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孃當下說道:“婉如原本是官宦世家的女子,他父親生性磊落、大公無私,官至司馬,但因爲得罪了不少人,怕牽連到婉如,便讓婉如拜袁真人爲師。”
楚有才知道袁尚寶袁真人是前朝著名的道君,有神出鬼沒之道法,被無數人所敬仰,而他的卜卦之術更是名揚天下。沒想到婉如居然是袁真人的弟子。
二孃繼續說:“不過袁真人說及婉如性格太過鋒利,沒有道家清淨自在的領悟,學道反而會害及自身,便教婉如學了劍法。婉如聰明伶俐,在衆弟子裡脫穎而出,劍法很快就趕上了袁真人,藝成後她便到處行俠仗義,對那些惡人從來不手軟,一時俠氣名揚天下,凡是貪官污吏聽到她的名字,便面色大變,甚至有些官員聽到婉如前來,便嚇得身體失禁。”
聽到這裡,楚有才不由悠然嚮往,沒想到這上官婉如居然是如此風采。
二孃輕輕嘆息地說:“只可惜沒過多久,她的父親因爲得罪了一個奸相,結果被以莫須有的罪名全家被斬,而她聽到這個消息,趕到後,只救了她的母親出來,而接下來這三年,她銷聲匿跡,大概是在安置她的母親。若是事了,只怕她必然會前去報復那朝中重臣,手刃對方的人頭。”
楚有才這才恍然。這些日子,他聽雲翠仙說,上官婉如的母親身體重疾,被上官婉如用靈藥勉強吊着性命,而平時她則靠針縫衣服來度日。
楚有才想及上官婉如隱姓埋名的原因,必然是怕被那朝中重臣所查到身份,從而連累了她母親。這個原本可以叱吒天下的俠女,卻揹負如此大仇,讓人唏噓不已。怪不得上官婉如的性格是如此冷若冰霜,不僅是遭遇大變,同時也是爲了不讓別人親近、從而泄漏身份的緣故。
但此刻楚有才知道,只要時機一到,上官婉如必然烽煙再起,所到之處,俠骨再起,無鋒可擋。
這一刻,他忽然對上官婉如那冷若冰霜的性格,有一種深深的同情之意。
這時,二孃臉上忽然目光隱約閃過了一絲難以掩飾的無奈之意,輕輕地說:“我雖欽佩她,只可惜緣法不同,日後或許和她是仇敵也未可知。”
楚有才不由一怔,此刻他生起了對眼前二孃身份的疑惑來。她之前吹簫的那種憂愁,難道不是因爲蝗蟲之事,而是另有隱情?
比起那上官婉如來,眼前二孃的身份似乎更加神秘莫測,關於上官婉如的事必然極爲隱秘,而她卻全然知道,她性格如此豪氣,並不像是那奸相的親人,卻有如此無法掩飾的愁苦,她究竟是什麼人?
說到這裡,二孃忽然微微一笑,說:“但我問心無愧便是。”
楚有才心下暗暗起了敬佩之心,當下便問:“我還不知道二孃全名……”
二孃卻是搖搖頭,說:“現在若告訴你,或許你會被我連累!有緣法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楚有才一怔,更是覺得二孃藏着極爲重大的苦衷,當下也不多問。
“不過,我看你有德功,似乎有想學道之意,雖然我無法傳授你道術,但卻可以爲你解一些疑惑。”二孃說道。
楚有才聽到這裡,頓時心下一喜,擁有道術,對於施展詛咒寶器他便會得心應手,實在是他目前最奢望的事情,但他深知學習道術有門規限制,自己想要入門難若登天,而若能知道多一些知識,少走一些彎路,打下基礎,已經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當下楚有才問道:“二孃說我有德功,不知是什麼意思?”
“道教的兩個核心基礎,第一是道術,第二便是德功。”二孃解釋說:“道術包括周易八卦、奇門遁甲、法術符咒、調動陰兵、山醫命相卜等等,而自古便有許多高人把自己和天地融爲一體,內可以修身養性成神成仙,外則天地乾坤在一掌之間,決勝於千里之外。”
聽到這裡,楚有才頓時悠然神往。無論是肉身成仙,或者一掌立定乾坤,都是無數人的夢想。
“然而這是逆天之舉,又哪裡那麼容易!天道平衡,萬物平等,施展詛咒寶器也需要祭祀,需要耗費生命,所以修道者,必要有德功,施展法術其實也就是消耗德功!”二孃說:“德功乃是重中之重!”
“這德功,便包括胸懷天下、行善積德、救濟蒼生、輔佐社稷。但這德功,卻不能刻意,而是無意。若是刻意了,便失了本心,本心被矇蔽,還談什麼天道自然!所以要合乎本心才行。”
聽到這裡,楚有才這才恍然大悟,自己之前給二孃那二十萬兩白銀,是出於本心,所以便是合了養德功之法。
便在這時,楚有才也想起了上官婉如的師父袁真人極爲有名的一件卜卦之事,也是涉及到德功。
這袁真人有一次去王部郎府上作客,看到一個小廝,感知這小廝身有厄運,會妨主,若再呆上一年,只怕會使部郎府上全部遭到厄運,當下便說了此事。於是王部郎雖知道這小廝平時善良,但還是讓小廝離開了府邸。
這小廝舉目無親,勉強度日,在如廁時,發現他人遺留下來的一個包裹,裡面有許多銀子和金印。但他堅貞地守着這些銀子在廁所裡一天,忍着惡臭,這才見到焦急的原主人。對方是一個世襲指揮府裡的書童,因此將這小廝引見給指揮,還認了指揮爲義父,最後這小廝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成了一個遊擊將軍。
回到京城,他想起舊時事情,不覺悽然淚下,他並沒有忘本,當下重新去拜見王部郎,王部郎知道後嘖嘖稱奇,剛好這袁真人前來,便故意讓這人喬裝打扮,裝成倒茶童子,豈知袁真人一見他,就面色一變,說:“閣下有官相,乃一金帶武職官,何以在這裡當小廝?”當下王部郎這才說及這是當年那童子。
袁真人大爲詫異,說:“如今你的骨骼脈象已經完全發生偏移,當年你是否發生過一些異事?”
這人便說出當年在廁所還金及至後事,袁真人聽後大讚說:“果然如此,這便是積累了德功。不過僅僅送物回原主人還不夠,你在戰場上心懷家國,不斷磨礪自己,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這纔有了命格一步步蛻變的造化。”
想到這裡,楚有才這纔對這德功之意深感透徹,不僅要修心,也要修體,才能讓命格一步步蛻變,當下他不由喃喃地說:“所以學道之人,也往往要入世,正所謂知行合一?”
“知行合一?”二孃喃喃着,竟有失神之態,說:“說得好!說得好!沒想到你居然悟得如此透徹。若我師父知道你有如此悟性,只怕無論如何也會收你爲徒……”
她忽然覺得有些失了口,這才搖搖頭,說:“只是,知行合一,又哪裡有那麼容易呢?”
說完後,她忽然身體一縱,投入遠處的瀑布,竟化身成飛鳥,垂流而下,消失不見,遠遠只聽到她的聲音:“楚公子,今日有緣,卻已緣盡,他日若戰場上你我是敵人,不要手下留情,遵守本心便是!”
她離開得如此匆忙,但聲音在山崖附近迴盪,竟有讓人蕩氣迴腸的感覺,卻又如此悲傷,讓楚有才心頭迷惘。
自己也可能和她成爲敵人?難道她是想與全天下爲敵不成?這二孃究竟是什麼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