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黑燈瞎火,兩個人一個拎着洛陽鏟、一個拿着桃木劍去挖墳!這石瘋子究竟是哪個野廟裡的瘟神呀,莫不是幹過掘人祖墳的勾當怎麼會有這些裝備呢?
白讓村村民本來就把我當成倒斗的悍匪,如今我還是待罪之身呢,今晚要是再整點事實出來,那可真是女兒牀單上的紅,它不是血也是血了。這老東西,我的下半輩子非得毀在他手裡不可。得,不能去,不弄清狀況絕不能以身犯險。保不齊,這檔子事正是老石與村民們合夥算計我呢?
“咱這是?”我裝作淡定的滿臉默然道。
“我不是說了嘛,去挖墳!”老石狠狠盯了我一眼,大聲叫囂。
“盜墓!咱世代忠良(除了曾祖父曾掘人祖墳之外),挖人祖墳盜取不義之財的事萬萬不幹。你還是另找他人吧!”我正了正嗓子,義正嚴詞地衝老石喊了起來。
老石見我來了脾氣,“哈哈”一陣狂笑,叫道:“誰說我們這是要去盜墓呀?我說過了,是去挖墳,費力不討好的苦差事,搞不好連命都得搭進去。”老石見我還是一臉狐疑的樣子,又補充到:“再說了,依我估計拉姆的孤墳中恐怕連棺木都沒有,至於陪葬品那就更是扯蛋了。”
“拉姆?你是說我們要去廟溝挖扎西阿媽的墳墓?你瘋了麼!”談及到拉姆,雖然之前沒見過她的樣子,可就她通傳在頓旦身上時的那種眼神,我至今還心有餘悸呢。如今是要去強行拆遷,挖人家的墳,讓她流離失所啊!萬一拉姆大嬸有半點不願意,那真他媽難以想象!
“我沒有瘋,恰恰相反,卻是很理智。試想,這會兒拉姆的命魂正離身通傳在頓旦身上,它的‘家裡’沒人,我們正好趁此機會去把它的屍身刨出來進行火焚,以破壞這孽障的根基。如若不然,你也看見了,它隔三岔五就去騷擾頓旦父子的生活。而且屢懲不戒,愈演愈兇,長此以往不但對頓旦個人的安慰會產生影響,就是全村人恐怕也得被殃及到啊!”老石也不再跟我打啞謎,開門見山地直抒這其中的利害。
“你是說怕她‘鬧兇’?”我驚愕地問。
“嗯,怕的就是那孽障成了氣候後‘鬧兇’。”話畢,老石點了點頭又忍不住誇了我一句:“看來你這幾天的書沒有白看啊!”
“呵呵,那是!你就瞧好吧,讓你刮目相待的還在後邊呢。”我摸了摸後腦勺,得意忘形地說。難得這老古板夸人,尤其是誇我,這還是大姑娘出嫁,頭一回呢。其實知道“鬧兇”這點破事真不算什麼稀罕,幾天以來我差不多看了二十多年以來讀書量的總和。那麼多玄學古籍字字過眼,即使是不想記住點影影綽綽也不行啊。
老石這招“引蛇出洞,蛇打七寸”的計策果然很給力,要不我也斷然不會深更半夜、黑燈瞎火地跟着他去幹那有險無利的破勾當。我只希望拉姆大嬸“家裡”沒煲着粥,半路回來看火就行。否則,嗚呼,我的死相指不定有多慘呢!
我司令偶爾是有點混,可骨子裡的那點浩然正氣還在。既然是除暴安良,造福一方的義舉,我當然會參與,而且責無旁貸。拾掇好一干裝備,我和老石兩個人提着一盞煤油燈架出發了。
農村的夜似乎要比城裡靜得多,尤其是白讓村這種山澗小村,更是靜的讓人心裡發毛。陣陣陰風從身後刮過,我只覺得脊背一絲冰涼,隨即一個激靈汗毛也跟着站了起來。幸好這煤油燈架的四周都裝着玻璃,不然是很難帶着它走夜路的。這東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點點微弱的亮光時明時暗,撲撲閃閃,給人一種異常詭異的感覺。至少從心理上來說,已經震懾到了我們二人的靈魂。
過了白娃澗,又穿越鼻樑溝,我和老石終於進入了有“萬人墳”之稱的廟溝。這裡之所以被人稱作“萬人墳”,是因爲百十年以來,白讓村只要是英年早逝的婦女兒童沒有火焚的,幾乎都被親人偷偷埋在了這裡。久而久之,這廟溝便成了活人的禁區,死人的安樂谷。
“喏,來兩口。”老石從嘴裡抽出旱菸槍,遞到我面前說。
可能很多人還不知道,我本人平時雖然酗酒,但從不沾惹菸草。一方面是厭惡年青人嘴裡叼只香菸自以爲很神氣的樣子,其實整個就一“犀利哥”;另一方面而言,我不大喜歡滿身的煙油味,往別人面前一站便讓人覺得刺鼻的難聞。“我不抽菸。咱還是想着怎麼才能在這鬼地方找出拉姆的屍身埋在哪裡吧?時間有限,說不準那東西什麼時候就回‘家’呢。”我用手推回老石的菸斗,神情窘迫地說。
“呵呵,既來之,則安之。你不用着急,先來兩口提提神。這菸葉可是上等的‘雲南金絲王’,兩毛二才半斤呢。等抽完了這鍋子煙,我就帶你去找屍體。”老石硬是將臭烘烘的菸斗嘴塞進我嘴裡,淡然說到。
雖然原則上我是討厭煙味的,可老石一再推讓,盛情難卻,我要是再不應付兩口,恐怕就是給臉不要臉了。我深提一口丹田之氣,找準菸嘴孔“吧嗒吧嗒”狠抽了兩口。“咳咳”還不等我將它吸收進咽喉,嗓子一陣幹嗆,眼淚隨同鼻涕已經泉涌而出。
“呵呵,剛開始抽都是這樣,以後習慣就好了。”老石伸手接過煙槍,樂呵呵地說。
習慣?哼,哥抽的是寂寞,而不是老旱菸。我永遠也不想習慣這種刺鼻、嗆人的臭味道。
嗆歸嗆,不過這兩口煙進入了咽喉之後,竟瞬間神清氣爽,整個人都來了精神。這兩毛二分錢半斤的“雲南金絲王”果然給力,要是爺爺還在的話我一定要給他老人家也弄幾十斤回去。
“煙也抽了,現在我們該去辦正事了吧?”我擦了兩把已經快要溜進嘴角的清鼻涕,狼狽地說。
“嗯,現在就去。”老石在樹身上“噔噔”兩下敲空菸斗裡的菸灰,然後收起煙槍,順手從腰裡摸出一塊類似於碟子的銅牌。我靠近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那是一隻羅盤,我小時候曾見過鄰家祥子嬸請的道士用到過它。對了,《九天元女青囊海角經》的主人,也就是那個街頭測字老先生的小布包裡似乎也有這麼一塊羅盤。
“我們是來挖死人的,你拿它做什麼?”我奇怪的問老石。
“嘿嘿,這裡面的學問可深着呢。有些人研究了大半輩子羅盤,竟也很難發掘羅盤之中萬分之一的精髓。我們今晚要想找到拉姆的屍身,沒這玩意還真不行。這麼大個荒溝野澗,光憑肉眼去找一隻一年前的封土堆談何容易。”老石邊回答我的問話,邊已經將油燈湊近羅盤搗鼓起來。
“靠它?這能行嗎?”我對眼下這個碟子一般的小東西還真不怎麼有信心,要是單憑這玩意兒就能找着一年前的小孤墳,那還不把人給汗死?
“這幾天你也讀過不少這方面的書,應該大致瞭解‘天干地支,孤陽寡陰’的墓葬格局吧?我想拉姆之所以能在下葬後命魂自由行走於陰陽兩界,這肯定是埋葬時與地利、人和有關。她死後放心不下頓旦和孩子的生活,使它產生了一種強大的怨氣,上可敵天,下可誅地,這便是所謂的‘人和’。至於地利,我想她的埋葬地域一定違背了天干地支的葬氣格局。無論墓葬孤陽,或是寡陰,這都是不利於死人的大凶之地。”老石的話雖然有點深奧,可我畢竟已是今非昔比。他的“天干地支,孤陽寡陰”說,我倒勉強還能整出那麼一知半解。
所謂“孤陽”,指的是下有合水卻上無分水的地方。正如有人下身穿了條牛仔褲,而上身裸露一般;寡陰,則指上有分水,而下無合水的地方。這又好比有人上身穿了件棉襖,下身卻把小露在外面一樣。所以,孤陽也好,寡陰也罷,正好比你上身穿衣下身裸露,或是下身穿衣上身裸露,這都有悖於常理。陰宅的選址本來就很講究,嚴謹苛刻,不容有半點的敷衍,自古皆是如此。如果亡人安葬時稍有不慎便會禍及家屬,影響幾代人的命氣。陰宅風水中,作穴時要觀察上下的分水、滴水,前後的接氣、迎堂的朝向情況。墓穴工郡的分龍,下部的滴水,前面的迎堂,後面的接氣等部位,應予以相當的重視。這便是變法中不可變、從權中不可移的普遍選陰作穴常規。一年前頓旦揹着妻子的屍身偷偷來廟溝埋葬,定然是草草選址、簡單落葬,觸及到了風水大忌,纔有今天的邪事發生。
“你是說埋葬拉姆屍身的地方正是‘孤陽寡陰’的大凶之地?如果我們按照羅盤指針所給出的方位找到‘孤陽寡陰’之地就能找到她的屍身了?”我望着眼前的老石竟有點小激動,怎麼說這也是我們第一次爲了同一件事、同一個目標,有了共同的語言。
老石的神情顯然也很激動,竟瞬間熱淚盈眶。他抹了一把老淚,說:“師傅,‘天機門’有救了!您沒有看錯人!”
師傅?他管那穿天尊袍的老道叫師傅!“天機門”?是峨眉還是武當的分支呢?老石啊老石,這裡面的水究竟有多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