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陵與寧祥在距離應天府不遠的一處小鎮上住腳。寧祥給了蔣陵一包紋銀, 教他在鎮上尋一處宅子,安生過活。
“蔣公子,咱們行至此處, 料想京城也不會追至此處了。若公子覺得此處合適, 我也該回去覆命了。”一日, 寧祥收拾了隨身物件兒, 準備回京畿去。
蔣陵原本捧在手裡的熱湯稍稍傾斜, 潑灑出的熱湯悉數倒在了蔣陵手背上。寧祥忙拉着蔣陵的手去找涼水。
“不妨事不妨事,”蔣陵擺擺手,“還以爲祥哥兒能在這兒多住上些日子, 想不到這麼快就要走。”
見蔣陵臉上滿是失望之色,寧祥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的安慰之詞。
“我得儘快回京, 主子還等着。”
蔣陵躬身作了一揖, “還多謝祥哥兒與大人, 能救小人與水火之中。想是我父與族人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寧祥點點頭, “若是此案了結,我自會傳信於公子。屆時,公子願意留在此處還是入京,就全憑公子了。”
二人又說了半日的別離之語,寧祥纔在蔣陵的殷殷叮囑中, 駕了馬車往回走。
馬車剛剛駛出鎮子, 一處人家院中飛出一隻信鴿。儼然也是朝着京畿方向。
寧祥坐在車轅上, 口中叼着一根草棍。見天上有鴿子飛過。揮手間, 鴿子一個搖晃, 直直朝着地上掉落。
“果不出所料。”寧祥嘴角含笑,看了一眼身後的鎮子, 將信鴿扔到旁處。
手中握着一張紙條,卻連看也不看,便塞進了懷裡。
京畿這幾日生了大事。某處稍顯富貴的宅邸裡,盡是人心惶惶的。
“這幾日大理寺並京兆尹的,怎那麼大動靜?弄得人倒心慌的緊。”太子太保府中的嫡妻賈氏對着銅鏡理了理雲鬢。
阿奉的正房夫人蓉兒舉着木梳,笑道,“不論外頭怎麼查,咱們只管過自己的日子就是,嬸嬸何須操這些心。”
賈氏拍了拍蓉兒的手,“還是你懂事兒。跟前兒老祖宗纔跟我誇你,說奉三奶奶是個好的,心思通透。阿奉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氣!”
蓉兒低頭羞澀,“侄媳婦哪兒當得起老祖宗這般誇,都是嬸嬸和母親教的好。”
“是你母親的功勞,我這嬸子可不敢冒領功勞。得了,今兒左右無事,跟我到前邊院子聽戲去。你叔父養了個戲班子,整日裡滿是聽見吊嗓子的角兒,可總也沒聽見唱一回戲。”賈氏親親熱熱牽着奉三奶奶的手,就要往前院去。
還未出院子,就見阿奉搖着一把摺扇,悠悠往這邊來。
“喲,久不見侄兒,今兒怎得有空過來?”賈氏挑着眉頭,戲謔道。
阿奉忙上前行禮,“給嬸孃請安,嬸孃萬福。今兒一早蓉兒就說要來嬸嬸這兒,趕巧兒叔父讓侄兒來一趟。侄兒想着久未到嬸嬸跟前兒請個安,於心難安,這才巴巴的來。”
賈氏用絹帕捂着嘴,笑道,“油腔滑調的,跟你爹一個樣子!”
蓉兒在一旁聽着,雖心中有感不妥,卻也低頭只道聽不見看不見。
阿奉這纔看見賈氏身後站着的妻子,略整了整神色,“你今兒好生伴着嬸孃,若是累了,便自行回去,不用等我。”
蓉兒福了福身,“是,三爺。”
——
太子太保叫阿奉來,正是爲了前些日子的事。
“手下那些人可是清理乾淨了?”太子太保正值休沐,便叫人喚了阿奉過來。
阿奉收了摺扇,一本正經道,“叔父放心,侄兒全都尋了由頭或發賣或貶到郊外的莊子上去了。全都派了人好生盯着,一個字兒都不會說出去。”
“諒你也不會在這事上含糊。”太子太保指了指阿奉身旁的座椅,“坐。”
阿奉側身坐了,只望着太子太保,“當年的事饒是我,也記不大清了。廣南王一案終究是聖上的裁決,都不是你我所能說的。你切記將此事爛在腹中,就是你媳婦兒,都是不能說的。”
“聽聞近來大理寺與京兆尹聯合起來,要查這當年一樁公案,若是他們看出些什麼,查到咱們府上……”
太子太保擺擺手,“屆時自有上頭的人攔着,何須咱們費這心神。”在這“上頭”二字上,太子太保用手指了指天。
阿奉也是好奇心使然,“當年的事小侄雖看了個大概,卻又看不真切。叔父可否說道說道?”
“剛剛纔說完讓你禁言,你偏又提起!”太子太保雙目圓睜,一副怒意。
阿奉縮了縮腦袋,不敢說話。
太子太保嘆了口氣,料着門外無人,左右不過是他們叔侄二人在此閒聊。
“其實,我也知不真切。但隱約間卻是能猜個大概。”太子太保望着窗櫺上的雕花,“你那日來信,說打死了人,求我想想辦法。那時我尚與榮王趙安謨交好,便求到了他面前,求他給你指條活路。想不到榮王竟將我帶到了聖上跟前兒,聖上在我面前多次提及你,我不敢隱瞞,便悉數說了,想不到後來,你這打死人的案子,怎得又牽扯出廣南王犯上作亂的案子,卻是知之不詳了。”
阿奉張了張口,心中料想到了一種可能,卻是不敢說出口的。
“那叔父當初找來爲我頂罪的蔣家,是何處所尋?”太子太保搖搖頭,“是榮王交給我的,說那是罪臣家眷,本就該斬首的。我便鬥着膽子,演了一出瞞天過海。”
阿奉想到後來廣南王無故奪取沂州等事,心中漸漸竟拼湊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來。
“叔父,若廣南王壓根兒就沒有謀反,這……”阿奉能想到,太子太保自然也能想到,“這正是我要囑咐你的。若是有人來問,你就說廣南王與你商議過沂州之事,,你恐招惹貴人,便將沂州拱手相讓。想不到聖上大怒,你便悄悄寫了信來求我,後頭的事,你全不知。”
太子太保說的這話,還是當初榮王趙安謨叮囑他的。
阿奉慘白着一張臉,“曉得了。”
他仿似接觸到了一件什麼了不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