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被帶到趙進面前,一看到趙進就要上前,卻被身後的成大虎牢牢按住,動彈不得,孟超只能在那裡說道:“進爺,小的是山陽縣捕房捕快孟超,有事想要求進爺,能不能請進爺先放了小的。”
趙進也是好奇,讓內衛隊的人給他鬆了綁,那孟超被捆的渾身難受,不過鬆綁之後倒也知趣,沒有妄動,就那麼垂手站在原地,成大虎則是距離他一步遠,警惕的盯着。
孟超站在那裡四下張望,看看趙進,又看看身邊的幾個人,滿臉尷尬的神情,在那裡遲疑着不肯開口,邊上成大虎都準備動手的時候,這孟超才囁嚅着說道:“進爺,小的小的這次這次想求進爺主持公道”
聲音越來越小,如果不是屋子裡足夠安靜,趙進還真未必能聽清楚。
“你一個捕快,來求我給你主持公道?”趙進笑着反問一句,其他人臉上也有錯愕神情,這官府裡面的勾當講究是彼此遮掩護持,或許別人得不到公道,可官府中人一定是有公道的,別看他一個小小捕快,就算知縣想要動他,也得謹慎三分。
孟超滿臉尷尬窘迫,看到衆人臉上的笑意,他一咬牙直接跪在了地上,悶聲說道:“小的家裡也沒什麼錢財,拿不出酬答,進爺不是清江浦本地土著,想必消息不靈通,小的身在公門,願意爲進爺做個眼線,通風報信,只求進爺幫着主持這個公道”
趙進看着孟超點點頭,這捕快腦子倒是清醒,知道自己能拿出交換的東西,錢財對趙進來說意義不大,倒是他自己的官差身份還有價值。
“你以爲我現在還缺打聽消息的人嗎?”趙進笑着反問。
以此時趙進在清江浦的地位,通風報信的實在太多,至於官府裡面,淮安府衙、山陽縣衙這兩處的大小官員都要和趙進在清江大市裡合作發財,消息什麼的更不在話下,大家都不把這個當成人情,只求能和進爺拉近關係。
眼下清江浦各處方方面面都是如此,本地人或許依舊牴觸外人,可誰也不會和銀子過不去,趙字營能讓大夥生髮,那麼就算背後罵,當面也要該討好的討好,該報信的報信。
趙進眼下一句話,頂得上鳳陽巡撫甚至朝中大佬的份量,府衙縣衙的吏目差役都會乖乖去做,根本就不缺官府裡面的內線,也不缺什麼消息。
被點破這一層,孟超臉上頓時浮現失望神色,跪在那裡又是遲疑了下,咬牙說道:“小的還是不甘心,小的願意把這條命交給進爺,只要不去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勾當,進爺儘管使喚小的,小的願意去赴湯蹈火”
看着孟超咬牙切齒的賭咒,趙進笑了,他對這個孟超印象不錯,清江浦那次大打,看到那般血腥場面,其他的捕快都已經被嚇破了膽子,而這孟超還敢指責趙字營觸犯國法,這等膽氣值得稱道,另有一層,趙進對捕房很熟悉,這長矛弓箭乃是軍國重器,百姓不得持有的規矩,現在沒幾個捕快能記得清楚,這孟超能拿出來,說明差事精通。
有膽氣,本行又是精熟的年輕人,趙字營最欣賞這樣的人,當然,說起來這個孟超還要比趙進打個一兩歲。
“不要總唸叨拿什麼來換,你先說說到底怎麼一回事。”趙進微笑着問道
孟超倒也伶俐,看到趙進的笑容和語氣,立刻知道這事有轉機,也不廢話,跪在那裡敘述起來。
淮安府城山陽這邊,有一大戶人家姓牛,家中兄弟三個,都是吃海上飯的,據說在洋麪上還有些名號,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海主,這兄弟三個早就成家,卻只有牛大有個兒子,起名喚作牛勝傑,全家當成寶貝獨苗看待,寵溺的了不得。
現在這牛勝傑已經二十出頭了,他父親牛大死在一次海上的火併,他的兩個叔叔都是四五十歲的年紀,各自家裡只有女孩,外宅甚至都沒得生養,而他們牛家也掛上了福建和廣東幾位海上的龍頭大佬,在浙直一帶的海上也可以橫行了,偌大家業都要着落在這牛勝傑身上,更加嬌慣保護,生怕出一點岔子。
慈母出敗兒,牛勝傑也是這個道理,他在城內城外胡作非爲已經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根本沒人敢管,雖說清江浦不靠海,可海上的豪傑們上岸過來,也用不了多少工夫,三天不到的路程,這海上豪傑們和綠林江湖還有一樁不同,那就是他們做事根本不講究情面和規矩,真要上岸動手,那就是雞犬不留,滅門殺光,反正事後揚帆出海,官府根本無可奈何。
有海上勢力的撐腰,又有偌大家業交結四方,官面江湖上,誰敢碰這個牛勝傑,前年時候,這牛勝傑曾在清江浦廟會上調戲了一位上香的婦人,那婦人的隨從和牛勝傑的手下衝突,雙方各自吃了點虧,可巧這婦人是清江浦某賭坊東家的外室,那東家也是江湖上的頭面人物,怎麼能受得了這個,當晚就糾集人馬過去報復,在一家青樓裡把牛勝傑圍住痛打,還切掉了一根小指,牛勝傑嚇得涕淚交流,整個人都癱在那裡,掏出全身銀子,又讓下人回家取了一筆,這才逃得性命。
可這件事沒有完,到了第四天,那賭坊東主家裡半夜起火,周圍鄰居進去救火的時候,發現全家橫死,每個人的手指都被切掉,老人孩子都沒有放過,然後那位婦人也不知所蹤,隱約有傳言,說是被賣到船上去了,這種當真是生不如死,活活糟踐到死的下場。
此事當真是震撼淮安半府,官府和江湖都是噤聲,誰也不願意和這樣的亡命對抗,如此肆無忌憚的行事,誰還敢多管什麼事。
在這樣的局面下,牛勝傑行事愈發的囂張,已經成了清江浦的一大害,城內城外送了個綽號,喚作“牛魔王”。
而且火上澆油的是,這牛勝傑還有幫手,他身邊有一位關濤,此人原來是個秀才,後來因爲通姦之事暴露被開革了功名,從此只在街面上胡混,他雖然進學過,可身上也有股狠勁,沒用多久,在街面上也混出名聲,不知道怎麼,被這牛勝傑招攬到了手下,有人出歪主意,這爲害就變本加厲了。
牛勝傑黝黑瘦弱,酒色淘虛了身子,那關濤五短身材,看着好似大一號的侏儒,人送綽號“紅孩兒”,兩人有一個喜好相同,那就是女色,而且玩的多了,喜歡那些歪門邪道的路數,喜歡那些不從的良家女子,很是做下了一些案子。
這幾年來,因爲這個上吊投河的媳婦姑娘很是不少,但大家都只當沒有看見,反正被禍害的都是平民百姓,鬧不出什麼風浪。
就在半個月前,牛勝傑和關濤盯上了縣城內一戶人家,這些都是事後知道的,只是有人看到牛勝傑和關濤天黑前帶着手下進了這家家門,一晚上裡鄰居都聽着女人哭喊尖叫,可外面有牛家的人守着,誰也不敢出頭。
第二天一早,牛勝傑和關濤腳步虛浮,嘻嘻哈哈的離開,等天亮的時候,這屋子自己起火了,屋子裡的人全都被燒死。
仵作過來查驗,說是屋子裡的人自己放火自盡,這案子到這裡就該這麼結了,和那牛勝傑以及關濤相關的,大家都是避而遠之,唯恐沾染上麻煩。
孟超本來也不知道,他是補了叔叔的差事,又是個愣頭青,不怎麼被上下喜歡,好在家裡面子大一點,這才一直混着。
一次閒聊,兩個差役笑嘻嘻的說起這個,說什麼那家人是個寡婦帶着兩個女兒,寡婦年紀不大,女兒年紀正好,各個都是如花似玉的相貌,又大戶人家好這口的,花大錢託人說媒,都被擋了回去,因爲這寡婦死去的丈夫是個秀才,家裡又有些家產,也沒什麼人敢打歪主意,沒想到被牛勝傑得手了,差役說起這個的語氣沒有絲毫的同情,反倒頗爲的羨慕。
但孟超聽到後卻是極怒,那寡婦和姐妹兩個他都聽說過,距離他住的地方也才幾條街,這種身邊人受害和聽聞完全不同,而那牛勝傑和關濤所作更是令人髮指,喪盡天良。
怒歸怒,一查才知道難,山陽縣的文人士子都是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或者出面,他們這功名的確是護身符,可只能在王法規矩下護着,想到牛勝傑背後的海上亡命,誰也不敢多說了,畢竟不是自家事,出頭作甚,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約束自家女眷不得拋頭露面,小門小戶人家有個漂亮的,甚至都有搬家的。
江湖上更是不出聲,行俠仗義那是評話故事裡的勾當,這牛勝傑又沒有和大夥搶地盤,又沒有禍害自家女人,那何苦得罪。
反倒是追查過問此事的孟超被上司好一頓訓丨斥“你自己腦子發昏不要緊,可也別連累了大夥”,劉班頭的話說得很明白。
孟超心裡不服氣的很,還要繼續追查,找到了驗屍的仵作,幾口酒下肚,仵作話就多了不少。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