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幽幽醒轉,見自己身旁趴着一個小丫頭,便要張口要水喝。卻不料,喉間一陣疼痛,聲音也嘶啞難聽。
小丫頭聽見動靜,“寧安姑娘,你醒了!”
寧全整夜守在門外,聽見房間裡有了動靜,也是爲之一振。
寧安醒來的事,不一會就傳到了良九的房裡,良九趕忙帶着柳翩翩去看她。二人還沒踏進寧安屋裡,就聽見了裡面的哭聲。
良九見寧全站在屋外,一臉的焦急,“現在怕是不方便,全哥兒還是先回去,有事兒再去叫你。”良九的語氣有些不善,寧全也只好作了一揖,回了寧儉院子。
寧安見到良九,忙擦了眼淚。反倒是良九眼裡含了淚,“我的傻妹妹,你怎麼能做出這種傻事?”
這時候,寧安屋裡丫頭僕婦坐了滿屋。良九這一“哭”,衆人心裡都不由暗暗羨慕,寧安跟了個好主子,瞧瞧人家正經的主子拿身邊的丫頭當妹妹看待,可惜自己不是就i奧姐院子裡的一等丫頭,上不了主子的眼。
寧安也是剛擦乾的眼淚又忍不住的往下淌,衆人勸了半晌,良九纔拿絹帕拭了眼淚,一條見怕還未溼透,早有僕婦又給她遞上了新絹帕。
“你就算有滿腹的委屈,也不該這般糟踐自己。”衆人紛紛給良九與柳翩翩讓座,良九與柳翩翩靠着寧安坐了下來。
寧安倚着牀欄,滿臉的憔悴樣子,“奴婢實在是沒臉見夫人和姑爺,倒不如吊死了,一了百了。”
良九握着寧安的手,“說的什麼傻話!死了能濟什麼事,不過是讓旁人哭兩聲,掬兩把同情淚罷了。到頭來,又能落下什麼好兒來?我早就吩咐過,這事兒就咱們院子裡知道,出了這個院子還敢胡亂說嘴的,看我不打殺了她!你又何苦做這副樣子,不是傷我的心嘛!”
說着,良九又要掉下淚來,衆人又是一番勸慰。
寧安握着良九的手,久久說不出話來。良久,寧安掀開被子,跪在了牀上。儘管嗓子還啞着,但她仍舊一字一句道,“夫人,您對寧安的情誼,寧安無以爲報。若是夫人不嫌棄,寧安願意一輩子爲夫人做牛做馬,以報答夫人的恩情!”說完,“砰砰砰”三聲響頭,讓屋子裡的人都紅了眼眶。
——
寧全自知犯了大錯,回了院子便跪到了寧儉的書房門前。
寧慶聽到響動,開了房門。
“哎喲!全哥你這是做什麼?”寧慶忙不迭的要去扶起寧全,被寧儉阻止了。
寧慶自動自發的回了書房,寧儉負手走到院子裡,“知道錯了?”
寧全跪的筆直,“小的知錯了。不該做下這等畜生的事,平白毀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你是做錯了!”寧全話還沒說完,就被寧儉一聲暴喝打斷,“你錯在明明喜歡人家姑娘,卻假借他人的名頭接近人家姑娘;錯在明明喜歡人家姑娘,卻讓人家認錯了人;錯在明明喜歡人家,現在卻只能遠遠看着,連走近人家姑娘的膽子都沒有!”
一連三個“錯”,讓寧全渾身一震。
“二爺,您……”
寧儉嘆了口氣,“看你這個樣子,也知道你喜歡她喜歡的緊。既然喜歡,何不再放膽一試呢?”
寧慶再書房裡聽的好笑,二爺自己還在畏畏縮縮,喜歡人家姑娘,連盒胭脂都沒敢送出去,想不到竟還能對着全哥“侃侃而談”?
寧安自從醒來,久久沒有見過二爺院子裡的人來看望,寧安惦記着一兩回這事,眼見着日落西山,天色昏沉,就不由心裡生了些怨懟來。
“還說着求娶,現在卻連面都不露。”寧安低低嘀咕了一聲,蒙上了被子,暗自生起悶氣來。
寧全穿上了平日裡捨不得穿的皁色的長衫,好生拾掇了一番,又往良九的院子走去。
因着寧安這件事,良九院子裡的不少丫頭僕婦都識得了寧全。以往她們定是分不清寧全與寧慶的。
敲開院門,開門的是一僕婦,“大娘,我來找寧安姑娘。”
那僕婦一見是寧全,不由拔高了嗓門,“喲,這不是那個全哥兒嘛!怎麼好不容易見我們寧安姑娘緩過氣來了,想再來添把火是吧?”
寧全耐着性子,放低了身段,“大娘,勞您,通報一聲。”
僕婦關了院門,留給寧全一個白眼,“等着。”
寧安聽着僕婦來報說寧全來了,說想見姑娘一面。寧安靜靜聽了,心裡那些怨懟登原本還像無處發散似的,鬱結在心,現在竟像找到出口一般,“放他進來罷。”
寧安掙扎着起來要人幫忙略挽了挽頭髮,靜靜坐着等寧全。
“我們姑娘說了,讓你進去。”連小丫頭都不給寧全好臉色看,但寧全絲毫不爲所動。
寧全進了寧安的屋子。寧安坐在牀頭拿着一副花樣子靜靜的描,“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以前讀過的詩倏地涌上心頭,寧全不由看得癡了。
“在門外看什麼,進來說話罷。”寧全堪堪回神,“是,是。”
寧全進了屋子,不少丫頭僕婦都圍在了一起,“哎,你說那個全哥兒來找寧安姑娘,是個什麼意思?”
“怕是對我們寧安姑娘情根深種,想來求得美人芳心唄!”這是一個平日裡聽慣了才子佳人戲詞兒的丫頭。
“亂說什麼!定是來給寧安姑娘賠禮道歉,求她忘了求親那事的。像全哥兒那樣做大事的人,哪裡肯爲了一個姑娘毀了前途!”這是個經歷了人情世故的僕婦。
“都不幹活兒了!都在這兒亂嚼什麼舌頭根子!”這是良九院子裡的管事婆子。
衆人紛紛散去。
“哼,當年老孃也是有個這麼俊俏的哥兒哭着求着要娶呢!”管事婆子扭着水缸似的腰,走遠了。
——
“什麼?你要嫁給寧全!”
良九與柳牧原相視一眼,都被寧安這一舉動給弄懵了。
“你前兒不還說不願嫁嗎?可是今日他來找你,與你說了什麼?”良九試探着問道。
寧安低着頭,擰攪着手裡的帕子,“奴婢想了想,這事兒就算沒出這個院子,至少以後,在這個院子裡奴婢是擡不起頭做人了。倒不如遠遠地嫁了,眼不見爲淨。”
良九嘆了口氣,“你是我身邊的大丫頭,誰敢對你不敬的。”
“今日他來尋奴婢,與奴婢說了好多貼心窩子的話。奴婢覺得跟着他,他不會虧待奴婢,不如將錯就錯了罷。”寧安低着頭,“奴婢實在是沒臉見姑爺夫人的,這是奴婢最後一次腆着臉來求姑爺和夫人,還求夫人姑爺成全。”
這種事,柳牧原一向是聽良九的。良九想了半晌,“既然你決定好,我也不留你。若是以後後悔,我們也是無能爲力的。”
寧安跪了下去,“奴婢多謝夫人,多謝姑爺!”
當晚,寧全便一頂小轎將寧安擡了回去。良九到底於心不忍,不僅給了寧安不少錢財,還給了一個梳妝奩,裡面滿滿當當的全是首飾。
沒有喇叭嗩吶,沒有高頭大馬。有的,就只是幾個知心的丫頭婆子,還有寧儉與良九一家。
二人簡單的拜了堂,準備了簡單的酒席,就算是辦了婚事。
寧安閉了眼睛。
將錯就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