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仁,坐!”
穿着一身便裝的鄭成功請朱明忠坐下後,然後看着他說道。
“成仁,過陣子,就回清河了吧!”
看着朱明忠,鄭成功直接說道。
“這一次請你和蒼水來南京,也就是爲了定下今年的方向,蒼水那邊不主張北伐,他意於今年取下湖廣,緩解西南那邊的壓力,讓朝廷那邊能松下口氣,至於南京,軍中的諸將希望能乘勢打下閩省,總之,大抵上也就是這樣了……”
鄭成功在說話時,雙眼直視着已經成爲他家人的朱明忠,雖說看似多了些親近,但是不知爲何,現在對於眼前的朱明忠,卻沒有了過去的那種發自骨子裡的欣賞,或許是因爲他的心機太沉。
想到心機,他的腦海中便浮現出另一件事來,看着朱明忠的時候,那心思總變得複雜許多。
“哦,小弟知道,相比於江北,目下江南清軍兵力空虛,用兵之道本就是避實就虛,大將軍和少司馬如此決定,自是理所當然!”
因爲現在已經成了鄭成功的家人,朱明忠自然不能再像過去一樣自稱“末將”,
其實,在確定他們都不主張北伐之後,朱明忠才真正鬆下一口氣來,至少他又給自己爭取了一年的時間,無論今年西征的結果如何,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北伐是絕對不可能了。
或許在外人看來,北伐對朱明忠最爲有利,但對於把持江北的朱明忠而言,他自然不希望有任何人插手江北,這非但是爲了他自己,同樣也是爲了江北,爲了將來的北伐,畢竟,對於北伐,他有自己的打算。在這種情況下,現在北伐,自然是他堅持反對的。
不過還好,都沒有輪到他堅決反對,這邊鄭成功與張煌言已經私下裡達成了一致——西征!
在未來的一至兩年內,大軍將會實施西征,從而收復整個長江以南地區。
“以江南爲根本,待時機成熟時再行北伐,此計亦是當年高皇帝之計,末將亦深表贊同!”
朱明忠的贊同,在鄭成功看來,只是“心機頗深”的另一種體現,甚至在他看來,當初那個宛如赤子一片拳拳之心的朱明忠,已經消失了,現在在他眼前的不過只是一個心機極深之人。
“成仁,對爲兄的這個決定,你是否有什麼意見?”
“末將不敢!”
面對鄭成功的問題,朱明忠自然只能如此回答,隨後唯恐其不滿,又繼續說道。“且不說避實就虛,本就符合用兵之道,再則,目下以我軍之實力,亦不亦與清虜硬碰硬,若是直接揮師北伐,倉促之中,恐令北伐受挫,到時候使我軍盡失北伐本錢,如此一來,反倒於國事無益!”
聽着朱明忠的解釋,鄭成功只是深以爲然的點點頭,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用另一種眼光打量着朱明忠,他真的變了。
到底是變得更加圓滑,還是更加謹慎了?
鄭成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去年的朱明忠,絕不至於說出這番話來。
想到去年朱明忠的那種赤誠,鄭成功不禁暗歎着官場果然是個改變人的地方,可惜了……
“成仁所言極是!”
略點下頭,鄭成功看着朱明忠說道。
“至於江北,嗯,這江北恐怕只能靠成仁你自己獨力支撐了,不過,你放心,若是你有所需,爲兄絕不會加以拒絕。”
鄭成功隨後又補充道。
“去年宿遷戰時,非是爲兄不願派兵,而是不能,當時你知道,爲用兵浙江,十萬大軍盡數集於浙江,於南京防守之兵,不過只有區區數萬人,爲兄雖有意增援江北,可江南卻是根本,不容有失,加之留守部隊大都是水軍,如此,自然無力增援,所以爲兄當時也只能支持些許軍需……”
鄭成功說的倒也是事實,當初他雖然沒有派兵,但確實在軍需銀兩上給了江北不少資助。
“不過,自從南京克復之後,爲兄便一直募兵操練步卒,若是這次清虜南下,爲兄必定派援軍北上!”
“小弟知道!當日兄長亦是極爲爲難,畢竟江南纔是我大明中興的根本,絕不容有失。”
嘴上這麼說着,可心裡卻暗叫着僥倖,幸好當初沒有派兵,要不然可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如果鄭家軍就那麼駐在了江北,對江北來說,倒不見得是件好事。
“至於這次清虜南下,嗯,於江北的防務,小弟倒也有自己的打算!”
看着鄭成功,沉吟片刻,朱明忠並沒有拒絕,而是直接提到了他對江北防務的部署。
“目前,與清虜酋首領兵三十萬相比,江北最大的弱點就是兵力太少,不過只有八萬,可這八萬官兵卻個個都是正值壯年的精銳兵卒,而反觀清虜,卻是盡點其族中男丁,少者不過15,更有年齡不下五十的老卒,若是扣除其軍中老弱病殘,可戰之兵,恐怕不超過15萬……”
一開始,幾乎所有人都會被滿清的所謂“三十萬”大軍給嚇一跳,可隨着軍正司在京城內潛伏的間諜送回的情報不斷的送抵清河,朱明忠反倒是鬆下一口氣,因爲那不過只是表現上的強大。所謂的三十萬大軍裡,不過也就是一羣“老弱病殘”,有一半都是不堪一擊的少丁老卒。
“成仁,你要知道,那引起老卒雖是年邁,可卻大都是清虜所謂“從龍入關”的勁卒,雖是年邁,卻也不容小看,甚至比起那些壯年兵卒,還要兇悍幾分!”
鄭成功看着朱明忠直接出言提醒道,作爲沙場宿將,他自然知道,那些清虜老兵因爲經驗十足,反倒比尋常兵卒更爲難纏,甚至可以說,那些人極有可能是江北未來面對的最頑強的敵人。
“拳怕少壯!”
朱明忠嘿嘿一笑,他又未嘗不知道那些經驗十足的老兵們的悍勇,在通濟門的時候,他同樣也碰到過,但是,現在是冷兵器時代,經驗並不能彌補體力上的差距。相比於經驗,有時候體力纔是最致命的。當然到了熱兵器的時代之後,經驗反倒是比體力更爲重要。
“可別忘了,你的兵力是弱勢!”
見朱明忠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讓鄭成功反倒是顯得有些不悅了。
“兵力……”
沉吟片刻,朱明忠才說道。
“對於兵力,小弟已經有所打算,原本這次來南京的時候,就準備將此事向兄長彙報。”
因爲“甲兵制”事關重大,所以朱明忠原本就沒有打算瞞着鄭成功,這會聽他這麼一說,自然也就順理成章的說了出來。
“兄長應該知道,自從入冬之後,江北就一直開始重新編組保甲,將江北四府以及常州府等地治下百姓重新編戶,一來是爲整釐稅賦,二來則是爲了推行保甲,可百姓們並不知道,這推行“保甲”並不是僅僅是爲了稅賦!”
不是爲了稅賦?
鄭成功不露聲色的看了一眼朱明忠,對於江北重新編定“保甲”,身處南京的他,自然是有所耳聞,不過,在很多人看來,這不過只是江北爲了充實稅源,才採取的措施,畢竟,人丁稅同樣是重要的稅源,編定“保甲”能夠摸清人丁數額,從而進一步充實稅源。
但現在,聽朱明忠這麼一說,鄭成功反倒是顯得有些疑惑。
不是爲了稅?
那是爲了什麼?
“兄長,即例是重新編整保甲,所增加的人丁稅賦不過只是區區數萬兩,數萬兩人丁稅,又能幹得了什麼?用於養兵,不過只能養兵數千人……”
搖着頭,朱明忠輕笑解釋道。
“這重新編組“保甲”,所爲的,是爲了弄清楚,江北治下有多少丁口,而弄清丁口,並不是爲了稅,而是爲了兵!”
“爲了兵!”
朱明忠的回答讓鄭成功一愣,他幾乎是頓時來了興趣,畢竟,這江北編定“保甲”已經完全不在府中幕僚們自以爲是的猜測中,而在朱明忠提到“兵”的時候,更出乎他的意料,自然也就來了興趣。
“沒錯,兄長應該知道,小弟於江陰操練忠義營那天起,即以“厚餉養兵”,雖說重賞之下必要勇夫,忠義軍能有今日,也全賴官兵悍勇,其中“厚餉養兵”可謂是功不可沒。可“厚餉養兵”卻也是利弊參半,而最大不足就在於,這“重賞之下”正一步步的耗盡江北的財力,可以說,這軍隊規模越大,財力就越容易被耗盡,現在清虜集結近三十萬大軍南下,若是小弟再擴軍二十萬,每月新增軍餉就需不下五十萬兩,每年若無千萬兩,自然無法維持,而以江北貧瘠又豈能養二十餘萬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