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走了,永遠地離開了我。
二十多年以來,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他。我的內心恍然覺得無比空洞,孤單,壓抑和害怕。
連續幾天,我不吃不眠,身體日益消瘦起來。親朋、街坊來勸導我,都被我關在了門外。我甚至萌動了死的念頭,有好幾次手裡握着軍刀想一抹脖子,一死了之。可到最後,我都沒了勇氣。我手裡攥着爺爺留給我的寒玉開始恨自己,恨自己懦弱,恨自己沒用。
一個深夜,我朦朧之中看見爺爺血淋淋地站在我的面前。他那兩隻血紅的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我,彷彿有求於我的樣子。我伸手去拉他那雙血淋淋的手,張開手的那一剎那,攥在我手裡的那塊寒玉“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爺爺看到地上的寒玉,恐懼地慘叫一聲後瞬間灰飛煙滅,不見了蹤影。
我驚慌地喊了一聲“爺爺!”,隨之身體便是一陣劇痛。猛然間睜開雙眼,我才發現自己是從椅子上掉了下來。剛纔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夢。我剛要起身,忽然發現了地上的那塊寒玉。
瞬間,我的頭皮一陣發麻。“難道難道爺爺真的回來過?”
我這纔想起爺爺在臨終前給我說過的話。
他讓我帶上這塊寒玉去西藏,想方設法找到另一塊圓玉,將它們送回原處。否則,他的亡靈將和曾祖父一樣,永受那怨玉的詛咒和鬼邪的折磨,永世不得翻身。爺爺年輕的時候就經常夢見自己的父親被折磨的血肉模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當時兵荒馬亂,作爲軍人的他只能追隨部隊四處飄零,根本沒有機會去西藏尋找另外一塊古玉,以解救父親的亡靈。
後來全國解放,他又得照顧我,特殊時期期間還要每天接受那慘無人道的批鬥,就更談不上去西藏了。爺爺在這四十多年裡,每天都捧着寒玉想起自己的父親在煉獄中受折磨的樣子。故而,他經常潸然淚下,或是獨自發呆。
這位年過古稀的老人,他也在時刻設想着自己死後是否會跟自己的父親一樣,遭受“世代阿鼻惡靈追”的詛咒呢?
我決定去趟西藏解決這件事。倒不是我信那些鬼邪之說,只是這畢竟是爺爺的遺願。作爲爺爺的孫子,我還從未真正意義上給他做過任何一件事。這次實屬是個彌補的機會。
我向局裡告了三個月長假,說要去西藏找一個爺爺的故友。局領導爽快的批覆了,並且給我出具了相關的介紹信和證明。最讓我感動的是,局長竟然把自己那支伯萊塔手槍派發給了我。他說西藏那地方不安分,讓我帶着槍防身。另外,我還特意從箱底翻出一本名爲《九天元女青囊海角經》的輿術古書。這本書是我兩年前從一個街頭算卦的白鬚老道士那裡繳來的。當時覺得新鮮,所以也沒往局裡交,就帶回了家。現在我要去西藏找邪玉,說不定這古書還真能派上用場呢。
三天後,我打理好一切便從老家禮縣出發了。我先乘長途大巴到了蘭州,然後又改坐火車途經青海西寧,以及海晏,剛察,天峻,烏蘭等地。第四天的晚上十點多種,我的首站落腳在了青海省德令哈市。
德令哈這個地方由於地形偏遠,環境惡劣的關係,說是個市,實際上頂多也就是個縣級規模。
我剛出火車站,就被一夥兒人忽然一擁而上堵住了去路。我見勢不妙,慌忙大喝“你們想幹什麼?”,說着就要伸手抄槍。那幫人見我急了,連忙解釋道:“同志別誤會,我們可不是打家劫舍的主兒。我們都是這附近旅店的老闆。”
話音剛落,這些人便拉拉扯扯就要我跟他們走。
“同志,跟我走吧。我們旅館經濟實惠,衛生條件也不錯”“同志,去我那兒吧。我們那兒環境舒適,服務一流啊”“帥哥,跟姐姐走吧。我們那兒還有幾個沒開苞的姑娘等你”我一聽這話茬,差點沒被氣的吐血。這不是看似招旅客,實爲拉嫖客的黑店嗎。這幫“老鴇們”也不瞅瞅咱是幹啥的,像他們這樣當街叫賣的黑店主我在城管局可見多了。
我伸手從腰裡摸出手槍,朝頭頂“啪啪啪”就是三槍,震得我耳朵“嗡嗡”鳴響。那幫“老鴇們”哪見過這陣勢啊!平日裡最多隻不過是拉不着客,反倒被人喝斥幾句,丟了買賣不虧本兒。可這回,碰上我這麼個打槍的,整不好連命都得搭上。只見我的伯萊塔槍口還冒着白煙呢,那夥人卻早已見了鬼似的叫喊着四散逃命去了。
我背起旅行包,看見不遠處有一家亮着燈的小麪館。我走過去推開門坐在了一張空桌旁,馬上就有一箇中年男人走過來招待我。這人四十來歲的樣子,一臉的鬍子茬,讓我隱隱感到有些不安。我要了碗酸菜面,然後把包放在旁邊的空座上,打算吃完飯後找家旅店先住下來。我聽見那個中年男人走進後廚和一個女人嘰嘰咕咕的在說話,大概是交代給我做面的事吧,我也沒有刻意去聽。
因爲店裡只有我一個客人,面很快就做好端了上來。那中年男人把面放到我面前時,眼光閃爍的在我身旁的旅行包上盯了幾眼,朝我不自然地笑了笑轉身離開了。也許是我有些日子沒有吃過一口熱乎飯了的緣故吧,今晚的這碗酸菜面格外美味。於是也顧不得許多,一陣狼吞虎嚥便將一大碗麪消滅掉了。
我付完面錢剛要挎起包轉身離開的時候,那個中年男人忽然問了句“同志,你住店嗎?”
這時我纔看見門上貼着一張白宣紙,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住宿”兩個字。他這一問,我倒真覺得腦子迷迷糊糊有些睏意了。
我轉過身朝老闆笑了笑,然後乏乏地說:“請帶路。”
店主把我帶上了二樓。他把我安排在了一間不大的小臥房裡,然後便拉上門下樓去了。
我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渾身開始變得酥軟使不上勁。“咚”的一聲,我跌倒在了牀上,意識逐漸模糊起來。隱約間,我的房間門被人緩緩推開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從門縫裡探了回來,緊接着那店主的腦袋也鬼鬼祟祟地伸了進來。他見我軟綿綿的像只羔羊一樣躺在牀上,便放鬆了警惕,直奔我的旅行包。他粗魯地拉開我的揹包,將東西全部倒了出來。我的手指微微顫了幾下,想去阻止他,可是卻怎麼也使不上力。他將我的東西撒了一地,終於在打開爺爺給我的那隻檀木盒子的一瞬間,他的臉上浮現出貪婪的微笑。他拿出盒子裡的寒玉,捧在手心“嘖嘖”稱奇,完全忽視了我的存在。
“啪!”,突然一聲槍響那黑店主的左肩被子彈打穿了。他痛苦地吼叫着在地上打起滾來,手裡的寒玉連同檀木盒在他倒地的同時“咣噹”一聲掉在了地上。我側在牀上,舉槍的雙手終於無力地落了下來。黑店主精於算計,自以爲在我的酸菜面裡下點蒙汗藥就能搞定我。他萬萬沒想到,我竟然會有槍。他今天栽就栽在我這把伯萊塔手槍上了。我艱難的從牀上爬起來,雙手端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杯涼茶往自己臉上一澆,頓時來了精神。我瞅瞅還在地上打滾的黑店主此時正血流不止,我深知他一定還會有同夥,此地不宜久留。
我一把抓起散落在地上的《九天元女青囊海角經》塞進懷裡,又從血泊中撿起爺爺的寒玉揣在兜裡。
“阿黑,上面怎麼啦?”我突然聽見樓下有個中年女人的聲音,接着就是“咚咚”上樓梯的聲音。
如果我現在衝出門去,勢必會被她撞個正着。急中生智,我一把扯下牀單撲到窗前把它綁在窗框上,翻出窗子拉着牀單就往下面溜。在我的視線離開臥房的那一剎那,我看見一個長相極其噁心的女人手裡抄着一把血淋淋的菜刀衝進了我的屋子。真難以想象,我竟然吃了這個怪物做的酸菜面,還吃得津津有味。現在想想,一股股胃酸只涌心頭。
由於牀單的長度也就兩米多一點,也就是說,我必須要從六米多的高度跳下去。得,此時此刻我也沒得選。咬咬牙,一狠心便鬆開了牀單。隨着“哃”的一聲悶響,我四腳朝天落在了一樓的一個窗子下面。我也顧不得疼痛,扶着牆狼狽地爬起來想脫身。轉身的瞬間,我看到窗子裡面有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難道是他們的同夥?妹的,這不是剛出狼窩又入虎口了嗎!我心裡嘀咕着,又打起精神朝裡面看了一眼。
“哎呀媽呀!”我一聲慘叫,還沒來得及消化的酸菜連同麪條“嘰裡咕嚕”就要往上反。那是一雙眼睛沒錯,眼睛長在腦袋上也沒錯,可錯就錯在它的腦袋是蹲在肉墩子上的,旁邊是些血淋淋的肢體和內臟。
“他媽的肢解啊!”我嘴裡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算是給自己壯壯膽子吧。罵歸罵,我一想自己剛纔吃的那碗麪也是從這間屋子端出去的,心裡別提有多彆扭了。我倒是慶幸自己,還好當時沒要個肉炒麪或是燉肉之類的“肉類”食品。
翻過院牆,我一路狂奔逃離了那家殺人夜店。
嘿,如果有命回去,我一定要請局長吃頓鮑魚海鮮。今兒個要是沒有他給我的伯萊塔手槍,明兒個那肉墩子上恐怕放的就是我司令的腦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