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一落地,我就伺候她,老爺夫人都忙,小姐‘性’子安靜,不纏人,是個省心的孩子,好帶……”許婆婆微笑着,眼中盡是幸福的光彩:“姑娘大了總得出嫁,老爺和夫人千挑萬選,結果小姐獨獨相中了姑爺。老爺和夫人可沒瞧中,說他沒禮數,沒根基……小姐的主意可正啦,她說,有禮數有根基的,未必就是良人。姑爺雖然出身貧苦,可是男兒有志向,有本事,怎麼不能拼出一條路來呢?後來老爺和夫人也就點了頭,把小姐許了姑爺。姑爺待小姐確實很好,千依百順。小姐喜歡蘭‘花’,姑爺就蒐羅了好些名貴的蘭‘花’來。哪怕小姐唸的詩他聽不懂,還是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兒的,那情形啊……”
‘潮’生聽得悠然神往。
這個地方,還有這樣的恩愛,真不容易。
“成親當年小姐就有孕啦,第二年生的韜哥兒,韜哥兒的小名是姑爺翻了好久的書,才起了這個韜字……”許婆婆笑着說:“韜哥兒生下來有八斤六兩重,真是個大胖小子吶……”
‘潮’生偷偷打量這位哥哥。
呃,他現在看起來‘精’幹俊美,膚‘色’偏深,實在找不出“大胖小子”的影兒。
“隔了幾年,又有了姑娘。”許婆婆說:“子‘女’俱全,這日子別提多美滿啦……當時咱們家的宅子就在西城的拾墨坊,別人見了,總要讚一聲好氣派。”許婆婆頓了下:“可惜……姑爺軍功越來越高,礙了旁人的眼。那一年,西北‘亂’得很,姑爺孤軍守城,硬守了一百多天,沒人救援。後來沒水沒糧,城被打破。姑爺幸而沒死,可是回來之後卻被人陷害,硬安上了通敵的罪名,被處斬了。小姐身子本就不好,那些人來抄家,何勇抱走了姑娘,韜哥和其他人被拿住了,說是要流放三千里,終身爲奴……”許婆婆牙咬得格格響:“小姐她……她要去替將軍收屍,我陪着她一起……就在砍頭的臺子下面,我想捂着小姐的讓她別看,可小姐不肯。姑爺也看見我們了,他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他張了嘴,可沒說出話來。鬼頭刀一落,血濺了老高,小姐身上穿的衣裳也濺了斑斑點點的紅……後來,小姐也被那些人‘逼’死了……何家家破人亡……這個仇,無論如何都要報”
‘潮’生只覺得耳熟。
以前,彷彿也聽人說過類似的一段往事。
“婆婆,我爹……難道就是曾經的西北都督,勇毅大將軍何孝元?”
許婆婆看了‘潮’生一眼,緩緩點了點頭:“原來姑娘也聽說過。”
是,‘潮’生早就聽說過。
宮裡頭宮‘女’宦官們閒着沒事兒的時候說起來的,她當時只隨意聽聽,若不是因爲這位將軍也姓何,且遭遇又這麼慘,‘潮’生也不會記得。
可是沒有想到……
她並非局外人。
那些人口中議論的,就是她這一世的親生爹孃。
那樣的恩愛,那樣的和美,最終家破人亡。
‘潮’生覺得喉嚨被什麼東西塞住了,眼眶熱熱的。
這段往事象一塊千鈞巨石,那麼沉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許婆婆的手伸過來,‘潮’生的貼在她的‘胸’口。眼淚一下子淌了出來,被許婆婆的衣裳吸進去。
真奇怪。
“可憐的姑娘……這些年何勇什麼也不敢和你說,就怕你年紀小,藏不住話……韜哥兒這些年也吃足了苦,我悄悄託人打聽消息,只聽說那一路流放的人遇着強人,都死了,大人都逃不了命,更何況韜哥那時候才幾歲大……”
‘潮’生擡起頭來,聲音有些哽咽:“那……哥哥現在怎麼回了京城?不要緊嗎?”
許婆婆‘摸’‘摸’她的頭髮:“不怕。韜哥兒象姑爺,一身的本事。他現在是立了軍功的人哪再說,現在的皇帝不糊塗,已經發了話說,姑爺當年失城是實,可是通敵之說卻是旁人有心陷害的……”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他能成爲王府的座上賓。
“當年……陷害父親的人,是誰?”
許婆婆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她是不知道,還是不肯說。
應該是後者。
“……哥哥現在住在哪兒?”
看起來,他在京城裡應該另有住處。
許婆婆也問:“對,韜哥兒現在在城裡可有落腳的地方?”
果然他說:“本來溫家讓我過去,我沒答應。現在暫住在姚將軍府上。”
對,溫家。
‘潮’生納悶極了。
“婆婆,我們家同溫家有親?”
‘潮’生忽然間想起來,溫氏那位姓何的表妹。她也姓何……難道……
許婆婆哼了一聲:“算什麼親?那家人趨炎附勢,涼薄無情。當年姑爺得勢時,上趕着想把溫家的姑娘塞進來,結果姑爺不肯納妾。他們也不害臊,又把那姑娘說給了姑爺的堂弟,那位二爺也沒出息,還覺得自己娶了高‘門’大戶的‘女’兒,撿了大便宜呢。咱們家敗的時候,溫家頭一縮不聞不問,現在看着風頭過去了,韜哥兒有出息,姑爺也昭雪有望,又巴巴兒的趕上來我呸還說什麼一‘門’書香,有風骨有氣節。他們那骨頭,一文錢一斤都不值。”
啊……
“我見過一位何姑娘,說是誠王妃的表妹,現在寄住在溫家,她曾來過王府,我見過幾面……”
許婆婆倒有些詫異:“是麼?那姑娘是不是叫‘玉’娥?八成是”
‘潮’生搖搖頭:“不是,我聽誠王妃喚她名字,何姑娘名字叫夷然。”
許婆婆頓時怒了
“什麼?她居然叫這個?”
“婆婆?”‘潮’生納悶了,她不知道一個名字怎麼讓許婆婆如此惱火,再看看一旁的哥哥,他放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頭,顯然也十分不悅。
“婆婆怎麼了?”
“夷然明明是姑娘的名字”許婆婆一拍桌子:“這名字還是姑娘的外婆,當年老夫人給取的呢。韜哥大名兒叫雲起,是老爺取的。所以到了姑娘這兒,名字就是老夫人取的。溫家那‘女’子生的‘女’兒明明叫‘玉’娥難道他們以爲姑娘沒有下落,就想拿那個丫頭來冒充不成?韜哥兒,他們派了人來怎麼和你說的?有沒有提起這丫頭?”
呃……
‘潮’生目瞪口呆。
這個……她都不知道自己名字叫夷然哪?
她一直以爲‘潮’生就是名字了。
原來‘潮’生只是‘乳’名?
她倒沒有許婆婆如此生氣,只是覺得……世事真是滑稽。
溫家不會真打算用那何姑娘來以假充真吧?
雖然說起來,何姑娘的確也算是何家的‘女’兒,哥哥的妹妹。
何雲起說:“我沒見溫家的人——他們從哪兒把何‘玉’娥找出來的?”
這個‘潮’生倒知道一些:“我聽說,那位……何姑娘,先前了一直住在鄉下,父母雙亡。溫家把她接來沒有多久,最長也就是兩三年的時間。”
許婆婆恨恨地說:“不用說了,溫家慣會投機。這兩三年,皇上對當年的事說法有變,韜哥兒只怕也是這兩三年建功立業,冒出頭來的吧?”
“婆婆說得沒錯。”何雲起肯定了許婆婆的猜測:“我‘門’g姚將軍賞識,得以建功,就是前年的事。”
“他們的消息倒靈通”
那位穿金戴銀,氣派招搖的何姑娘,頂的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潮’生頓時覺得胃裡好一陣不舒服。
不過,這樣說起來,溫家和他們兄妹算不上正經親戚,又不是他們的親外公外婆。
許婆婆看看何雲起,又看看‘潮’生,笑着說:“我去看看熱水,你們兄妹倆多年不見,好好說會兒話吧。”
許婆婆起身出去,還將‘門’掩了。
‘潮’生擡頭看了一眼,又習慣‘性’的低下頭去。
何雲起的眉‘毛’生得很濃,書上常說的斜飛入鬢,當然誇張了些,但是他的眉‘毛’確實‘挺’拔飛揚,若沒有那道斷痕……應當更加完美。
“‘潮’生。”
“嗯。”她低低的應了一聲。
“上次我在誠王府……”何雲起頓了一下,才說:“我可沒想到你會是我的親妹妹。”
這倒是實話。
‘潮’生也絕對想不到那個問路的人是自己的哥哥啊。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哥哥。
“對了,我還給你帶了東西。”何雲起從懷中‘摸’出個布包,遞了過來。
“咦?”
何雲起朝她一笑:“你打開看看。還是我在昆州時得來的。那會兒勇叔找着了我,跟我講你還活在這世上,而且人就在京城。我高興得很,一連幾天晚上都睡不着覺,一直在想……你是個什麼模樣兒,有多高了,長得象不象娘……然後得了這個,就收了起來,我猜你說不定會喜歡。”
沉甸甸的。
‘潮’生打開那布包,頓時寶光耀眼。
那是一對赤金鐲子,工藝無比‘精’美細緻,鐲子通體做成‘花’枝盤繞狀,枝、葉脈絡清晰靈動,‘花’是用紅寶石嵌出來的,在燭光下晶瑩燦然,寶光流動。
何雲起小心翼翼地問:“喜歡麼?”
‘潮’生點點頭:“嗯……這個太貴重了,就是給皇后戴,也配得上啊。”
何雲起笑了:“這個妹妹戴了好看,快,戴上我看看。”
‘潮’生一笑,拿了一隻套在腕上。
前世今生,她都是頭一次戴這樣名貴‘精’美的首飾。
鐲子貼在肌膚上涼冰冰的,可是金燦燦的鐲子襯着雪白柔美的一段手腕,竟然說不出的合適,說不出的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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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是覺得‘潮’生這個名字好聽。。
謝謝大家的回貼,每天看回貼我都幸福得要死……
今天下了一天雨,背痠。可能是坐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