壑所做的,這一套的難度要更低。
“你不懂。”朱瞻壑開心的笑了,他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時候。
不是對自己堂兄的無知而笑,也不是因爲自己佔據勝者的角度而笑,而是因爲終於有人發現了自己的計劃而笑。
是……開心的笑。
“說點兒你能理解的吧,也是最簡單的。”朱瞻壑放下茶杯,饒有興致地給自己的堂兄解釋了起來。
“世人只知道中原的西邊是一望無際的大漠,是讓人望而生畏的羣山,但殊不知,只要你能跨過大漠,翻越羣山,你就會看到新的景色。”
“那裡,水系豐厚,太多太多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比長江周圍,甚至比中南半島和南州府都大!”
“不管是放牧還是耕種,那裡都將會成爲兵家必爭之地。”
……
帶着些許涼意的春風帶來溫暖的春色,它的吹拂讓大地自寒冬的凜冽之中緩緩甦醒。
煤山之上,兩個男人相對而坐,相談甚歡。
張氏站在煤山腳下,神情有些木然。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永樂十年的那一幕。
那一年,已經隨自己父親就藩雲南的朱瞻壑被太宗皇帝一紙詔書召到了當時還是大明都城的應天府過年。
在離開之前,朱瞻壑拎着兩個酒罈子,和朱瞻基在春和宮的院子裡第一次嘗試喝酒。
剎那間,張氏升起了一種想法。
當年,如果老爺子不靖難,那先帝和吳王會是多麼好的兄弟啊……
如果沒有靖難,那朱瞻壑與朱瞻基會不會……也是如此之好的兄弟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