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入寐,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到處都有蟋蟀的悽切的叫聲。夜的香氣瀰漫在空中,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裡面。眼睛所接觸到的都是罩上這個柔軟的網的東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裡那樣地現實了,它們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緻之點,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你真的是打算和姽嫿走?”御花園中,三途望着坐在自己對面的扶蘇,那沉靜的面容,讓他猜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扶蘇一頭墨色的頭髮在風中微微揚起,深邃的目光投向遠方,帶着點點憂鬱。彷彿穿越了萬年,看透了一切;卻又是微微帶着笑意,比任何人都和善。烏黑的眸子如一湖碧水,平靜卻深不見底。銀絲白袍,廣袖被微風揚起,似神如仙。高挺的鼻樑,薄脣微微抿着,脣色有些蒼白,不知是抿得太久了還是別的原因。夜色之下,更是顯得格外的寧靜,點點頭,“拜託你一件事。”
“幫你照顧孃親?”三途直白道:“這個你就放心吧,你的孃親也是我的孃親,我自然會替你好生照顧她的。”
扶蘇點頭,“多謝。”
“明日秦羽夫妻二人要走,你和姽嫿也要走,這皇宮,當真是隻剩下我一個人了。”三途哀嘆道。
“我,我其實還有一件事對你說。”扶蘇猶豫了許久,終於開口道。
三途側目:“何事需要你這般鄭重其事呀?”
“當初在地宮之中,你可還記得嗎?”扶蘇想起雲途曾經對他所說的話,現在他把這個皇位傳給三途,也不知是好是壞。
“記得,姽嫿才差點死在裡面呢。”不論在什麼時候,三途第一個記起的都是姽嫿。
扶蘇知道三途對姽嫿的心意,看姽嫿對他的堅貞誰都知道,姽嫿是絕不可能背叛他的。只是現在,他倒寧願姽嫿和三途……搖搖頭,算了不想這些了。“地宮之中有一個關於秦國的詛咒。”扶蘇幽幽道。
“詛咒?”三途詫異道:“是何詛咒?”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雲途告訴我,機關國連同周邊的幾個國家一起在滅亡之時下了詛咒:日後秦國的帝王,永生永世不能和相愛之人在一起,否則的話…
…”
“否則什麼?”三途揚眉。
“不得好死!”
三途一哽,艱難一笑:“沒事,反正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和心愛女子在一起了。”
“還有一個詛咒。”扶蘇繼續道。
“還有?”三途嘴角抽搐,開玩笑道:“看來我不應該接這個皇位呀。”
“你若是不想接,那也可以傳位於別人。”扶蘇認真道。
三途搖搖頭,“我只是開玩笑罷了,還有一個詛咒是什麼?”
“和不愛的女子,永生永世不得安寧。”扶蘇緩緩道。
三途微楞,“詛咒這什麼的,信則有不信則無~”話說這般說,自己也知道,太上皇和老皇后之間,是永世不得安寧;而扶蘇和姽嫿,扶蘇卻是身中劇毒,即日便會身亡。看來那詛咒一說,真的是真的。
夜色之下,太后看着遠處那金碧輝煌的所在,紅瓦黃牆、畫棟雕樑,說不出的富麗堂皇。硃紅的大門經過歲月的侵蝕,卻還是不掩那昔日的榮光。
左右蹲守的石獅,將目光穿越渺遠,望向那千百年前的莽莽蒼蒼。吱呀門開,拂落歷史的煙塵,女牆仍在,樓閣猶存。
正面是一座七開間的大殿,又是廡殿頂,遠非歇山可比,可見當今的皇上是有多麼的一等一的地位方不逾矩。拾級而上,但見白玉爲樑、翡翠當瓦,飛檐翹角、金匾森森,真是讓人悚然而驚了。不敢再進,只得迴轉身來細細打量。角落裡一口枯井,幽深邃密;院子中幾株老槐,在偏西的日頭下,將影子灑下一地斑駁。恰有二三寒鴉掠過,正是聲聲悽。
“皖兒,我的皖兒。”不知不覺的又回想起當初第一次見到晴皖的時候,她對自己的好,一點一滴都記着。
咕咕~忽的聽見頭頂傳來的鴿子啼叫,太后擡頭望去,那鴿子卻停在了太后的肩上。
太后納悶着解下鴿子腿上的信紙:“太后,皖兒一切安好,切勿惦記。”簡單的幾字,卻是讓太后一愣,隨後欣喜若狂的對着天空道:“原來你沒事,你沒事就好。”
黎明前夕,天空灰濛濛的,周圍瀰漫着涼絲絲的霧氣。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天空似乎有點兒亮了。放眼望去,東方天際微微露出橙黃色。隨着時間的推移,橙黃色
不斷擴散,並越來越濃。
漸漸地,太陽探出前額,紅紅的額頭,只是沒有光亮。它好像是很重很重似的,一點兒一點兒地從地面升起。慢慢地,一縱一縱地。太陽使勁向上升着。最後,它如釋重負般地跳出地面,整個臉膛兒通紅的,紅得可愛。剎那間,它發出奪日的光亮,強烈的陽光,射得人睜不開眼。它旁邊的雲彩也被鍍上一層金邊。
“你二人若是有什麼困難,到時候拿着這塊腰牌,儘管來找朕。”
晨曦之下,三途看着攜手並肩的秦羽和張歆,或許所有人的結局之中,這一對,是最好的吧。
秦羽搖頭,“不用了,日後我二人再與皇宮無關,這個,我們也用不上了。”
“秦羽不肯接,那你接着。”三途把腰牌遞給張歆。
張歆只是莞爾,挎着秦羽的手臂,“夫君說不要,歆兒也斷然不會要的。”
三途哀嘆一聲,將腰牌收回:“既然你們心意已決,那朕也不多留你們了。”
“保重。”兩人朝着三途點點頭,“幫我們跟扶蘇和姽嫿說一聲再見。”
“只怕再見已不知何年何月了。”三途嘆息道。
“自是有緣,自然會有再見的一天。”
“你們看見扶蘇了嗎?”話音未落,忽見姽嫿衣衫不整的朝着這邊跑來,赤腳過來,居然連鞋子都沒有穿上,滿臉的着急。
三途沉着臉將外衣脫與姽嫿,“扶蘇怎麼了?”
姽嫿委屈道:“我今早一醒過來,扶蘇便不見了蹤影,找遍了居安殿也找不到他人,你們有看見他嗎?”
三途聞言,呆愣了半晌,回想起昨日扶蘇所說的那些話。心中雖然忐忑,可面上還是不動聲色的道:“你且放心他,現在雨過天晴,他不是那等會玩失蹤的人,你回去等等,我派人找他。”
“我也去。”姽嫿放心不下,“他現在中毒已深,我擔心他……”
“放心吧。”三途安慰道:“我一定把他給你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秦羽和張歆對視一眼,又出狀況,看來他們想走,好像還有些不是時候。“我們也幫你留下來找人吧。”張歆知道秦羽的心思,主動開口道。
姽嫿點點頭,“多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