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日之間,紅箋的世界天翻地覆,她和陳載之都有些不知所措,待平復下心情,不由一齊望向丁春雪,指望着大師兄能拿個主意。
事關重大,丁春雪也不免有些踟躕。
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師祖叫三人隱忍不發,可誰知戴明宗有沒有帶着人正在丹崖宗大開殺戒。他想來想去,覺着還是應該回宗門去看一看,但陳載之帶着傳宗玉簡,可不能出意外,小師妹又和師祖一起在符圖宗的高手眼前露過相,故而他道:“我先回宗門看看情況,你們兩個等我消息,千萬小心。”
紅箋有些不安,但她更知道此時的自己對大師兄而言不過是個累贅,只得道:“大師兄,你也小心。”
丁春雪安慰二人:“賊人不知道我和載之介入了此事,危險肯定是不會有,你們若是不放心,咱們可以用‘流水知音’隨時聯絡。但是謹慎起見,載之先不要人前露面。”
“流水知音”製成之後丁春雪便隨身攜帶,另一半正是在陳載之手中。有了這東西,丁春雪丟下兩個年輕人也稍感放心。
他細細叮囑了一番,駕起飛行法寶先行回宗門。
丁春雪前腳剛走,陳載之便以真元觸發了“流水知音”,隔了一會兒,那邊有了迴應。
紅箋也顧不得剛纔“道侶”那事的彆扭,連聲問道:“怎麼樣?大師兄走到了哪裡?”
“還在往宗門的方向去,沒有遇見什麼人。”陳載之回答。
三人停留之處離凌虛子、孫幼公出事的地方已經不知偏離了多遠,丁春雪路上一時沒有遇到人再正常不過。
紅箋按捺不住,顧不得嫌棄,挪動着身子過去席地坐在陳載之身旁,等着聽他敘說大師兄那邊的情況。
過了好一陣陳載之都沒有說話,顯是丁春雪還沒有遇到新情況。
陳載之全神貫注地施法。眉頭忽然皺了起來,紅箋心頭一跳,聽他道:“不行,距離太遠,有些聯繫不上了。”
紅箋聽是這個事暗自鬆了口氣,瞪了陳載之一眼,道:“那就趕緊跟上去。”
兩人慌忙爬起來,陳載之指路,紅箋駕着錦帆飛舟,循着丁春雪離去的方向追過去。丁春雪是金丹。飛行速度極快,陳載之那裡看到的情況時斷時續,紅箋盡了全力。其實就算陳載之不出聲,兩人一直向着丹崖宗的方向飛就對了。
大約離着丹崖五峰還有三五百里,陳載之突道:“等等,大師兄被人截住了。”
“誰?”
“不認識,不是我們丹崖宗的。”
紅箋十分心焦。她將法器停在海上,盯着陳載之。陳載之性子不慍不火的,到這個時候還問一句說一句,恨得紅箋牙根癢癢,真想自他手上將那“流水知音”奪下來。
陳載之目光落在虛空裡,同紅箋道:“對方有兩個修士。其中一個下巴上生了個肉瘤,長相很兇惡。兩個人說話都很不客氣,他們也不認識大師兄。盤問了一番,聽大師兄說是丹崖宗的修士回宗門,很快便放行了。”
“不知是什麼來頭?難道是符圖宗的人在找尋師祖元嬰的下落?”紅箋心生警覺,慢慢將飛舟停住。
陳載之神情一動,向着紅箋望過來:“大師兄說對方都是金丹。叫咱們先不要靠近,躲開那兩個人。”
陳載之說這話時錦帆飛舟已經停了。故而他望向紅箋的目光裡頗有些思量,顯是沒想到這個比自己還要小了幾歲的師姐反應如此的機敏。
“躲開金丹可不容易。”紅箋愁道。不說別的,金丹修士的神識比她和陳載之強大太多,在她感覺不到對方的時候,可能已被人家捉到。
“大師兄停下來了,叫咱們趕緊找個地方上岸,喬裝改扮混在青雲節聚集的修士中接近宗門。”
紅箋立時道:“這個主意好。你同大師兄說咱們這就改道了。”說着她將錦帆飛舟調了個方向,向着丹崖宗相反的地方飛去。
少傾,陳載之收起“流水知音”,顯是距離太遠,已經和丁春雪中斷了聯繫。
漫長路途兩個年輕人共乘一葉小舟,都是滿懷心事,默然無語。
直飛出去上千里路,陳載之驀地想起師祖臨終前撮合二人的一番心意,不由有些尷尬,又怕自己一直不吭聲冷落了師姐更加惹她不快,很是踟躇一番,想起師祖曾提到了姑姑,終於有了個話題,開口道:“師姐,我……”
恰逢此時,紅箋也想到一件事要問他,說道:“陳載之,你剛纔……”
兩個人同時住口,四目相視,紅箋皺起眉頭:“你想說什麼,先說吧。”
陳載之忽然有些不安。兩個人都開了個頭,紅箋卻是連名帶姓地叫他,聽上去甚是冷漠。
他想起師祖的話,幾年來的困惑隱隱有些明白,低聲下氣地道:“師姐,八年前的青雲節我姑姑回了趟宗門,她,她那個人,”陳載之頓了頓,似在艱難地選擇着措辭,停了一會兒大約是覺着不該在背後非議長輩,接道,“在家裡時我爺爺、叔叔什麼都由着她,後來拜師丹崖宗,宗門對待女修怎麼樣師姐也知道,姑姑未免十分不適,脾氣就古怪了些,若是傷到了師姐,我代她陪個不是,載之擔保再不會有下次……”
紅箋心中煩躁,沒想到陳載之這時候羅哩羅嗦說的是這些,還下次?難不成他以爲有了師祖的話,自己就真要和他結什麼道侶?
先前她看陳載之不順眼,確實是因爲受了那陳盈姜欺負險些丟了小命,而現在又夾雜了一些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明明自己很用功也築基了,但對自己那麼好的師祖,關鍵的時候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陳載之。大約整個丹崖宗,能將她和陳載之平等看待的就只有大師兄丁春雪了。
所以她根本沒有理會陳載之正在說的話,粗暴地打斷他道:“你還是詳細說說剛纔那兩個人的衣着打扮吧。”
陳載之就真的住了口,轉而將那兩個生面孔的金丹描敘了一番。不知不覺間他早忽略了紅箋年紀比他還小的事實。
生面孔很難確定是哪家的人,神情倨傲,似有所恃,紅箋心中不住猜疑,按陳載之所說將兩個人的特徵牢牢記住,確保下次一見到就能分辨出來。
接下來上岸,喬裝改扮由陸路接近丹崖宗十分順利,顯是負責盤查警戒的人忽略了陸地,一門心思在無盡海里搜尋。
紅箋和陳載之順利又和丁春雪取得了聯繫,而這個時候丁春雪已經回到了丹崖宗,正身處寰華殿,和衆多的同門修士在一起。
“都誰在?看到戴明池了沒有?”
陳載之搖了搖頭,示意紅箋彆着急,說道:“戴明池不在。好多人,師父、二師伯、三師伯……穆峰主、英峰主……”
他觀察了一會兒,突然臉上一白,駭然失聲:“糟糕,我說怎麼沒有見到錦繡峰的幾位師叔祖,香積峰穆峰主竟然說傍晚時有魔修潛入,趙師叔祖他們幾位全都不幸遇害。”
紅箋頭皮發麻,手腳冰冷。
她張了張嘴,澀聲道:“什麼樣的魔修能如此輕易便害了幾位元嬰?”
錦繡峰的幾位師叔祖是化神金東樓的弟子,一心修煉,不大管宗門事務,但金東樓已經殞落,正是該當他們出來主持大局的時候,他們卻遇害了。
這個大陸何時出了這麼厲害的魔修?一個名字呼之欲出,戴明池!只有他才能視元嬰如無物,舉手間便將人除去。
陳載之臉色也變得極爲難看,他看了紅箋一眼,又補充道:“穆逢山說在錦繡峰上發現了兩具不明身份的殘屍,可以肯定是魔修,軀體的魔化十分嚴重。我提醒大師兄小心,不行先撤出來再從長計議。”他這次直稱穆逢山姓名,顯然也覺着這所謂的魔修屍體留得詭異,穆逢山的立場大有問題。
“大師兄有什麼打算?”紅箋十分擔心丁春雪的處境。
“大師兄說不急,先看看情況再說。”
陳載之頓了一頓,突然低呼一聲:“戴明池來了。”
他警覺地向四下望望,兩人此時身處赤輪峰往西百里的一座小荒山上,站得高望得遠,周圍一目瞭然,陳載之未發現異動,悄聲向紅箋轉述:“戴明池帶了好些人,不對,他和另外幾人陪着一個老頭子,同大夥介紹說那人來自什麼‘北玉’。”
“北玉……”紅箋將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心中驀地一突,與陳載之四目相視,二人俱都反應過來:北獄!便是令天下修士談之色變的煉魔大牢!
煉魔大牢位於大陸北方,那裡關押着很多窮兇極惡的魔修,因爲無法修煉,大牢的看守傳說都是些道修中德高望重的前輩名宿,他們自知無望進階之後,就像出家一樣,與家族宗門斷絕關係,選擇到那裡去渡過餘生,自此後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
可如今竟有一個來自這座大牢的老者跟着戴明池來到丹崖宗,顯然他在北獄的地位還不低,這人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