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仙界多的是好山好水,也不許筆者連篇累牘,描繪再三。這平頂山如何孤峻陡崖邊、灣環深澗,又或者雲橫秦嶺、霞繞終南,都不細說。卻說知非道人與石青璇來得正是時候,那金角銀角二童子正好化身妖魔,謀劃着擄來唐僧,做些計較。
好在這兩童子雖是化身妖魔,本質上卻還是兜率宮那木訥的扇火童兒,惡念不張,善念也不顯——換句話來說,道一聲渾渾噩噩,那是再恰當不過了。想來太上老君任其下界爲妖,給取經人設下劫難,未嘗不是有着讓這兩童子歷練歷練的念頭。
因爲渾渾噩噩,倒是省了知非道人與石青璇的老大功夫。他二人並沒有阻止這金角銀角兩童子爲難唐僧的打算,反倒是更有藉助這兩童子,好生與佛門做過一場。兩個童子倒也識趣,在知非道人與石青璇顯露一身太清玄門的氣息,再展露出能輕鬆壓制他二人的實力手段,便果斷的讓出主導之位,只道是:“但憑師兄師姐做主。”
知非道人與石青璇自是老實不客氣,如此這般的做一番安排,隨後便是靜等取經人唐僧的到來。唔,順帶說一句,那隻老狐狸精,仗着兩童子靈智矇昧,哄騙他倆認作乾孃的那廝,自是沒說的,被知非道人一道劍光給料理了。畢竟太上無爲,卻也不是任人欺上門來不是。那狐狸精何德何能,天仙也未證得,妄圖做這兩童子母親,若真有血脈淵源那也罷了,知非道人也不會枉做惡人。偏生這廝本就與兩童子無甚淵源,不過爲人驅遣的小卒子,只爲了打臉道祖,可不就是自找死路麼。
閒話休要多說,卻說這一日,知非道人與石青璇正自打坐練氣,神識一動,卻是平頂山那一處所在正發生這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知非道人眉毛一挑,忖道:“鷹愁澗前事不遠,卻有後來人不記教訓。哼哼,那佛門當着這般好,值得爾等天庭神祗個個曲身投靠?”
正要有所動作,那石青璇卻也睜開了眼睛,道了聲:“果真不識擡舉!只是他倒也不算真個完全傾向佛門,不過示警一二,也算行善,卻是不好處置……”
知非道人點點頭,道:“我知矣。”隨即傳音金角銀角兩兄弟,命他二人去將那廝捉拿回來,至於如何發落,回頭再說。
卻說那唐僧師徒幾人過了寶象國,一路跋山涉水,很快就來到了這平頂山前。師徒們上得山來,只道這山真個是古怪巔峰嶺,果然是連尖削壁崖,兇險絲毫不下於曾經經歷過的那些山水。
那唐僧正在正在難行之處,勒馬四下打量,忽見那綠莎坡上,佇立着一個樵夫。說是樵夫,卻也不盡然。只見他頭戴一頂老藍氈笠,身穿一領毛皁衲衣。手持鋼斧快磨明,刀伐乾柴收束緊。倒更像是個隱逸世外的逍遙隱者。
這樵夫正在坡前伐朽柴,在唐僧目光看來的時候,像是心有所感,猛然回過頭來,趨步將身上石崖,卻對唐僧厲聲高叫道:“那西進的長老!暫停片時。我有一言奉告:此山有一夥毒魔狠怪,專吃你東來西去的人哩。”
唐僧一路行來,不說每座山都能遇到妖魔鬼怪消遣於他,但大凡一些崇山峻嶺,清奇所在,卻總能遇上。這平頂山巍巍聳峙,俊逸不凡,唐僧本就心中打鼓,只是念及猴子與老豬一身本領非凡,這才能夠鎮定。此刻聽這樵夫之言,雖不至於魂飛魄散,卻也戰戰兢兢坐不穩雕鞍。他猛然回頭,對着猴子老豬道:“你聽那樵夫報道此山有毒魔狠怪,誰敢去細問他一問?”
那猴子本性跳脫,此時便道:“老和尚放心,等老孫去問他一個端的。你也莫要害怕,任他妖魔鬼怪,卻又能吃的俺老孫幾棒子?畏畏縮縮,忒不經事!”
那猴子拽開步,徑上山來,對樵夫叫了聲“大哥”,道個問訊。樵夫答禮道:“長老啊,你們有何緣故來此?”猴子道:“不瞞大哥說,我們是東土差來西天取經的,那馬上是我的師父,他有些膽小。適蒙見教,說有甚麼毒魔狠怪,故此我來奉問一聲:那魔是幾年之魔,怪是幾年之怪?還是個把勢,還是個雛兒?煩大哥老實說說,我好着山神土地遞解他起身。”
樵子聞言,仰天大笑道:“我道哪來的膽子,敢闖這窮兇極惡的妖魔鬼窟,敢情你原來是個瘋和尚。敢說把他遞解起身?敢說把他遞解起身?”
猴子早就判斷出這樵夫不對勁。畢竟一個普通人,且不說如何能夠明知前面不遠就有吃人妖魔,還敢在這裡逗留打柴,只看自己與老豬的賣相,豈不比那妖魔一般可怕?偏生這廝卻能神態如常,不是個有能爲的人的修行人,便是神祗仙佛。只是猴子這時節也嫌悶頭趕路無聊,加上這樵夫也不像是個有惡意的,索性就逗這樵夫一逗,也算是解悶子。索性也就沒有施展火眼金睛探查這樵子來路。
猴子道:“俺老孫哪裡瘋了,這是老實話。倒是你這樵子,胡言亂語的攔路報信,莫不是與他有親?”
樵夫道:“不親必鄰,不鄰必友。你這個風潑和尚,忒沒道理。我倒是好意,特來報與你們,教你們走路時,早晚間防備,你倒轉賴在我身上。且莫說我不曉得妖魔出處,就曉得啊,你敢把他怎麼的遞解?敢說把他遞解起身?想是在方上雲遊,學了些書符咒水的法術,只可驅邪縛鬼,還不曾撞見這等狠毒的怪哩!真個不識好歹,不當人子!”
猴子樂道:“你都說了那是吃人的魔怪,還能怎麼狠毒?只是不知他是怎麼個吃法。若是先吃頭,還好耍子;若是先吃腳,就難爲了。”
樵夫縱然早有心理準備,知道猴子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卻也一陣氣悶。明知道猴子已經看出自己的破綻,偏偏卻要照着劇本演下去,心裡面自然不怎麼痛快。只是他本領實在說不上高明,縱然不快,也只有忍下了。私心想着自己這算是給佛門賣了個好,想來定有回報。至於說道門天庭的追責,他卻並不在意。且不說高高在上的帝君天尊們會否在意他這小小山神,就算問罪,他所做的也不算失了本分,怕什麼問罪?
心中念頭萬千,樵夫口中卻道:“先吃頭怎麼說?先吃腳怎麼說?”
猴子心中讚歎:“這廝倒也識趣!配合的還是蠻好。要不是看在知非仙長的份上,說不得就要少打你幾棍子了。”一連串的事情,加上知非道人的影響,猴子此時心中可是對佛門沒什麼好感,反倒是自覺欠了玄門不少情分,所思所想,偏向自然不同。
心裡頭不懷好意,猴子口中卻道:“你還不曾經着哩。若是先吃頭,一口將他咬下,我已死了,憑他怎麼煎炒熬煮,我也不知疼痛;若是先吃腳,他啃了孤拐,嚼了腿亭,吃到腰截骨,我還急忙不死,卻不是零零碎碎受苦?此所以難爲也。”
那樵夫心裡暗罵這猴子麻煩,總是不配合自己講入正題,卻也不耐繼續糾纏。索性便直接將自己要傳遞的消息吐露出來:“和尚,他那裡有這許多工夫?只是把你拿住,捆在籠裡,囫圇蒸吃了。那妖怪隨身有五件寶貝,神通極大極廣。就是擎天的玉柱,架海的金樑,若保得唐朝和尚去,可得萬萬當心,大意不得……”
也就在這時候,半空中一陣黑色惡風乍起,隱約見兩個妖魔漂浮其中,一把抓住那說話的樵子,一根金幌幌的繩子一纏一繞,那樵夫半點兒掙扎動作都沒有,就被帶走了。
猴子定海神針鐵正要朝着那妖風中打一棍子,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動作稍稍慢了點兒,任憑妖風捲走了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