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鴻禮已在爲兩下做介紹:“這位是我師兄江無非,水靈根金丹。這位是南蕭師姐。這就是今天來我們宗門做客的兄弟。”
說完了他望着方崢等他說話,到現在高鴻禮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這叫他心裡十分別扭。
方崢恭敬地向江無非和紅箋問了好,依舊沒有自報姓名。
紅箋並未在意這些,她心中亂作一團,方崢沒有認出自己來,這也不奇怪,在“仙霓霞光”的作用下她模樣有了不小的變化,不過自己這麼踏破鐵鞋地找他,這傻小子卻對面不相識,這實是叫紅箋鬆了口氣的同時心情變得頗爲複雜。
江無非和方崢沒有什麼話好說,紅箋又這麼沉默,高鴻禮很快便覺出冷場來。
直到快要分開的時候,紅箋才說了一句:“大老遠趕來挺累的,早早休息吧。”方崢老老實實地應了。
紅箋心中感慨,三人離開的路上江無非問她:“師妹,怎的話這麼少,這人有什麼不對的嗎?”
紅箋到底還沒能修煉到萬事不動聲色,她雖然已經盡力遮掩,還是被江無非看出些許異樣來。
不過這會兒紅箋的心緒已從突然姐弟重逢的激盪中冷靜下來,並且暗自有了計劃,聽江無非問她,便皺了眉道:“這人面相憨厚,腦筋也不是特別機靈,我感覺他身後肯定另有主使之人。”
江無非回想了一下,不禁心生同感,道:“還是你看得仔細,高師弟,你這兩日陪着他,何不想辦法套套他的口風?”
事關宗主能否痊癒,雖然高鴻禮知道長老們必然有所行動。但他可沒覺着自己應該置身事外,當下點頭應承。
等到了這天半夜,紅箋便摸着黑悄悄出來。更換了夜行的裝束,擋上臉。直奔方崢落腳的地方。這是白天便打算好了的,不搞清楚方崢怎麼回事,她實是多一刻也安不下心來,更不敢冒然同他相認。
方崢在小瀛洲客居,住處全不設防。
紅箋很順利便摸了進去,但是大半夜的方崢竟然不在。
紅箋怔了一怔便反應過來這混小子是做什麼去了,一時又好氣又好笑。半夜不睡覺學人家出去偷窺。就方崢那傻大個兒,他是那副材料嗎?
依方崢的能力,他也不會走遠,頂多就是偷偷去看看高鴻禮和他的師兄們在做什麼。大約是白天奚旭長老一直沒有迴音,他遇見的小瀛洲弟子又個頂個得氣定神閒,這小子坐不住了。
紅箋這麼想着,也懶得出去找,乾脆就在他的住處守株待兔。
又過了好一會兒。紅箋聽到動靜,她的神識沒有感覺到有人,可眼睛卻看到方崢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
紅箋心中突然生出許多感慨,她看着方崢坐到牀榻上,不再猶豫。對着他使出了“鏡花水月”。
方崢一個小小的築基初期,對上她強大的神魂毫無抵抗之力,紅箋眼見方崢中招現身而出,來到他眼前伸手一拂,便將方崢弄暈過去。
一個小小的法器自方崢手中滾落,正是海螺“福疆”。紅箋彎腰拾了起來,拿在手中凝視了片刻,沒有把它放回方崢身邊,而是收到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她當日把“福疆”交給方崢,是想叫他多一樣保命的手段,可不是叫他像今晚這樣拿着沒事就出去亂晃,所以她收回得也極爲堅決,絲毫不爲方崢醒來之後發現丟了“福疆”會怎麼想而操心。
紅箋坐到了牀沿上,擡手摸了摸方崢頭頂的亂髮。
方崢在她沒能看到的地方長大了,再也不是躲在她羽翼下的青澀少年,正因爲她錯過了方崢這二十年,姐弟兩個實在沒有時間再去滋生誤會,也許她要做的事對方崢並不公平,不過,既然決定了,紅箋便不再猶豫,她將手停在了方崢的頭頂,運轉了《大難經》。
方崢此時失去意識,腦海中的畫面異常雜亂且沒有條理,紅箋在其中看到了自己,對方崢而言姐姐留給他印象最深的正是兩人分開的那一晚,被拋下的茫然,失去姐姐的恐懼和對去躚雲宗的不情願,這麼久了這些情緒還會在睡夢中跑出來糾纏他。
也有丹崖宗那些年的片段,或喜或憂,紅箋在其中不時出現。有些是真的,有的則似是而非,大約是方崢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但這些過往所佔的分量都遠遠比不上一個女人,一個在方崢印象裡一直穿着黑衣的女修。
她臉色有些蒼白,不苟言笑,眉目間積着冰雪,卻難掩那股我見猶憐的風韻。
方崢和那美貌女修在一起,總受那女修呼來喝去地差遣,紅箋的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她想:“方崢大了啊,笨小子也不打聽清楚人家的底細,這女修看上去比他大好多的樣子,還管他管得那麼緊。”
待那些浮光掠影看得多了,紅箋才驀然發覺自己竟似是誤會了。
方崢遇到那黑衣女修的時間很早,是在她殺了景勵不久,聽說姐姐被北獄的看守抓走,方崢方寸大亂,哪裡還有心思去躚雲宗。
方崢不知道北獄在哪裡,他固執地要去尋找,既然是北獄,顧名思義這座煉魔大牢肯定是在北方。故而他一路往北,直到有一天走進了大雪山。
進了雪山不久,方崢便莫名其妙昏了過去,待他醒來,黑衣女修就在他身邊了。
那女修是金丹後期,指點着方崢修煉築了基,卻斷然拒絕了他拜師的請求。
這兩個人相處的模式根本不是有情男女的那種,黑衣女修對方崢要求十分嚴格,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曖昧不清,方崢對她則是發自心底的敬重和信任。
有一點不出紅箋預料,“七線冰蟲”正是在那女修手裡,是她教了方崢怎麼應對他人的盤問,指使方崢跑來小瀛洲幫她換一朵“仙曇花”回去。
算一算方崢同那黑衣女修相處也足足有二十年了,竟連對方是何來頭,姓什麼叫什麼都全然不知,那女修帶着方崢過着離羣索居的隱士生活,她似是很不願意見到旁人,所有與外界的接觸都是打發了方崢出面。
不過現在紅箋卻知道了她暫時落腳的地方。
紅箋停下“大難經”,收回手掌,她託着腮坐在牀邊陷入了沉思。
找到了方崢,他不但安然無恙,還成功築基,這二十年雖然過得疑點重重,好歹沒有做什麼錯事,這些都叫她大大鬆了口氣,接下來,該不該喚醒他,和他相認呢?
紅箋有些猶豫。方纔的一番窺視,令她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經過這二十年,在弟弟方崢的心目中那個不明底細的女修早已經成功取代了她這個姐姐,成爲了他最重要的人。
她方纔所看到的只是方崢的所見所想,這個黑衣女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爲了方崢,亦爲了樂遊,她必須把這件事情搞清楚。一個在大雪山出現,又有“七線冰蟲”的神秘女修,不能不叫她警惕。
先這樣吧,要相認待解決了這些事情總還有機會。
紅箋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離開了方崢的住處。
按紅箋的想法,既然已經知道了那黑衣女修的藏身之處,最簡單的辦法自然是找上門去,悄無聲息地將人治住,以《大難經》再如法炮製一番。
那女修雖然是金丹後期,紅箋卻未將兩階的差距看在眼裡,她有“仙霓霞光”,有“幻法蘭”,對方又想不到方崢會這麼快泄露了她的所在,全無防備之下再厲害的人也得中招。
就算奈何她不得,紅箋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要比方崢好使得多。
紅箋本來打算等第二天一早便離開小瀛洲去做這件事,誰知計劃沒有變化快,她還沒動身,小瀛洲水修這邊傳來好消息,竇橋卿順利晉階金丹後期。
以竇橋卿竇師兄和紅箋的淵源,她所謂的出海修煉自然要推後,等紅箋終於離開小瀛洲,飛往黑衣女修所在的臨海小城,已經是下午了。
這還不算,紅箋剛到那小城附近,便留意到氣氛異樣,城裡走動的竟有不少是小瀛洲弟子。
她不由暗讚了一聲小瀛洲長老們反應迅速,不過大夥能這麼快找來,足見黑衣女修大大失策,方崢真不是幹這事的材料,他在奚旭面前得無意間泄露出多少信息,纔會叫人家比她用《大難經》找來得還快?
小瀛洲是離此最近的大宗門,小瀛洲的人想在城裡打聽點事可太容易了。
黑衣女修和方崢落腳之處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客棧,住下之後那帷帽遮住臉的女子再沒露面,方崢出入過幾次,他那麼高的個子,一說就有人記起來。
等紅箋找到客棧,她發現小瀛洲的木靈根長老宗寄春已經趕在了她前面。
紅箋苦笑了一下,沒辦法,先看場熱鬧吧,依她這些日子對小瀛洲諸人的瞭解,宗寄春親自找來,見了面最先做的肯定是與那真正的主人好言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