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蕊給連瀛打電話時,連瀛正在做一個領導講話用的幻燈片,行長喜歡用點兒新鮮的小技術,連瀛正在調試那種可以在電腦屏幕上批紅的功能。蘇蕊說了半天,大意是大學有個不錯的同學回國了,要聚一下,爲熱鬧連瀛一塊兒去。連瀛說,我又不認識,去了大眼瞪小眼嗎?蘇蕊央求道,也不能說不認識,當初也都有來往的,你來吧,我如果喝醉了,你就直接把我帶回家,省得我媽嘮叨。連瀛說,原來你打的這主意呢。空下來也是亂想,索性就去了。
聚會的地方選了江浙菜館,連瀛納悶蘇蕊這樣無辣不歡的人怎麼選了這樣一個清淡的所在。進了包間,已有若干人等,蘇蕊上前拉了連瀛一一介紹,有幾個人連瀛倒是記得。大學時蘇蕊活潑外向,混在學生會,認識了不少人,連瀛跟着也記得幾個。聚會的主角是當年校學生會的宣傳部部長吳繁,連瀛認得,也是江南人士,算是連瀛的老鄉,高她們二級,多年不見,沉穩了不少。還有一個人,讓連瀛有點哭笑不得,就是當年把她飯盒碰到地上的,被蘇蕊痛斥的男生,後來知道叫肖傳。肖傳和吳繁都是電子系的,關係不錯,所以也過來了。
大概五、六個人,一起憶當年,說到起勁處,擊箸歌唱,連連舉杯。大家講學生會的笑話,甚至翻出來肖傳當年追連瀛的趣事,連瀛不好意思,肖傳卻沒什麼,只說,還好,還好,幸好蘇蕊把我罵醒了,否則我就成了多少男生詛咒的對象。蘇蕊嘻嘻笑道,那也得你追成了啊。大家又鬨笑,肖傳不以爲意,對蘇蕊說,反正感謝你讓我幡然悔悟。
話題繞來繞去,卻也離不開當年他喜歡誰,誰又喜歡他,最後千夫所指,吳繁成了衆矢之的,只因那時的吳繁也算是校園風雲人物,多少女孩子芳心暗慕,正待開玩笑說吳繁是少女殺手,旁邊的一個叫小許的卻拿筷子敲了杯子大叫,非也,非也,那是歷史了,現在的吳公子花海醒悟,迷途知返,當真是居家好男人一個,人家現在是陪老婆回來待產的。小許的話簡直是平地驚雷,當年的才子宣傳部長居然不到三十歲就收心守着老婆孩子過日子讓大家着實意外,紛紛舉杯祝賀。蘇蕊第一個站起來,舉着酒杯說,恭喜人間少一害,吳繁到時候要請滿月酒啊,說罷一飲而盡。到後來,有點喝多,蘇蕊臉紅紅的,一個勁兒喊,你們喝,我贊助。連瀛怕她喝多,攔了幾次卻不行。
直到聚會散去,大家都有點醉,連瀛還算清醒,扶着歪歪斜斜的蘇蕊出來。突然,蘇蕊喃喃道,吳繁,吳繁。連瀛愣了,忙拍拍蘇蕊的臉叫道,蘇蕊,蘇蕊,快醒醒。蘇蕊卻把頭伏在了連瀛的肩上,哭道:“他已經結婚了,我沒有機會了。我只是遠望着他,大學的時候他有女朋友,我只是他的哥們兒。他去了美國,我才知道我那麼想見他,覺得沒了希望,如今他回來了,我想是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可是他回來是陪老婆生孩子的,我是一點希望都沒了。連瀛,我的心好難受!”
記憶中的蘇蕊,豁達開朗,像個開心果,從來沒有發愁的事,卻從未發現蘇蕊也有這樣深的痛苦。
連瀛攬着蘇蕊,想着蘇蕊如此咋咋呼呼的一個人居然能將感情藏了這麼多年,連她這個閨蜜都尋不到半絲痕跡,真是小看了她。轉而想到自己混亂的感情,只覺得,蘇蕊那句“我是一點希望都沒了”說到了自己心坎上,忍不住也紅了眼睛,感情總是這樣陰差陽錯嗎,爲什麼晚一步遇見他,又爲什麼晚了還安排讓她遇見他。
第二天在連瀛的小屋醒來後,蘇蕊什麼都沒說,又恢復了平日的樣子,搶着上衛生間,胡亂吞下早餐,打仗一樣,出門時候又是幹練的白骨精了。
蘇蕊不說,連瀛自然不會說什麼,每個人的感情恐怕都得靠自己去消化,有些傷口只能自己癒合,或者,偷偷的痛苦也是甜蜜的,即使她和蘇蕊心有慼慼焉,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