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這才注意到，高力士比起當年來，確實又蒼老了許多。雙鬢之中已然盡數斑白，臉上也已被皺紋覆蓋滿了大半。畢竟說起來，高力士至今已然年過花甲，看上去蒼老也是正常的。
隨風淡淡笑了笑，眼看着巧合之下遇上了高力士，便也知道今日的困境算是解決了。高力士乃是玄宗皇帝架前的紅人，此次竟也到了潼關來，定然也是爲了這前線的兵事。那麼藉助高力士的力量，帶着自己這三千多名弟子進城倒也不算件難事。
“將軍說笑了，在下鄉野之人怎比得上將軍整日日理萬機，過度操持。將軍這次來潼關，可是傳達聖上什麼旨意？”
高力士眉頭皺了皺，環顧了一眼四周，眼中閃過幾分不自然，似在提防着什麼。湊到了隨風跟前，低聲道：“恩公，這裡說話不太方便。既然恩公此來是爲了勤王大業，便也算是自己人。這樣吧，不如恩公便跟着我進城去再說吧。”
隨風見他主動提了出來，更是再高興不過。當即笑道：“如此卻是麻煩將軍了，將軍也不必如此客氣，稱呼我一聲隨風便好。當年的事情不過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卻是算不得什麼。將軍年長於我若是一直如此稱呼，在下實在是過意不去。”
高力士看了他一眼，像是深深思量了一番，點了點頭，道：“也好，既然你覺得彆扭，那我便依你，稱呼你一聲隨風便是。”
說罷，高力士轉過了身來，對着一旁的城門守兵道：“不知我想要帶他們進城可有什麼問題？”
高力士這番話說來平平淡淡，不含半點威勢，就像是平常兩人談心一般。
可同樣的話聽在那守衛耳中卻大不一樣。像是晴天打了個霹靂一般，震得他渾身一抖。高力士是什麼人，乃是當今聖上面前的紅人。和皇帝乃是亦臣亦友之人。他不過只是小小一個潼關守衛，這兩者之間相差的豈能以道理計？對於這高力士的話。這士兵哪裡敢拒絕，只能一口答應下來。
“高將軍您有通行憑證，身份自然不會有假，此人既然是將軍的朋友，當然也是沒有問題的。只是您朋友手下帶的隨從有些多了，我卻還是要先去稟報一番。”守兵盯着隨風身後的弟子看了兩眼。
隨風帶着的這三千人馬都是天山之上的弟子，他也沒有時間一一挑選。且不說他們實力如何。他們久居天山之地久了，個個性子淡然，衣着很是樸素，看起來很有幾分鄉土之氣。在這守兵眼中看來。全然是一副烏合之衆的樣子。
隨風聽了此言，臉上現出了幾分不悅，但還是沒有多說。雖然自己於高力士有過救命之恩，他願意幫忙讓自己這些人進去已是不易了，卻是不能要求太多。
高力士看了隨風一眼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他是什麼人，整日和當今天子打交道。雖然不是那種諂媚取寵的小人，但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是極爲厲害。
當即喝道：“還不快去？你可知惹惱了我會有什麼後果麼？便是哥舒翰親自在咋家面前都要客客氣氣，他乃是咋家的救命恩人，若是他當真圖謀不軌自然有咋家頂着。和你有何干系？兀地廢話！”
他這麼一發怒，那些守兵哪裡敢惹？只得乖乖讓開道，讓隨風浩浩蕩蕩一行人進了城。
“這潼關之地果然大不一樣，千古雄關，當之無愧。”隨風看着滿目雄渾的建築忍不住感慨，潼關雖然地處兩京之地，可是城內卻要古舊上許多，四處都是一片肅殺之氣。想當年，自從東漢建安建城至今，此處雄關不知經歷了多少戰火，能有如此氣勢，卻也是正常。
高力士聽了隨風的感嘆，只微微一笑，轉過來看了看他身後的那三千弟子，似是想起了什麼，眉頭微微一皺，道：“隨風，進了這潼關，你這三千人馬總不能一直帶在身旁，不如將他們先安排進軍營之中，這城中雖然駐紮了二十萬大軍，這三千人馬卻還是安排得下的。你這就和我去見哥舒翰，如何？”
隨風原本是打算自己安排這些弟子的，可是眼見高力士提了出來，卻是不好拒絕，只要應聲道：“那就麻煩將軍了。”
說罷，高力士便帶着隨風兩人直向着城中的軍帳所在而去。
高力士什麼人也沒帶，就和隨風兩人，他的那些隨從也都扔了下來，和隨風的那些弟子聚在一起，在城中寬闊的街道之上等着他們。
“將軍連個隨從也不帶，想必是有什麼要事吧？”隨風看着面前的高力士，臉上隱隱約約掛着幾分憂色，再沒了之前剛剛見面之時的從容，不禁心頭浮現出了種種猜測。
高力士沉吟了一聲，深深看了隨風一眼，緩緩說道：“你所料不差，這一次我從長安來此的確是有要事。”
隨風大概也能猜到，不動聲色。
高力士頓了頓，繼續說道：“你既然帶兵前來勤王，想必也應該知道前線的戰事吧？”
隨風應了一聲，道：“自然是有所耳聞，不過前日裡東都會戰之時在下還在路上，只是那高仙芝將軍吃了敗仗，東都之地已然盡數落入了敵手。難道將軍此來潼關便是和此事相關？”
高力士長長嘆了口氣，話語之中沉重無比，如同灌了鉛水一般。“正是如此，說來慚愧。聖上得知東都淪陷之後龍顏大怒，聽信讒言，給那高仙芝和封常清兩名敗將安了一個失律喪師之罪要將他們兩人斬首。這一次咋家便是來傳旨的。”
隨風臉色一變，驚道：“這臨陣斬將乃是兵家大忌，聖上怎可如此？那讒言由來，莫非便是楊國忠？”
高力士嘆息不語，只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沉默了許久，才道：“世人皆知那楊國忠乃是豺狼心性，偏偏聖上被瞞在了鼓中。此人大奸似忠，乃是如同司馬昭一般的人物，豈可置以心腹？這一次臨戰斬將便還罷了，臨時換哥舒將軍位統帥，還下令令他儘快出城平定叛亂。”
隨風更是一陣悚然，訝道：“出城平定叛亂？如今這種情況，誰人不知叛軍正是氣焰最盛之時，此刻應該退守纔是正道。只要這潼關一日不破，長安便可一日安寧。急於出城迎戰，只會白白落入敵人陷阱。陛下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做出如此決定來？”
高力士搖了搖頭，剛想說些什麼，擡頭一看，那大帳營房已經近在眼前了。
“走，我們進去。”
高力士直接從袖中掏出了一道金色的榜文來，雙手捧在前方，徑直邁步看也不看，向着營房之中走了進去。
中間那些想要阻攔之人，一眼看到這金色榜文紛紛變了顏色，知道乃是象徵着無上皇權的聖旨到了！
隨風跟在了高力士的身後，一路順風順水就這麼闖了進去。一直到了最正中的營帳門口，這才停了下來。
“哥舒翰何在，還不出來接旨？”
高力士朗聲喝道，雖然滿頭的白髮，隨着這雄關之中淒厲的北風胡亂地飄動，看起來很是精神矍鑠，全然不像是一個花甲的老人。
隨風這才發現，原來這高力士竟也身懷武功，並且內功卻還不低，只是還不曾能夠踏入先天境界。
“刷”，營帳前的帷幕被一下拉了開來，三道健碩的身影從中走了出來。當先一人身高八尺有餘，比隨風還要高上一些，一開口，聲音就如同洪鐘一般嘹亮。
“微臣哥舒翰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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