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非道人的挑撥之言,雖然從目的上來講,簡直便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到底還算得上是有根有據,並不是信口胡謅,是以,唐僧多少心裡還是有些犯着嘀咕。只是論及對於佛法的信仰,唐僧無疑是堅定的,這一點,縱然知非道人費盡脣舌,其實也無太大的作用——那是動搖不了的。
好在知非道人也沒在意,只當是無聊解悶,信手落子罷了。他也不指望自己這幾句話就能動搖唐僧的信念——傻子都知道不可能的事。再說了,再怎麼說,最多也就是懷疑幕後有人操控,髒水未必就能潑到靈山之上的那位滿頭包的如來尊者,不是麼?
每當知非道人調戲唐僧之時,董允禎幾個則是一邊看着熱鬧,一邊商議着傳道之事。不是他們無聊,一路上青山秀水,看得多了也就沒什麼意思了不是?有人逗趣,說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也算消遣,不是麼——當然了,君子風度,他們自己自然不會參與其中——看看就得了。
大夥兒心中都有數,西行傳道這事兒雖然是知非道人這牛鼻子發起的,但就實際上來說,真正傳道的自然不會是這牛鼻子,而是他們幾個諸子百家的代表。知非道人的任務,大抵便是相當於一個打手——姑且這麼說吧,傳道之事交給他們,但一路上的妖魔鬼怪、艱難險阻,顯然不是他們這些天仙層次的需要考慮的了——術業有專攻嘛。
閒話少說,一路上算不得披星戴月,風塵僕僕——唐僧自然除外,畢竟他是衆人之中唯一一個不懂修行的人。雖然很是奇怪,最注重個人修持的小乘佛教的“傑出青年玄奘法師”,居然不通修行,反倒是更注重救拔世人更勝過自身修行的大乘佛教,高手如雲——這其中有什麼彎彎繞繞,筆者亦是不知,哪位大神通讀者或能解惑?
說的遠了。且說一行人云山前度萬千重,縱然唐僧凡夫俗子,但他所騎乘的腳力卻是貨真價實的大宛名駒,要知道這方世界可是地地道道的神話世界,大宛名駒自然腳力不俗,日行萬里或許誇張,但兩三千里還是能夠的——石青璇心善,給唐僧加持了一個護罩,使他免於駿馬奔馳時的勁風撲面的苦處——否則,日行兩三千里的速度,唐僧如何在馬上坐得住?早就被折騰死了。當然了,話也不能這麼說,若是沒有真元護罩,唐僧也定然不敢將駿馬這般驅馳不是?
從出了長安算起,約莫走了近一月光景,總算是到了大唐邊境。算算時節,已然深秋時分。所見的,便是:數村木落蘆花碎,幾樹楓楊紅葉墜。路途煙雨故人稀,黃菊麗,山骨細,水寒荷破人憔悴。白蘋紅蓼霜天雪,落霞孤鶩長空墜。依稀黯淡野雲飛,玄鳥去,賓鴻至,嘹嘹嚦嚦聲宵碎。一路上迎着清霜,踩着明月,出了大唐邊關,便再無前路可循。
所見的只有峻嶺綿延,山嶽巍峨,確實在不適合縱馬驅馳了。無奈之下,唐僧也只得撥草尋路,說不盡崎嶇難走。至於知非道人幾個,也是出於某種盤算,確實不曾舍卻唐僧,將就着與他一起,在密林之中穿梭。
“好了,既然已經出了大唐地界,前方自然不會一片安寧。指不定會從那個旮旯冒出些什麼妖魔鬼怪,大家夥兒還是小心爲上,切記切記!”知非道人大聲招呼着,董允禎幾人並非沒見過世面,心中有數,俱都拱手應是。石青璇知道知非道人的意思,應了聲:“放心吧,阿秋,會照應着的。”這也是出發前就商定好了的,董允禎幾人學問上自是沒什麼好說的,但要說戰鬥力,卻是感人得緊,石青璇的主要任務,便是護持好這幾位大學問家,至於別的,便是知非道人的事情了——總不能全都指望那隻猴子吧?
那唐僧見知非道人幾人表現的慎重,也是略有心驚。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要真有個什麼妖魔鬼怪,他手無搏雞之力,還真個難說得緊。好在一路行來,他卻是知道這些個與他同行西行傳道的人個個都是有大法力的人物,雖然對佛法很不認同,知非道人這廝也每每拿自己亂開玩笑,但一路上對自己還是多有照拂,關鍵時候,還是得多多依賴。
“阿彌陀佛,若真是有個山精水魅、妖魔鬼怪,還請幾位多多照應,小僧感激不盡。”唐僧對着知非道人幾人合十行禮,開口說道。
董允禎微微一笑,峨冠博帶甚是風流。他微微一笑:“法師言重了,既是一路同行,少不得彼此照應。且放寬心便是。畢竟大夥兒都是大唐子民,不是麼?只望法師取得真經,修成正果之後,莫要忘了自己的根在何處。”董允禎對佛門的瞭解自是不少,這一番話,其中的含義大堪玩味。
唐僧聞絃歌知雅意,鄭重道:“自當如此,謝大學士提點。”這幾個做學問的都被加封文淵閣大學士,唐僧這麼稱呼,倒也沒錯。
“放心吧,回頭捉上幾個妖魔鬼怪給法師解解悶也是好的,要是法師能將之度化,那就再好不過了。”
說說笑笑,幾人繼續前行,知非道人索性走在最前面,給幾人開路。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便是一路行來,那些草木荊棘便自行分散兩邊,留下足可通行的道路。
名家的田穀子讚道:“道長好道行!”說話間,猛然山風惡烈,腥臭撲鼻。唐僧一下子給駭的驚慌失措,險些兒跌下馬來,反倒是其餘衆人,神色不變——老早就發現這些不入流的妖物在一旁虎視眈眈了。
幾人暫且不做應變,那暗中的妖物卻當幾人都嚇傻了,更是得意。只聞得裡面哮吼高呼,叫:“拿將來!拿將來!”狂風滾滾處,擁出五六十個妖邪,一個個鋸牙舒口外,鑿齒露腮旁。鋼須稀見肉,鉤爪利如霜。瞧着甚是猙獰。知非道人心中暗道:“按說原本這是佛門安排好的一場劫難,目的在於除掉唐僧的一衆隨從,只是如今有自己等人爲伴,這些個不成氣候的妖魔還能成個什麼事?”
心中疑惑,知非道人手上動作卻也不慢。法眼觀處,這些個妖魔俱都業力纏身,顯然不是什麼好貨色,知非道人也就不再留手,一聲輕吒,衣袖一拂,卻將這些妖魔中凡有業力的,悉數抹殺,極個別沒有業力纏身的,又都拋飛萬里之遙,至於是生是死,卻要看造化了。
知非道人如何知道,他插手的時機不早不晚,佛門卻是來不及再做別的安排。再加上天機感應,還有三十三重天外的那幾位聖人博弈,是以,一切基本上都是照舊,是好是壞,卻是誰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