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京將書房門關上, 匆忙坐在書案後,將手中得來的紙條慢慢展開。
“事成。”二字寫的極小,傅京對着紙條看了半晌, 才就着燭臺點着了, 靜靜看着化成灰燼。
傅京神色淡淡的, 彈指道, “若是在這兒就能結案, 倒是好了。”
暗處突然閃出一人,一眨眼的功夫便站在了傅京面前,“大人可有吩咐?”
“去告訴你家大人, 就說事我已知悉,請他放心就是。”
那人略一點頭, “我家大人說了, 聖上有心將太子太保推出來做擋箭牌, 大人不如順水推舟,讓聖上承您一個情, 對您以後還是有好處的。”
傅京眉頭緊鎖,“嗯,知道了。”
那人一身黑色斗篷,兜帽將臉遮擋的嚴嚴實實。轉身離去時,風吹動兜帽, 還是漏出點點, 儼然是從外剛回京的寧祥。
他是替寧謙來送東西的。
——
太子太保正睡得香甜。今日是初一, 照理該在正房夫人處歇息, 太子太保翻了個身, 突然覺得身畔的賈氏今日也太安靜了些。
往日,賈氏安歇從來都是不踏實的。
太子太保猛地睜開眼, 就見身旁空了,“來人!”太子太保掀開帷帳,對着外間喊了一聲。
往常,外間是該有丫頭守夜的,不論是半夜口渴起來要茶吃還是腹餓要小食,都會有丫頭着急忙慌的近來應聲,然後跑去準備,今日卻太安靜了。
靜的詭異。
太子太保猛然驚覺身後有寒氣閃過,憑着多年的警醒,他下意識往旁邁了一步,只見一抹白光貼着手臂劃下。
是刀光!
太子太保轉頭看去,只見暗處立着一人,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你,你是何人?竟敢夜入我府!”那人不爲所動,一柄大刀在月光下寒光凜凜。
太子太保想從周圍摸索出一件趁手的兵器。可惜,這臥房裡盡是女人家的玩意兒。
那人並不多說,欺身便上,一柄大刀耍的虎虎生風,周圍的傢俱及瓶瓶罐罐都碎的稀里嘩啦的響。
太子太保此時反而鎮靜不少,按照這動靜,外院的家丁們聽見了,自是會進來營救。
險險的避開一記劈砍,太子太保慌忙轉身往外跑。
“救……”打開房門,太子太保剛要呼救,就見門外站着一人。映着月光,長身玉立,一身明黃格外顯眼。
七月的夜晚,微微涼風格外爽快。太子太保卻在見到門外人時,滿身冰冷。
“哧——”太子太保心口一涼,眼前的景象卻忽地變換了。
以往在朝堂上威嚴無限的臉旁,此時佈滿了冷漠。
“你,好好的去罷。”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卻是像從遙遠處傳來一般。
“爲,什麼?”太子太保眼前陷入黑暗前,他有些不甘心。
那聲音飄飄渺渺的,讓人捉摸不清。
“朕留着你也沒多大用處了,你也該……”剩下的,太子太保再也聽不清。
沒多大用處,呵,沒多大用處……一世君臣,換來的卻是一句“沒多大用處”。太子太保心想,最是無情是皇家啊。
身後的黑衣人收了刀,躬身道,“主子。”
“將人撤走,別留下什麼痕跡。”聖上道,揮揮手,眼只望着天上懸着的月牙。
黑衣人領命而去。只聽身後傳來微微的呢喃,“今日,是新月呢。”
他有些不解,也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牙,上弦月*。他看了看地上的屍體,“或許,他命中就該遭此劫罷。”
——
且不管蔣陵身後是還有何人,其中還有多處疑點。傅京現下已將此案的卷宗悉數呈於聖上。
“嗯?太子太保畏罪自殺?”聖上挑眉,現在的局面正是他樂意見到的。
傅京恭聲道,“是,今晨是太子太保府上的一位女眷去開封府報的案,開封府聞是太子太保府上出事,就將案子移交給了京兆尹。”
聖上點點頭,“怕是廣南王一案,他牽涉甚多。”
傅京只當自己信了當初聖上的說辭,應聲道,“聖上聖明。那太子太保爲王州丞脫罪,拿蔣家百十口子人命頂替,實在是罪無可赦。”
“嗯,既然主犯已伏誅,那他的家眷便盡數貶爲奴籍,未出五服之內的女眷便充作軍妓罷。”
傅京眉頭微皺,幾不可見,“是。”
英喬被扒去了華服,一身中衣,頭上的釵環也悉數被拆去,髮髻散落。
眼見着偌大的太子太保府,一夜如大廈傾倒。英喬看見賈氏在一旁哭哭啼啼,嘴角噙了絲冷笑。
早曉得這府裡像是百年老樹,被蟲蛀的坑坑窪窪,不堪一擊。想不到,這一天竟來的如此快。
鳳慶並羽林軍前來接管了太子太保府,一應女眷盡數被鎖鏈拷起,只等着發配邊疆去,充作軍妓。
英喬挺直了脊樑。她知道父親雖手底下沒做什麼乾淨事,但唯有謀反一途,他決計是不會沾染的。定是有人在背後誣衊,英喬想。
慢慢跟着一衆女眷往外走,英喬看見了在她前面不遠處的奉三奶奶,按說,她該叫她一聲嫂嫂。
奉三奶奶走的緩慢。阿奉不知被關押到何處了,一身白色中衣,依舊不損她的顏色。她早就覺得,三嫂這麼美的女子嫁給那個混蛋阿奉真是瞎了眼,現在看見這個女子,也是不急不緩,頭驕傲的擡起,儘管髮髻散亂,卻也不減她的風度。
英喬不知,在她看向奉三奶奶的時候,卻有一道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良久。
“王……爺,咱們還走嗎?”一人用蹩腳的中原官話問身前的一位少年。
少年收回目光,“那個女子有意思的很。走,咱們跟上去瞧瞧。”
身後似是侍衛模樣的人有些爲難,“爺,這裡人多眼雜的,咱們還是先出去再說罷?”
少年一閃就消失在人羣中,侍衛嘟囔了一句奇怪的話,只好跟上。
“他們說話可真是奇怪。”周圍有人聽見二人說話,便說了這麼一聲,誰知那侍衛猛地回了頭。眼神凌厲,將路人駭了一跳。
“你說什麼?”路人忙擺手,往後跑去。侍衛再回頭去找那少年,哪裡還有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