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展眉啞然失笑。
自己這是有些多愁善感了,每次位面穿越都像是一次漫長的域外旅行,時間稍久,就會不自禁地想家。
家,到底哪裡算是自己的家呢?
殊玄仙洲嗎?嗯,有長輩和師父,有兄弟和朋友,還有,紅顏知己,有感情的牽掛……
有句話說: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會被時間摧毀。牽掛,是愛最疼的部分。
又過了這些天,腦海裡能夠解鎖和想起的東西越來越多……
家,是屋頂之下有窩豬,那其實就應該是俗世界日月王朝滇西州雲龍府的老虎村……
這更夫的歌唱得好啊,像是唱給在外待歸的遊子:
尋自我,覓真情。
停步處,視作家鄉。
投入命運萬劫火,笑揖清風洗我狂!
長路我伴你萬里闖,永遠知心守在旁……
正出神時,一隻柔荑,帶着溫熱,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手,就是一顫,那是季瑜。
乾咳一聲,衛展眉想起了風清雋,想起了,葉仄仄眼底深處那道倩影。
如今,他已經知道,那是風清雋的影子,難道說……
兩人一路趕回郢都城,衛展眉路上一直在抓緊時間晝夜修煉《小神經》。隨着記憶的漸次清晰,他的功力一日千里,以致不得不考慮到地方後,要用出秘法來儘量掩飾內力的提升。
路上行進的速度並不快,因爲即將爆發戰亂的傳言使得不少老百姓舉家遷徙避難,兩人只能在擁擠的人流中穿梭。
這一日夜裡,終於進了郢都城。
城裡冷清了很多,衛展眉和季瑜先回到了百花深處的住處,卻沒有看到殷姿和她的爺爺,院子裡的人也不知道去向,反而是有兩名繡衣衛在門口守候,說是等了好幾天了,讓他一回來就去南鎮撫司找胡式微。
季瑜要去見他哥哥報平安,於是兩人說好第二天上午再在此處相會,看看下一步要做如何打算。
夜半時分,衛展眉在南鎮撫司見到了胡式微。
胡式微的面容略顯憔悴,可能是這段時間處理翡冷翠島的事情太過操心,但看上去他的精神卻相當亢奮,和平常的沉穩有些不同,並且一身戎裝齊備,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
看見衛展眉進來,胡式微笑着說:“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怎麼樣?還順利吧,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
言罷,他仔細看了衛展眉幾眼:“咦?展眉,距離上次見面沒過多久,怎麼你的內力增強了?”
衛展眉的進境太快,即便是動用了秘法也不能全部掩蓋住,只好回道:“經歷了數場大戰,莫名的就有些感悟”,他接着把地下暗河裡的事情揀能說的說了一遍。
胡式微沒有追問細節,聽得也是心不在焉的模樣,心思顯得遊離,最後說道:“財寶的事情先放一放,現在不是最緊迫的要務。目前形勢變化,伯父覺得……”
說到這裡,胡式微停了下來,目光灼灼看着衛展眉,半晌不語,然後似是下了什麼決心,緩緩說道:“展眉,伯父覺得有些事情,是時候該讓你知道了。接下來我的話,很重要,你,要聽仔細了。”
身子向後一仰,胡式微靠在太師椅背上,微閉雙目,好像是在回憶和回味着什麼。末了,他一手輕輕敲打着桌面,一邊說道:
“展眉,你幼年喪父,伯父受你父所託,也算是看着你長大。但我有公事和軍務在身,你我是聚少離多,我只能抽空偷偷回鄉教你習武,大多時間都是找人在照顧你,直到你成年,並有了自己的藝業,很是爭氣,才把你帶在身邊。”
衛展眉不明白鬍式微想說什麼,只道:“伯父無子,待我如子,雖然沒有長伴身邊,展眉也只有您這個親人了。”
胡式微點點頭,又擺擺手,示意衛展眉不要打斷他,繼續說道:
“你對自己的身世一直朦朦朧朧,小時候問過我多次,我從來也沒有直言相告。其實,我很長時間一直在有意撇清,不讓外人知道我們的關係,我也沒有傳授你我的功夫,而是指導你按照秘籍修煉你的家傳武學。這,都是有原因的。”
“如今,是讓你知道的時候了。”
衛展眉本已聚精會神,聽到這裡,心頭微驚,更是目不轉睛盯視胡式微,靜待下文。
“伯父是朝華舊臣,後歸順青川,這你是清楚的。但是,我的祖上原是弘興一朝的大將,朝華太祖周普發動兵變,推翻弘興稱帝,建立新朝,先祖迫於無奈,轉爲在朝華軍中效力。”
衛展眉心想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周普改朝換代成功了,弘興的大部分官員和將領被留用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胡式微下面的幾句話,卻在他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胡家的情況確實不奇怪,但你,可就不同了。”
“你,衛展眉。不,你本應該叫韋展眉。韋姓,是弘興的國姓。”
“你,本是弘興朝的,帝室血脈!”
一石激起千層浪!
衛展眉是大驚失色。
胡式微停頓片刻,等衛展眉消化了一會兒,方纔繼續說道:“千真萬確,如假包換,你且聽我說完。”
原來,周普兵變後,弘興帝室幾乎被屠戮殆盡,只有一位年幼的皇子在幾位忠心大臣的保護下僥倖逃脫,其中一人就是胡式微的先祖。
後來,這幾名大臣中,胡式微的先祖仍舊在朝華朝中爲將,其他的人撫養皇子長大。這些人對弘興忠心耿耿,始終念念不忘光復弘興一朝,可是朝華其勢以成,他們歷經數代都沒有做成此事。
到了最近的一代,衛展眉的父親爲此鬱郁,早早就撒手人寰。但這幾位大臣的後代,包括胡式微在內,從小接受家裡的訓教,始終把重建弘興視爲己任,從未放棄努力,暗中在各處培養勢力,企圖有朝一日復國。
聽完胡式微一番話,衛展眉一時也不知該作何感想,自己的身份還真是複雜:根上是弘興帝室後裔,曾爲朝華的捕快,現在是青川扶植的傀儡朝廷的一名總旗官,暗地裡還是反青川復朝華的“暗影重重”組織的人,實際上自己又是穿越而來……
衛展眉平復了下心情,起身面對胡式微深深一躬:“伯父,我相信您的話,您也沒有騙我的必要。不論我是誰,無論能不能復國成功,展眉都要在此謝過您和其他志士數代不改孜孜不忘的忠誠之心。”
胡式微扶起衛展眉:“少主有心了,不必多禮。之所以能夠長期堅持下來,一是我們這些人幼承庭訓,矢志復國,同時也是因爲幾位大臣的後人一直都是有雄心之輩,總想借助着復國,能夠延續祖上的榮光,成爲一國之柱石,開創一番事業,得以青史留名。”
兩人又再坐好,胡式微言道:“現在說出來,是因爲我們覺得時機到了。當年幾位臣子的後人有的中途故去,如今還有六人,我們各自在不同的地方謀劃準備,現下可以對你和盤托出了。”
“我是其中之一,負責在朝華朝中以現在的身份策應,另外三人如今是十八路烽煙義軍中三路的首腦,佔據了連成一片的廬州、達州和幷州三地。”
“我們四人的關係最爲密切,我在暗中利用南鎮撫司大閣領的權力爲這三路義軍的發展提供方便,制約其他義軍的壯大。“
“我們的想法是趁着現在烽煙即起,青川、朝華傀儡朝廷和義軍多方混戰的時機擴大地盤,擁你爲主,重樹弘興的國號,就算不能馬上一統天下,也可以割據廬、達、幷州三地和新打下的地盤立國,統一大計可徐徐圖之。”
“另有一人,雖無勢力,但武學修爲極高,是我們在必要時對敵人實施斬首行動的人選。”
“這最後的第六個人卻出了問題,也是今晚我要和你商量並採取行動剪除的。”
“此人的武功和智謀都是一把好手,不在我之下,本來是成事的強大助力,奈何我們近來發現他起了異心,不再以復國爲目的,而是爲了一己的私慾想要自立爲王,背叛了大家的初心。”
“這人的大名如雷貫耳,他就是十八路烽煙中目前風頭最盛的快雪時晴堂總堂主,左丘明!”
“本來快雪時晴堂掌握的疆土和軍勢最大,如果他肯合力,我們聯起手來的話,先做到和青川與朝華形成三分天下之勢是手拿把掐的。但他既然已經離心離德,我們不得不殺了他,吞併掉快雪時晴堂,這樣才能確保重立國號後。起碼可以立足一隅,擁有爭奪天下的力量。”
衛展眉問:“看您一身戎裝,是在今晚就要行動嗎?計劃是什麼?需要我做什麼?”
胡式微答道:“我們五人洞察了左丘明的野心,但是表面上還沒有撕破臉皮,雙方還在互通有無,我們想利用這次青川收服朝華武林的行動做個局,形成一個殺他的契機。”
“具體來說,青川十七皇子簡郡王季琨來朝華負責此次行動,我已經把季琨今晚的行蹤透露給了左丘明。左丘明現在利慾薰心,心態膨脹,希望通過刺殺季琨來進一步打響他個人的聲威,以及坐實他快雪時晴堂十八路義軍領袖的名望,爲他的稱王野心鋪路。所以,他必然會冒險親自帶人襲殺季琨。”
“我們就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
“如果左丘明刺殺成功,快雪時晴堂就會成爲青川的主要攻擊目標,我們以廬達並三州的軍力藉機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
“如果刺殺失敗,左丘明身死,還是同樣的效果,我們還能趁勢蠶食吞併快雪時晴堂的兵馬和地盤。”
“不管刺殺成敗與否,或是兩邊兩敗俱傷,我們都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爭取出手殺掉左丘明和簡郡王,以攪亂局勢渾水摸魚。”
“在實際部署上,我會在私下裡安排策動被看押在郊外的兩千多武林人士暴動,然後藉故調走保護季琨的兵馬去鎮壓,給左丘明的刺殺創造機會。”
“等他們鬥個你死我活之後,我再派人襲擊兩方,咱們再去收拾殘局。你我先坐等,再過一會兒,等傳來暴動的消息,就出發行動。”
等待的時間裡,衛展眉陷入沉思,今晚的消息太過突兀,他還沒能完全吃透。胡式微說的事情不似有假,但以他對胡式微的瞭解,此人城府很深,其人到底居心和目的何在,打得什麼主意?
自己的立場又是什麼?任由季瑜的哥哥季琨被殺?左丘明又是否如胡式微所言的那樣?還有誰會參加和捲入今晚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