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媽都是小商小販,沒啥大文化,認識最高層次的人也就是衛萊她爸了。
眼瞧新聞頭條,她爹心急如焚,本想着她認個錯,全家想辦法幫幫她,誰知道死丫頭嘴硬,她爹一時着急道:“人家都傻,就你聰明!你聰明怎麼上了這上面了?你說街坊鄰居看見,我老臉往哪兒擱?老黎家都是老實人,怎麼出了你這樣的丫頭。”
黎筱雨從小到大最討厭聽的詞兒就是老實人。她有時候覺得這詞等於傻逼,難道不是嗎?這不是個誰老實誰吃虧的社會嗎?他姥爺要不是個老實人,當年怎麼會沒當上廠長,他爹要不是個老實人,怎麼淪落到下崗開餐館?
現在好容易她長了心眼,決定不老實了,全家反倒合着圍攻起她。
“我求你們,能不老實一回嗎?!”黎筱雨委屈的眼淚都出來了,別人不信她可以,但自己親爹媽要是不信,那種難受勁快把她逼死了,忍着眼淚,倔着道:“你們幹嘛相信新聞胡編的,能機靈點不上當嗎?”
她爹媽都不說話了。
沉默的讓黎筱雨心情更加蒼涼,跟有人活生生在她心口捅了一刀似得,她這一下不僅把人丟到了全國,她那張臉那麼明顯,什麼學校的老師、過去跟她做對的女同學、合作過的團隊成員……現在估計都不少人要驚呼,原來黎筱雨是個賤貨了。
出了這個事兒,她以後在大鬍子的工作室還怎麼混都是問題。
工作估計也保不住了……
家裡人還首選不信自己。
黎筱雨心冷如冰,手腳都是涼的,手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轉身走了道:“你們要是不信,也不想看見我,我去醫院陪姥爺,你們千萬別把這些告訴他……”
“哎,黎子,別走。”她媽又在後面喊她,憂心忡忡道:“你吃早飯了沒啊,先吃了再去。”
“你別管她!”她爹憋一肚子火,也挺不服氣,摔了手機道:“老實人怎麼了?我還就愛做老實人!起碼我腰桿直,沒人對我說三道四。”
黎筱雨揹着身眼淚徹底下來了。
……
等她坐車一路跑進醫院,臉上眼淚都還沒幹,但她先進廁所洗了臉,重新紮了頭髮,看起來似模似樣。對着鏡子笑笑,感覺已經重新活過。
走到姥爺病房,聽見裡面有說有笑。
門一開,衛萊在裡面坐着,她當醫生後剪了短髮,顯得人更清秀,多了點挺拔的英氣。她正跟姥爺講笑話呢,見黎筱雨進門淡淡笑了道:“你來了啊,吃飯了沒?我給姥爺帶了粥,還剩點,你吃嗎?”
黎筱雨混亂一宿,能在大早上看見那張溫和的臉,她覺得她的頭髮、睫毛上閃着金燦燦的陽光。這個貧瘠世界裡,她最後一點依憑。吸了鼻子,忍住要哭的心情,點頭:“我要。”
衛萊起身打開保溫盒,給她盛了粥,遞到她眼跟前,細心的把勺子附在旁邊。
黎筱雨愣愣的不動彈。
“怎麼不接着,還要我餵你嗎?”衛萊跟她開玩笑。
黎筱雨伸手接了,心裡泛苦,趕緊低頭吃了兩口粥把一天的委屈都壓下去。
衛萊又勸她:“吃慢點,別燙了。”
她端着粥,吃的有滋有味,擡頭衝她笑。
一碗粥吃完,衛萊收回碗勺道:“你們在這兒,我回科室上班,有什麼事兒就讓護士喊我。”
黎筱雨說了謝謝,倒是衛萊笑笑道:“你也會跟我說謝謝,真是長大了,不一樣了。”
“去你的,我就小你兩歲,別一見面就說的我跟你侄女似得。”黎筱雨最不滿的就是這一點,她在她媽眼裡是小孩還說得過去,衛萊憑什麼老看矮她?
“我可沒你這麼大侄女。”女醫生淺淺一笑,也不跟她計較,走出病房。
匆匆見了她一面,她就走了,黎筱雨心神不寧的跟在她後面。
衛萊似乎背後長眼睛了一樣,走幾步回了頭。
走道里,兩個人對望着,衛萊的臉上有一些驚訝的神色,黎筱雨咬着下嘴脣一動不動。
她是挺想撲過去,在她懷裡哭一場,但周圍都是病人,她姥爺就在病房,實在不好找這個刺激。
“怎麼了?”衛萊又走回去,在她面前,低頭去看她:“是有事嗎?”
黎筱雨的事兒梗在喉嚨裡,總不好意思說,我爲拍戲,跟大鬍子去喝酒,喝的爛醉如泥稀裡糊塗跟一女的睡一塊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破事兒,怎麼能說給衛萊聽。
嘴角旁邊的肌肉抽動幾下,黎筱雨控制表情,笑了道:“沒什麼事兒,你去忙吧。”
衛萊依舊是那副長輩的脾性道:“好好照顧姥爺,你走了三個月,他特別想你。”
點點頭,黎筱雨怪自己太會給人講戲,演技也太真實,她是不是真的表現的沒有透露過絲毫心跡給衛萊?以至於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爲什麼這女人半點也沒察覺,自己打算撲上去親她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兒?
“衛萊。”黎筱雨喊了她。
“什麼?”衛萊答話。
黎筱雨打算再說明白點,可看着對方一臉風輕雲淡,又挺着急,頓了頓把喜歡換成了別的詞,驗證般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挺討厭的?”
“沒有啊,怎麼這麼問。”女醫生納悶。
“我還以爲你討厭我……你知道嗎……我其實……”黎筱雨覺得討厭的對立面是喜歡,既然不討厭,肯定算喜歡。
衛萊吸口氣,服了她一般,跟她承認道:“你說那個事兒啊?”掏了手機,衛萊皺着眉頭道:“好了我承認,我早上是看到了,我只是裝自己不知道,你別緊張。”
黎筱雨的喜歡你,憋嗓子眼卡死了。
衛萊把她拉到走道一邊,有抱歉的神色,又教育般道:“雖然我不信,但你以後要注意點,怎麼能隨便出去跟人喝酒,喝醉了也不知道給人打電話去接你。萬一對方真有心思要害你,怎麼辦?”
“我打電話了。”黎筱雨吸口氣,在她面前感覺人格都矮了一層,面對誰都理直氣壯,唯獨在她跟前誠惶誠恐,鼻子一酸道:“我打你電話了,你女朋友接的,她說你在手術室。”
這算是半真半假吧。
衛萊愣了一下,掏了手機看看,是有號碼,擰着眉頭也不好意思教訓她了道:“你沒事兒就好,去照顧姥爺吧。”想了想,又安慰道:“別難過了,誰都會遇到點不順,你好好休息一陣,你爸媽要是誤會你,我跟他們聊聊。”
黎筱雨是個沒臉沒皮的人,但唯獨在她跟前,臉皮薄的像紙。腦門血涌百匯了,嘴角硬是張不開,胳膊灌鉛了一般擡不起來。自打她知道衛萊喜歡女生後,那一宿她沒睡好覺,她還以爲就她一個人大逆不道,天天想她,惦記她。
她那早都寫好兩年多,一共三十頁的信,打算偷偷塞她書包裡。
衛萊那天就沒有到她家吃飯,無聲無息就走了,去了國外。
她沒事兒老打聽衛萊啥時候回來,沒人知道這個確切日期。
直到她終於把衛萊等回來,看見她,就覺得世界又變得安穩。
可她只不過是去拍了部戲,怎麼轉眼她就是別人的?
“衛萊……”黎筱雨被自己的無能急的快哭了。
“你好好的。”衛萊對她笑笑,伸手把她抱進懷裡,說了句特煞風景的話:“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姐姐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黎筱雨對姐姐倆字也深惡痛絕起來,憑什麼衛萊就認定她是妹妹?有血緣嗎?根本沒有啊。
懷抱是欠了一點,但總比沒有好。摟着衛萊,又酸又甜,正想在努力努力說點心裡話。手機不爭氣的響。
“喂?”黎筱雨看見是工作室企宣的電話。
企宣是個二十多的尖嗓子男人,就是那種集合了賤女人與賤男人缺點於一身的賤GAY。氣急敗壞打給黎筱雨道:“小祖宗,你還悠閒呢?你東窗事發,麻煩大了,快來找我吧,咱們商量法子先保你小命要緊。”
黎筱雨一個哆嗦,從衛萊懷裡起來,“工作室喊我,你幫我看着點我姥爺。”
“小雨你小心點。”衛萊喊。
黎筱雨本來也是個小心人。她一般潔身自好,面對男演員、男導演的調戲都靠圓滑應付,從不亂傳緋聞,和帥哥的親近都是點到爲止。這此的事兒,算是她的一個教訓。
常在河邊走,哪兒有不溼鞋。
匆匆趕回工作室,企宣忙着四處打電話滅火,求爺爺告奶奶讓人撤掉新聞。
瞧見是她來了,BOB拿着一張A4紙道:“小祖宗,你按着我寫的發條微博,跟大家澄清一下。”
黎筱雨端着A4,看見宋體打印寫着,原諒我年輕不懂事,面對仰慕已久的偶像導演酒後失態,造成的大家對導演的誤解,在此向廣大公衆道歉,祝福導演夫妻和睦。
這不就坐實了她勾引導演的罪名嗎?
“我不能幹這個事兒,跟我爹媽沒法交代啊!”黎筱雨不能還沒跟喜歡的人告白呢,就先成爲人眼中人盡可夫的小婊砸吧?
“工作還要不要!”BOB扭着腰,敲着桌子道:“工作還要不要!”
“要,你彆着急,不就是緋聞嗎,這事兒有那麼嚴重嗎?”黎筱雨緩兵之計,先把BOB拉着坐下,給他倒杯水。
BOB穿着天藍色的毛衣,眼神亂飛,驚魂未定道:“你知道大鬍子那個特神秘的老婆幹嘛的嗎?”頓了頓道:“剛別人透露給我,鬍子老婆可是電視|司|幹|活的,全國電視劇審|查|播出她都能插一手,你現在得罪了她,集團不把你立即開除已經要笑掉你大牙了。”
這事兒黎筱雨真不知道。她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拿自己這顆雞蛋去砸石頭啊。
BOB挑着修過的眉毛道:“知道了都快把我嚇死!他們說鬍子老婆現在管的可嚴了,已經放了風,女演員和女製作人員敢動她老公,以後拍的什麼戲都一律別想過審。你這是虎口也拔牙啊,想出名想瘋了吧,小心沒混出頭,先給人咔嚓了。”
“平時又沒人提,誰知道有這底細啊!”黎筱雨冷汗,再說了也不是她動手動腳啊,是大鬍子吃了雄心豹子膽纔對,老婆這麼彪悍也敢胡來。“是鬍子對我行爲不端,我是受害者,憑什麼我給他一家道歉啊。”
“你傻啊你,叫你明面道歉是爲了保你平安。”BOB拍着她的肩膀,語重心長:“你個無名小卒,肯當給全國人民的面自毀名聲,給鬍子兜底,她老婆自然知道你是個懂事兒的,對你也不至於趕盡殺絕。你要是現在屁都不放,這不是坐實了鬍子是無恥、淫||棍\,要毀鬍子的名聲嗎?她老婆那麼有頭有臉的人,能嚥下這口氣?”
我勒個去……
黎筱雨張嘴結舌,心裡把全世界都罵了個遍。
“這是我要犧牲自己清白,給一個無恥之徒洗白啊?”黎筱雨心裡砸了塊大石頭要吐血了。
BOB這人對她真情真意,撇着嘴實話實說道:“你以爲你的清白值幾個錢?你要是不幹這事兒,工作百分百保不住,以後也別想在圈子裡混,趁高層還沒炒你,咱們要有所應對。”
BOB把手機塞在黎筱雨手裡,推推她示意道:“快發微博,我讓幾個娛樂版博主給你轉發,讓人給解釋解釋,就說你是爲愛癡狂,一時糊塗。”
“呸。”黎筱雨罵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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