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散宛如怒目金剛,一身氣勢逼人,這不是刻意做出來的,是驕橫霸道的性格使然,以及所習功法培養出來的。
見了華瀾庭,孟星散大笑兩聲,震得門窗簌簌抖動,他一抖袍服坐下:“劉長老,讓你久等,怠慢了,坐坐。”
言辭客氣,他臉上卻皮笑肉不笑,沒有任何抱歉的表情。
華瀾庭連忙起身施禮:“不敢當,孟舵主的大名如雷貫耳,一直心嚮往之,今日得見,實是劉某之幸。”
“哈哈”,孟星散用大手摸了摸他的光頭,“劉長老言重了,好說好說。本舵等會兒還有要事要辦,咱們長話短說。”
“你的來意本舵都曉得了。有我在,一切盡在掌握,不必擔心。”
“歌月會熊作妖老兒,既然他想對付我,我就給他個機會。我已命座下高手盡數趕回來集中,咱們就在這裡等着他們,給與迎頭痛擊,重挫歌月會,也好殺雞儆猴,警告其他那些騎牆觀望、搖擺不定的傢伙。”
“至於你說的突然冒出來的那夥人,一羣外來流竄至此的倒黴鬼罷了。本舵同樣有強援,還有劉長老你在,加上冠山書院固若金湯的大陣,就讓他們客死他鄉好了。不足爲慮。”
“劉長老你麼,就留在這裡協助本舵,親眼看着這些宵小覆滅吧,用不了多久,歌月會就是咱們的天下了。”
華瀾庭陪笑道:“孟舵高明,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劉某佩服的緊。”
“只是劉某此番冒昧前來,是想請舵主幫一幫熊大少的。他如今被熊作妖使人監視,形同軟禁,希望您能派人,比如說拓跋巡使前往,我二人合力,當可救出熊成羆。”
華瀾庭不想和認識他的拓跋將在書院見面,同時還想分散孟星散的人手,所以提出了這個建議,可孟星散不這麼想。
孟星散道:“放心,熊老兒的目標是本舵,熊大少不會有事的。”
華瀾庭說:“舵主明鑑,等事成之後,咱們還要熊大少主持歌月會爲大人效力,您看是不是要確保他的人身安全啊。”
“虎毒不食子,依本舵所看,熊作妖不會把熊成羆怎麼樣的,不用管他。”
“再有,劉長老,歌月會的情報能力在以後很有用,需要一個有本事的人掌握。我看,老劉你就不錯……”
華瀾庭聽了心下悚然,這孟星散確實心狠手辣,歌月會被他看作一個工具,能握在手裡就行,誰來做傀儡的頭他本就無所謂。
爲了演戲,華瀾庭臉上作出了吃驚以及既糾結又熱切的神色,欲言又止。
看華瀾庭還想說話,孟星散大手一揮:“劉長老不必再言,本舵心中有數,就這樣了。來來來,你跟我走,給你介紹幾個人認識。”
華瀾庭隨孟星散到了書院裡一個叫墨硯齋的院落,進去坐定後不久,齊偉領着四個人來了。
齊偉道:“劉長老,這四位是我們中部分舵的巡使戚風、張敞和十殿閻羅中的趙武、羅中天,他們剛從外面趕回,其他的人也快到了。”
華瀾庭起身頷首示意,同時心中閃念:
太和教中部分舵的主力在最強者孟星散之外,有五方巡使和十殿閻羅,分別是瑤池境和玄珠境的修爲。此地有五人,外面還飄着十人,裡面有拓跋將和在去當陽城路上遇到過的劉水垠與李代、陶疆。
這十五個人的實力如此強大,要是全部到齊,不知己方的人加起來能不能應付的了,恐怕歌月會拿不出對等的力量。
暗自擔心中,從屋外又走進來兩個人。
華瀾庭乍見,面色雖竭力控制未變,心頭劇震。
衆裡尋他(她)千百度,不意在此地相見。
當前一老僧,鬚髮皆銀,白眉垂垂,方面大耳,面色紅潤,眉眼清秀。
隨後一人,走路如風擺蓮花,身形婀娜,唯面部似有氣息遮掩,若隱若現,帶着森然寒冷之意。
孟星散開聲道:“最後兩位,由本舵來介紹吧。”
“這位神僧,他和本舵同樣出自佛門,同樣不喜清規戒律的束縛,同樣做出了叛出教門的驚世駭俗之舉。大師來自南方華言神域,是我中部分舵新任客座長老,法號上河下上,河上大師。”
“這一位呢,乃是合作方天一派派來聯絡和增援的大能,乃女中豪傑,曾是華言神域鬼魔宗首席客卿,人稱鬼娘子,姓林名風致。”
不用他介紹,華瀾庭如何不識得這二人。
他們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要搞清楚兩人的情況。
當時海苔島上最後一戰,河上大師和林風致顯露出了瑤池境初期的修爲,一高僧一鬼魔令人意外地成了同夥,並趁巨鯨王出現的機會雙雙逃走,後被佛門追殺,據說兩人到了厚土大陸。
這也使得巨鯨王子嗣被殺一事的幕後原因沒有得以解開。
華瀾庭不動聲色,對方不會認得自己,但孟星散添了兩名瑤池強者,這下事情更爲棘手。
此處受陣法控制,自己想要避開拓跋將,想要對外通知這裡的情況,可發出信號必然暴露僞裝,現在還不是時候,還沒有找到什麼有助於攻破冠山書院的破綻和機會,只得先虛與委蛇下去。
只聽孟星散繼續道:“本舵要去修復被歌月會撕開的陣法漏洞,就不陪你們了,大家聊一聊,多親多近,放鬆一下,不日會有場惡戰。齊偉,沒有緊要事情,不要打擾我。”
這孟星散的修爲不比巨鯨王弱,華瀾庭不敢覓機跟過去探察陣法樞紐要地,索性和衆人閒聊起來。
說了一陣兒,他感興趣的目標是河上大師和林風致,河上大師還時不時和大家說上幾句,林風致倒像是個得道高僧一樣,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地不發一言,於是華瀾庭沒話找話,找上了河上大師。
“劉某雖遠在厚土大陸,也素聞大師的名號,原以爲山高水長,無緣相見,不想今日在此晤面。說起來,這人生際遇,真是無常的很啊。”
河上大師微微一笑:“劉施主,一切皆有定數。”
華瀾庭:“那是佛家所言。修道之人,逆天改命,是爲不定。”
河上大師饒有興致地盯了華瀾庭幾眼,點頭道:“所言也不爲錯。真的做到了真人的地步,的確可以在掌握基本自然變化的基礎上影響天地變化,從而改變命運。”
“難啊,對於普通人而言,命是天定,運在人爲。但是,你怎麼知道你的運的變動,其實也是命定的呢?”
“命是天定,運在人爲。”華瀾庭咂摸下滋味,問道:“何解?還請大師開示。”
“簡單。”河上大師答道,“橘生淮南則爲橘,生於淮北則爲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
“如果你生來是一顆橘子的種,就不要想着變成蘋果。”
“你看這個命字,由‘口’和‘令’兩個字組成,誰的口令?老天爺的,天生的,你變不了。”
“然而種子的運道未嘗不可以變化。因緣際會,種子可能被種在一塊肥沃的土壤裡,也有可能一陣風把它吹到了貧瘠的土地上,運勢變了,結果就不同。”
華瀾庭心中一動,接着話茬繼續說道:“大師高見。曾是佛門高僧大德,今爲太和客座長老,這肥沃還是貧瘠,有時也說不清吧。”
這話說的就有些帶刺兒了,有暗諷的意味在內了。
華瀾庭這是在試探刺激河上大師。
河上大師又盯視華瀾庭一眼,面無慍色,淡淡道:“劉施主,老衲自華言而來,這是動,不是運。”
“請大師教我。”華瀾庭接道。
“常人多說生命在於運動。但他們動的多,運的少。”
“動起來容易,因爲這是人的意識可以支配的,跑個步,打趟拳,罵個街,想怎麼動就可以怎麼動。”
“運則不然,是不受人的後天意識左右的。好比你吃飽了撐的打嗝了,這是身體的自然本能反應,是運的一種。如果我請你現在就打個嗝,即便貴爲瑤池大能,也不是說到就做得到完全以假亂真的。”
華瀾庭在心裡苦笑,河上大師哪是不在意他的暗諷,這不馬上就還了一嘴,說自己吃飽了撐的管他的閒事。
爲了讓談話接續下去,華瀾庭還要說出些水平相當的言語,於是他道:“哦,這個。大師的話,我深以爲然。”
“運和動是相反的,有時甚至是對立的。”
“人動的多的時候,是很難‘運’起來的。比如剛做完劇烈運動是不大能立即吃得下飯的,因爲氣血還沒有平復,吃這個正常的‘運’就做不到。”
“動的多,運就少。人會得病,很大程度上就是動得過份了,胃病是吃得太多胃受不了,超出胃正常運行的節奏了。”
“要想‘運’,就要先‘不動’。”
“難在不動比動還不容易。讓人站個樁、擺個姿勢立在地上不動,用不了多長時間人就開始燥了,渾身刺撓、抓耳撓腮,不由自主就會想動起來。”
“所以,動靜相宜,纔是運動。”
河上大師忽然看着華瀾庭笑了笑:“此言深獲我心。不如這樣,孟舵主剛纔言道不日將有大戰,今晚閒來無事,貧僧陪長老搭一搭手、運動運動下筋骨,不爲分高下,只爲相互熟悉下修爲特點。施主,以爲如何啊?”
“啊?!”
華瀾庭這下傻眼了。
他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老僧不好惹。
他的修爲是靠着百變千幻面具和空天青煙玉里幾位老兄支撐的,模擬瑤池境氣息是莫得問題,真要動起手來,立時露餡。
這時其他人開始起鬨架秧子了,華瀾庭騎虎難下,背心發涼,冷汗都快下來了。
找不到藉口避戰,在這麼多位八階九階強者的包圍下,他,絕無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