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捨命狂奔,在計北和陳載之看來實在是瘋狂,只有紅箋自己清楚,周圍紊亂的靈氣撲在她身上,其實都是在向她不停地訴說着下一步亂流會如何變化,虛空隙縫會在哪裡出現。
太多的訊息令紅箋一時有些反應不及,只能先拖着陳載之奪路而逃。
至於計北,此時實在沒時間算計他,且留他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雖是這麼想,紅箋卻知道亂流谷能留下計北的可能性不大,無它,這老兒是元嬰,會使瞬間挪移。
計北幾次試圖施法攔截,卻險些將自己陷進去,眼看紅箋和陳載之越逃越遠,只得咬着牙放棄了追擊。
先由他們去,反正這兩人不可能逃到天上去,便是撇下自己打了出師戰也會留下一個。
在計北看來,姓陳那小子寡言少語,其實十分精明,爲個女修留下來的可能性着實不大。
臨近谷口各種亂流幾乎連成了片,紅箋拉着陳載之如一股旋風颳過來,原地轉了兩圈,鬆開了手,清叱一聲:“走!”
陳載之登時便被這股力道甩了出去,他真元流轉,身體輕如飛絮,間不容髮穿過數道亂流的空隙,人掠出了山谷。
只要陳載之逃出去,剩下紅箋一人就簡單多了,她抽暇向後一瞥,見計北還有一段距離,回頭提氣幾個折返,步履飄忽出了亂流,剩下緊趕慢趕的計北望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齒。
此時陳載之正手足無措地等在外邊迴廊上,見她順利衝出來長出了口氣。迎上來叫道:“師姐!”
這一聲“師姐”聲音有些發顫,未等再說別的,陳載之的眼睛先紅了。
紅箋也很激動,不過重逢的震憾和喜悅因爲已經生生壓抑了大半年,一時間還是理智佔了上風,她抓住了陳載之的手,道:“先離開這裡!”
二人此時應該在神殿的第三層,紅箋激發了“仙霓霞光”。兩人施展法術,化作兩條虛影往前飛掠而去。
前面開始出現迷宮一樣的岔路,紅箋帶着陳載之鑽進去左轉西轉,最終連她自己都不知跑到了哪裡,估計着計北即使追來也一時找不到兩人,這才停下來。
壓抑的情感終於無需再隱藏,紅箋鬆開了陳載之的手,將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突然傾身將陳載之抱住。
“真叫人擔心。載之,我們終於可以好好地說說話了。”
陳載之默默任她抱着,他感覺得出來。師姐這一抱光風霽月。不摻雜任何的兒女之情。陳載之心中感慨,自離別到重逢,這其間有將近三十年的時間他們都在相互擔心中度過。
三十年的磨難,令師姐身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雖然她的修爲沒有自己高,但她這樣單臂將自己攬在懷裡。真是有一種值得性命相托的感覺。
他聽着紅箋繼續道:“師父,我找到載之了。”聲音聽上去竟有些哽咽。
陳載之暗自一凜,光顧着感慨重逢,他還沒有來得及問在他被困於此的這麼多年裡,道修大陸怎麼樣了。
師姐先前說刑無涯死了。那麼丹崖宗如何了?師父可好?
此時因爲兩人激動擁抱被擠佔了地方的“寶寶獸”生氣地“吱吱”而叫,這聲音驚醒了兩人。紅箋放開了陳載之,抹了抹眼睛,以嗔怪來掩飾適才落淚的尷尬:“真是的,我們倆都有快三十年沒見着,就不能先叫人感動一下嗎?”
陳載之的目光也隨之落在“寶寶獸”身上,“寶寶獸”抗議起了效果,見紅箋如此,還以爲自己真的惹了她不快,正一副呆呆的表情望着紅箋,模樣甚是可愛。
陳載之忍不住問道:“它是你自道修大陸帶進來的?道修大陸現在形勢如何?宗門的情況呢?”
紅箋未答,先問他道:“你是什麼時候進來這裡的?”
“我在中州一直沒有等到師姐,過了大半年才聽說你殺了景勵,被關進了煉魔大牢,那時候我纔剛剛升上築基中期,就覺着這麼修煉實在太慢了,要想早日練至元嬰必須換個更適合的環境。不過無盡海是在刑無涯的控制下,我又怕被戴明池他們找着,便一邊修煉一邊南下,如此蹉跎了五年,升到築基後期,由大陸南端下了無盡海。”
六年間連升兩階,陳載之這修煉速度已經是很快了,但他仍不滿意,究其原因,紅箋覺着很大程度上是分別時自己給他的壓力。
師祖的重託,加上自己被關在煉魔大牢裡生死不知,這些不知道當時還很年輕的師弟是怎麼承擔下來的。
無盡海很危險,雖然紅箋大約猜到了後來發生的一切,陳載之也好端端就在眼前,聽到這裡仍是爲他捏了把汗。
果然,只聽陳載之繼續道:“我怕被人發現,便想着去天幕附近修煉,不過還未等接近天幕,就不小心招惹了一隻瀕臨結嬰的妖獸,且打且逃,風大浪急,不知怎的一頭撞進了這結界。”
咦,不是在妖獸腹中?
紅箋顧不得多想,問道:“這麼說,你一直沒有回丹鳳家中?”
陳載之道:“我哪裡敢回去,明知道戴明池在抓我,回去了只會給他們帶來災禍。”他頓了頓,反應過來,急道:“是不是我家裡人出事了?”
紅箋不知道怎麼說對他的打擊能小些,她越是沉默陳載之越着急,最後紅箋只得道:“其他人應該都沒事,只有你的父親,聽說中了‘他生符’,情況不大好。”
陳載之緊抿雙脣,攥緊了拳頭。他的神情很痛苦,但後背卻始終挺直。
紅箋安慰他:“情況或許不像你想的那樣壞,不管怎樣,靈泉還在我們赤輪峰的地底下,沒有被壞人得到,師父……師父那裡出了些事,你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等有機會見到師父,他會告訴你一切。”
沒有時間再同陳載之細說丹崖宗的現狀,師伯井白溪若是無恙,自會把真相告訴他,下一步再如何,就由他們大家商量着來,一起努力吧。
紅箋振作了一下精神,退後幾步,笑道:“來,陳師弟,潛龍騰淵終有時,和師姐打一場,叫師姐看看你這金丹大圓滿是不是名副其實。”
陳載之望着比自己還小着三歲的紅箋拉開了架式,知道她是要主動同自己打場出師戰,送自己離開。
只是自己走了,這鬼地方只留下她和元嬰計北,自己是“潛龍騰淵”了,可她呢,就像她當年一聲不響跑去刺殺景勵,這麼多年,小師姐這脾氣從來沒有變過。
陳載之心中百味雜陳,他擡眼望天,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以阻止自己不爭氣地流下淚水。
他道:“不急,師姐,我要出去,你也要出去。咱們想辦法一起。”
計北有多厲害兩人都很清楚,他達到強魂三境,已經不是一個普通意義上的元嬰初期。
“正常而言我們肯定打不過他,不過他利慾薰心,定要拿到神殿最後一層的寶物,咱們往下走走,看能不能有合適的關口伏擊他,若能將他打成重傷,你就可以在出師戰中打敗他了。”陳載之道。
這辦法很兇險,不過紅箋也看出來,不如此試試,陳載之怕是不會這麼棄自己而去,她道:“好吧,我們去下一關看看。”
剛纔跑的時候慌不擇路,只管往僻靜的地方鑽,現在想走出這迷宮也不容易,神殿裡面錯綜複雜的迴廊隔斷了神識,前面又遇見了死衚衕,兩人只得掉頭原路返回。
重到岔路口,陳載之提議道:“剛從那邊過來,走這條試試。”
紅箋抱着“寶寶獸”拐過彎去,驀地停下了腳步。
便在她身前不足丈許的地方,赫然站着一個大活人。她適才若是收腳慢些,便會同他迎面撞上。
這人正一臉茫然地往這邊望過來,同紅箋四目相對,紅箋忍不住“啊”地驚呼出聲,眼前站着的竟是適才被亂流捲走的夏不降。
同樣是驚詫,紅箋這邊更加沒有心理準備,故而夏不降先反應過來,面露狂喜,大叫一聲:“美人兒,快來同我出師戰!”
事出突然,等跟在後面的陳載之發現了夏不降,他這句話已經喊了出來,並且揮手一道法術向着紅箋打去。
被亂流傳走的夏不降竟然還活着,並且就在神殿裡,陳載之真是有一種絕處逢生的感覺。
這一下他和師姐無法同時離開此地的難題總算有辦法解決了,他在後面喝道:“我來!”便欲越過紅箋將夏不降的攻擊接下來。
可此時,卻有一股柔和的力量突然將陳載之擋住,不,不是擋住陳載之,而是有結界單獨將紅箋和夏不降隔離出來,不允許外界干擾他們比試。
一時間陳載之的臉都綠了,卻聽結界中隱隱傳來夏不降的笑聲:“原來這麼簡單!哎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今天這運氣真是爆了。美人兒,還不老老實實吃大爺一招,叫我好趕緊離開這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