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和三爺我熗行市?麻利兒站出來,讓爺瞻仰瞻仰!”黑麪漢子立時發飆。
人羣呼啦一退,當中露出來一人。
此人是個中年大叔,上下一身白布衣,腳穿黑布鞋,顯得極爲素淨清爽,看着不像是和尚,頭上並沒有戒疤,卻留着一個光頭。
一般人禿着腦袋,多少有點兒突兀滑稽,這人卻讓大家沒有這種觀感,只因他的一雙眼睛異常瑩潤而溫和。
他站在那裡,沒有刻意外放出任何氣勢,就是令人不自覺地生出安靜和煦和高山仰止的感覺。
華瀾庭等人略感訝異。
此人剛纔在人堆兒裡絲毫不顯山露水,不特意觀察發現不了,而這一讓出身形,獨特的氣質馬上漫溢出來。
這大叔有些道行。
中間人微微一笑,語調不輕不重,語速不緩不急,聲音柔和悅耳:“這位公子,你們不是還沒有最終成交嗎?在下出價,很抱歉讓你感到唐突了,但這並沒有什麼不對之處,還請見諒。”
“見諒?三爺就見你有一顆光亮的頭,不過很可能過不多久,就要掉地上了!”
明顯這位黑三公子不在被大叔的氣質感召之列。
旁邊那位三小姐恰恰相反,一見大叔滿眼放光,還閃着小星星,大刀闊斧上前一步,一把扒拉開黑三公子,柔聲道:
“叔叔你想要這三樣東西?你想要就和奴家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怎麼幫你呢?我不幫你我們怎麼認識,你說是不是啊……”
中年人說話還是不疾不徐:“這個,我想邏輯應該是這樣的,因爲我們不認識,所以在下沒法提前和你說。姑娘的意思是你要幫我?那就是對我以五百靈石買下這件事沒有異議了?”
三小姐叉腰笑道:“本來嘛,是沒有什麼意見的,後來人家一想,大叔你買完就走,我們豈不是認識不上了?所以嘛,我出一千靈石。”
黑三公子又跳了出來:“不行!三爺吃掉的東西,哪有吐出來的道理!兒郎們,亮傢伙上,給我滅了他!”
對黑三公子來說,女人很重要,能巴結討好三小姐更重要,但他跋扈霸道慣了,兩樣加起來,也不如他的面子重要。
他身後的護衛立即圍了上來。
周圍看熱鬧的平頭百姓又呼啦退出老遠,剛纔的小聲議論變成了大聲喧譁。
這下華瀾庭他們聽清楚了說的是什麼。
黑三公子名叫麻不煩,是元陽城三大勢力之一麻家的老三。
麻家當代家主麻三斤,有三個兒子,老大麻大煩,老二麻小煩,再有就是這位麻三公子麻三爺,聽說最近麻三斤剛剛老來得子,取名麻凡。
那三小姐是三大勢力中徐家的女兒,徐家家主徐凱,大兒子徐無咎,二兒子徐無謬,小女兒徐無錯。
這些都是商錦書在昨天和他們說過的資料,沒想今天就用上了。
一看在元陽城裡橫着走的主兒麻不煩要和人動手,同樣囂張的徐家三小姐也牽扯在內,連華瀾庭他們身邊的食客都一一鬨而散,只留下他們這一桌人和一個形隻影單的青年。
中年大叔好像沒看見護衛圍上來一樣,仍在和徐無錯商量:“姑娘,我看不如這樣,其實我也不是對三件物品都感興趣,我只看上了裡面的紫金鉢盂,麻煩你和這位黑麪公子合計一下,看看多少靈石能夠讓給在下。”
此話一出,麻不煩沒什麼感覺,徐無錯聽得可就是臉色一滯。
別人不知道,她自己心裡明鏡兒似的。
她哪裡是中意什麼粗瓷大碗的花色,她留意的也是這個紫金鉢盂。
徐無錯家學淵源,對鑑寶一道極爲精通。
她現在也是不清楚這隻紫金鉢盂好在哪裡、價值幾何,但憑着她對其中氣息的捕捉和其他一些蛛絲馬跡,以及長年辨別靈器法寶養成的直覺,斷定紫金鉢盂必非凡品。
至於聲東擊西、避重就輕,以粗瓷大碗帶上紫金鉢盂,不過是普通的購物技巧而已,女人大多天生會這個,與徐家對子女的經商訓練無關。
她就是不知道,這大叔是看破了自己的手法,還是真的懂得紫金鉢盂的價值。
這一愣神的工夫,麻家家丁已經攻了上去。
不見中年人有什麼動作,他的身前如有無形水浪分開,護衛們都被跌跌撞撞地推了出去。
麻不煩哇哇大叫,亮出一把長柄斬馬刀,雙手握住,高舉向天。
不明白他這路刀法是要蓄勢在先,還是麻小三兒行事無忌,他的刀一立起,靈力形成的刀氣就散了出來,刀氣沖天,刀身向後一蕩,刀氣就要波及華瀾庭他們坐着的酒樓露臺。
看這氣勢,聚力下劈之前,露臺勢必會被一分爲二,麻不煩完全不顧忌會導致樓塌人傷。
在萬象門弟子有所動作之前,中年人已經一步邁出,後發先至到了露臺的前下方,翻手取出一根長棍,夾在腋下一劃拉一掃,刀氣消於無形。
華瀾庭他們坐不安穩了,紛紛躍下樓來。
麻不煩的攻勢受挫,但他雖紈絝,並不是草包一個,與尋常的公子哥兒酒囊飯袋不同,錯步擰身,勢大力沉的一刀仍然劈了下來。
中年光頭大叔雲淡風輕地夾棍一撩,兩件兵器沒有碰撞,麻不煩的斬馬刀已經脫手而飛。
“好功夫,漂亮!”徐無錯鼓掌喝彩。
麻不煩的黑臉泛紅,作爲有兩把刷子的元陽第一惡少,麻不煩並沒有被嚇得落荒而逃。
現在還不到識時務者爲俊傑的時候。
自己不行,他還有人多勢衆的家丁,家丁不行,他還有暗中保護的高手,高手要是還慫,他還有兩個哥哥和老爹麻三斤,此刻肯定有家丁已經向寵他的哥哥們通風報信了。
打了個手勢,街邊兩個坐着的腳伕打扮的暗中隨行護衛猝然發難,突然躍起,從背後襲向白布衣黑布鞋大叔。
華瀾庭他們正在後面觀戰,兩個腳伕同樣跋扈,自兩旁竄出,帶起的靈力勁風如刀似劍,普通人粘上不死也傷。
白衣人剛幫了他們一把,避免了露臺被毀,現在腳伕還要傷及無辜,華瀾庭和林弦驚振衣發力,如法炮製,就把兩人掀了出去。
這時忽聽一聲喝喊:“都給我住手!”
一個青衣人走進場中,正是和他們一起在露臺上沒有走的青年。
青年眼睛不大,一雙濃黑的劍眉斜飛,手中一把大號的摺扇,一面白色上畫勁鬆,一面黑色上畫白鶴,三搖兩晃進來後,先對麻不煩說:“麻三兒,這兒沒你的事兒”,然後面向中年大叔。
“大哥”,徐無錯叫道。
此人乃是在樓上等她一起吃飯的徐家大少徐無咎,在元陽城小輩中以足智多謀著稱,鮮有吃虧的時候。
只聽徐無咎說道:“請問這位朋友高姓大名?”
“小姓凌,凌煙樹”。
“原來是凌兄,要知此處不是拍賣場,貨品並非價高者得,舍妹已經和攤主談攏價錢,還請凌兄割愛。”
凌煙樹還沒答話,林弦驚插言道:“非也,貨品和靈石尚未交訖,交易未完成,旁人自然有出價的權力,不信你問問攤主願意賣給誰?。”
換做往常,林弦驚未必會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貿然摻和,打這個抱不平,既然是徐家和麻家的人,情況就不同了,可以藉機抻一抻對方的斤兩。
徐無咎斜了林弦驚一眼:“奉勸你少管閒事,免得惹禍上身,我只和正主兒說話。”
凌煙樹態度很是堅決,仍不急不躁說道:“在下與這紫金鉢盂極其投緣,志在必得。如果這麼說,多少靈石?算我從令妹手裡買下,你看如何?”
“我不賣,除非你跟我走”,徐無錯笑答。
林弦驚又說:“聽說徐家也是生意人,先是強買貨,這後又強要人,大庭廣衆的,不妥當吧。”
徐無咎又瞥了林弦驚第二眼,走了兩步,拿起包好的三樣東西打開看了看。
鉢盂是佛門物品,其中蘊含的氣息若有若無,不是普通貨色,但他也沒瞧出這紫金鉢盂珍貴在哪裡。
想了想,徐無咎不理林弦驚,對凌煙樹道:“不如這樣,鉢盂讓給凌兄,但凌兄要拿你手中的長棍交換,可好?”
徐無咎謀略過人,他這是在以進爲退。
凌煙樹這根棍子普普通通,他卻能看出是件不俗的靈器,如果對方肯換確定不了價值的鉢盂,自己也不吃虧,如果不肯,那借口有了,鉢盂就別想拿走。
另外,徐家經營靈器法寶,有一手在物品上留下不易察覺的氣息的本事,就算凌煙樹同意交換,那也不愁在元陽城內找不到他,巧取不成還可以豪奪暗爭。總之,東西不管好賴,過過徐家的手,就要獲取最大的利益。
轉眼之間,徐無咎就把如何處理這事想清楚了,還落不下多少強買強賣的風評。
林弦驚正要阻止,凌煙樹已經遞過了棍子,很乾脆地以行動答應了,這下林弦驚也不好說什麼了。
貨品過手,凌煙樹對林弦驚說:“多謝仗義聲援,但鉢盂對我很重要,抱歉辜負好意,咱們後會有期。”
林弦驚這次碰到了對手,沒有完全達成目的。
等凌煙樹走後,徐無咎似笑非笑看向林弦驚:“朋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幾次三番橫插一槓子,是對我徐家有意見嗎?”
林弦驚覺得自己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暗虧,當下回道:“哈哈,素聞徐少多智,佩服佩服。”
“咱們萍水相逢,談不上意見,建議倒是有一個。有道是吃小虧佔大便宜,你焉知鉢盂不是價值連城呢?事情要放長遠了看,錙銖必究,非智者所爲。”
“呵呵”,徐無咎摺扇一合,“兄臺的話和人都很有意趣,徐某受教”。
他話鋒一轉:“看你們剛纔的出手,也是修爲在身。三日之後,恰逢元陽城‘羣英薈萃’大會開幕,兄臺既然這麼願意強出頭,不如一起切磋切磋,意下如何啊?”
林弦驚沒聽說過這個活動,不過徐無咎開了口,正好進一步接觸接觸,同時也是個歷練,於是一口應承下來:“是嗎?聽上去很有意思,左右無事,那三日之後,不見不散。”
徐無咎是要在公開場合教訓下多管閒事的林弦驚一夥兒,林弦驚是要幫商錦書摸摸徐家的底,兩下里一拍即合,就要上演一場,羣英薈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