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忙了幾天,轉眼已是春節前夕,銀行裡上上下下瀰漫了節日的喜氣,紅的燈籠也已經掛在了樓前,每日裡出出進進,看着節氣濃郁的彩燈,連瀛也不禁想了家,幾年沒回去,平日裡不覺得什麼,只是這種時候總有些悵然。搖搖頭,趕快做好份內的事。
行長也算個喜歡藝術的人,年底安排了一場迎新春音樂會,連瀛所在的辦公室免不了又忙亂一番,自然上級的領導、合作的客戶都要請了來。音樂會的日子是2月8日,卻是連瀛的生日,本來蘇蕊要叫連瀛出去吃飯K歌,自然是不能了,只得答應蘇蕊改了日子再說。
早早地,連瀛和秋姐準備了物事去了劇場。秋姐抱怨這隆冬的天氣,領導居然讓我們穿裙子,屋裡有暖氣,外面也有嗎?他們倒好專車出進,我們只能打車。連瀛裹緊大衣,連說,少說話,保存熱量。秋姐說,就你好脾氣。
站在門口,門一開,就有寒風吹進來,連瀛想自己不會得了關節炎吧,這算職業病嗎?
孟昭歐還是行長陪了進來的,連瀛只覺得他的眼光掃了自己的裙子一眼,心裡微窘,想起了上次霄麓山莊的事情。心裡自嘲,孟昭歐一定想自己是個虛榮的人,真正是爲了風度不要溫度。突然想到,那件風衣一直沒有還他,只說當日沒有合適的機會,回來後又不知怎麼個送法,再一忙,倒把這事給忘了。連瀛也看了那個牌子,知道是個頂級的牌子,乾洗了之後不敢摺疊只好掛在衣櫥內,每次開衣櫥取衣服,總覺得異樣。現在,衣服的主人在她面前,讓連瀛除了想起當日的糗事外,又多了層不能言說的尷尬。
開幕曲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春節序曲》,引起了掌聲陣陣,交響樂在劇場內如春雷滾過。連瀛喜歡聽小提琴,儘管不會拉但不妨礙她用耳朵欣賞。本埠著名的小提琴家先拉了一曲《梁祝》,自是纏綿悱惻,曲罷,被主持人再次請到臺上,這次也是陳鋼的曲子,《陽光照耀着塔什庫爾幹》,曲調在柔美與歡快間變化,洋溢着異域風情,通俗易懂,博得掌聲陣陣,連瀛也覺得如沐春風。終曲選了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保留曲目《藍色多瑙河》。這次迎新春音樂會達到了預想的效果,高雅和流行很好地結合在一起,沒有出現冷場也沒有不和諧的叫好聲,連瀛總算鬆了口氣。不知爲什麼,每次聽交響樂,連瀛總提着一口氣,害怕習慣了的叫好聲在劇場此起彼伏。
散場後,觀衆紛紛撤去,待連瀛和秋姐把音樂家們安排好以後,劇場外已是行人寥寥。好不容易等了輛出租車,秋姐家遠,連瀛讓秋姐先走,自己則準備從劇場的小巷中走到前面較繁華的主街上打車。
一道車燈從陰影下射出來,連瀛嚇了一跳,車是墨色的,與樹影融成了一體。車上下來一個人,卻是孟昭歐的司機大劉,“連小姐,上車吧,這裡車不好等”。連瀛忙說不礙事,大劉說,連小姐,不用顧慮,我們剛回來找了樣東西,可巧看到你,孟總裁就讓我叫了您。正躊躇間,大劉又說,天太冷了,大過節的,感冒了可不好。連瀛覺得也是實話,轉身跟了大劉上了車。
孟昭歐仍然坐在後座,連瀛說了聲謝謝孟總裁,直了身體靠窗戶坐好。車廂裡的暖氣很足,裹緊的大衣有點熱,連瀛鬆了鬆衣服。“連小姐好像很喜歡與天氣對抗。”孟昭歐戲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連瀛窘了臉,定了定神,嘴上說,孟總裁公司的職員小姐們恐怕比我更愛與天鬥吧。心裡卻想,還不是你們這些領導爲了公司的形象不考慮女職員的健康。孟昭歐呵呵笑了兩聲,大劉倒活潑,說,我們那裡的小姐們可是愛漂亮得緊,你不讓她和天鬥,她會和你鬥。連瀛也忍不住笑了,車廂裡的氣氛不再沉悶,連瀛和孟昭歐聊了聊音樂會,話題輕鬆,氣氛融洽。
車在連瀛住的單元樓停了,原本連瀛是想讓車停在小區外面,可大劉說太冷了,也不在乎這一腳油,省的受冷罪了,連瀛看孟昭歐微笑點頭,不置可否,只好報了樓號和單元門,連說謝謝。
進了樓門,聽到身後車子轟然離去。
衝了熱水澡,連瀛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卻了無睡意,孟昭歐,這三個字突然清晰地躍入腦海,想起了泰富來的初遇,想起來酒會上遠遠的問候,想起來半夜小徑有力的手臂,想起了風衣,連瀛跳起來,打開衣櫥,從最裡面取出那件風衣,光滑的質地上閃着暗咖啡色的溫暖。今天晚上,他是否故意等在那裡,只是因爲看到她又穿了單薄的裙子。連瀛抱着風衣倒在了牀上,爲自己的想法害怕,她居然這樣清楚地記着他們之間寥寥的幾次眼神相對,握手觸感,簡單對話。她想起了他的眼神,透着冷冽,每次和他對視,總覺得冷意從腳底泛上來,不由打顫。然而他做的事情卻讓她那麼溫暖。自己曾經是那麼不再信任別人,如今卻對一個見過幾面的男人有如斯感覺,連瀛閉了閉眼,記憶裡突然出現了那個四五歲男孩兒奶聲奶氣的“爸爸”。連瀛猛地坐了起來,對,他是結了婚的,還有孩子,而她究竟在想什麼?匆匆把風衣塞到衣櫥最裡側,“砰”地使勁關了門,像是關上了回憶的閘門一樣。重新鑽回被窩才發現身體已經冰涼。
這個夜註定是不能平靜入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