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不知仙長……”唐僧顯然不知道知非道人的用心,但本能的,還是感覺到一陣子的不妙,因此開口試探着詢問道。
“所以,你這位佛門高僧,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一樣,就這麼坦然的走了?卻將那六具屍體留在原處,任憑山林野獸啃食,這便是你這位佛門高僧的慈悲心腸?嘿嘿,連同族都懶得慈悲一次,卻說什麼‘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罩紗燈’哼哼,說什麼慈悲爲懷,笑話罷了……”
“差不多得了啊!”石青璇也聽不下去了,傳音給知非道人:“別死咬着這件事不放好不好,你不是最反感佛門那種自居道德高處指責別人的行徑嗎,你這般做,卻又與他們何異?”知道知非道人不是那樣的人,之所以這麼做必有其理由,但石青璇卻並不喜歡這種手段,這才傳音知非道人,讓其見好就收。
“放心吧,我心中有數。”同樣的傳音石青璇迴應了一句,這邊卻見那唐僧面色慘白,說道:“是貧僧錯了!”唐僧反省道:“貧僧當時滿心惶然,腦中一片空白,卻是什麼都沒顧上,就這麼跑了。錯了,錯了,慈悲不存,如何求取真經?我這便回去,給那幾人收殮屍身,入土爲安,誦唸往生咒消弭罪業……”
前文說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唐僧某種意義上還保留着“君子”的特質,又或者說是他的佛心不容他不正視他的過失並想法彌補。說着,便站了起來,拿起行李牽着馬就要往回走。
知非道人見了,給了石青璇一個自得的眼神,卻攔下了唐僧道:“和尚你這是要回去?”
唐僧正色道:“貧僧有過,不可怕,人非聖賢。但總要彌補。”
“這卻是不必了。”石青璇道:“我與阿秋方纔路過那裡,已經將他們入土爲安了。那幾人劫掠山林,天道承負,有此一難也算是天道好還,和尚不用太介意。”
唐僧起手施禮:“多謝仙子與仙長!只是貧僧的修行根源便在‘慈悲’二字……”
“嗤……”知非道人一聲冷笑:“等和尚你學會什麼是愛己,愛人,愛衆生,愛天地,再說什麼慈悲吧。至少,貧道可沒見過哪個佛門真正的大能慈悲過……罷了,說這些你也不信,後面自己看吧……”知非道人是什麼時候都不忘給佛門上眼藥,這般作態,落在石青璇眼中,只覺得頗有意思——其實他也想看看知非道人能不能把唐僧引得黑化了——雖然這隻能算一步閒棋,有或沒有對他們要做的事情的結果區別不大,但石青璇依然十分期待那一天。想來佛門的謀劃俱成泡影,那一定會很有意思。
再說那猴子孫悟空,駕着筋斗雲負氣而走,末了卻茫然不知何處可去,想了想,索性徑轉東洋大海。“算來知非那道士說的沒錯,俺老孫當年本性矇昧,的確做了不少糊塗之事,對不住這老鄰居東海龍王的地方不老少,也罷,便去他那裡賠個禮道個歉,順便混一頓酒喝。”
不過幾個瞬間,猴子便到了東海大洋,按住雲頭,分開水道,徑至水晶宮前。龍王得訊,早早相迎。本以爲猴子囂張跋扈一如既往,看在他背後佛門如今勢大,再加上不少的西遊功德可以分潤的份兒上,龍王本就做好了伏低做小的心理準備,豈料猴子一反常態,上來就恭敬有禮,又是對過往的諸多不是致歉,把個老龍王都弄糊塗了。
酒宴備齊,歌舞在側,老龍王與猴子分賓主入座,好一通說道,把自己出五行山便遭遇知非道人與石青璇兩個不曾聽說過的道門仙人教訓了一通,又有知非道人似是點撥的那一番話一一道來。才教老龍王明瞭端地緣由,不由大是感嘆:“大聖能明心見性,悟已往之不諫,焉知來者難追?恭喜大聖了!”
猴子聞言哈哈一樂:“道,莫要再喚俺老孫什麼‘大聖’了,俺老孫當不起這名頭。”猴子不無感慨的道道:“以前俺老孫自負天上地下,仙遊敵手,如今方知過往無知,唉,不說這個了,老龍王,咱們喝酒!”
老龍王饒是人老成精,此時也把不準這猴子的所思所想。在他看來,猴子明瞭自己實力沒他自以爲的那般強橫倒不奇怪,畢竟多被人揍幾回,再怎麼自高自大目中無人的都會被打醒了。但以猴子那般最是好面子不過的心性,要說肯將自己丟臉的事情一一說來,老龍王只要沒有心魔入侵,那是決計不肯相信的。多半是猴子另有謀算,只是到底是什麼,老龍王卻猜之不透。
“總不能是被人揍了,這回又來我這龍宮訛寶貝了吧?”這個念頭一閃即逝,老龍王心中一凜,接着卻又恢復如故,與猴子勸酒呼應,倒要看看猴子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若真是人心不足,他也不介意給猴子一點兒厲害。真當自天地開闢以來便雄踞四海的龍族沒幾分底蘊了不成?至少,老龍王敖廣自身便是已經觸摸到了準聖的門檻兒,拋開身世背景,猴子渾身上下,其實能讓老龍王高看一眼的地方,屈指可數。
要知道,當初之所以給了猴子定海神針鐵,還搭上了一副披掛,但之所以如此,一半是看在佛門面上,不好逆大勢而爲;另一方面,則是因爲那定海神針鐵本就是大禹所遺之寶,有火雲洞點頭,他四海龍宮何必做那惡人?至於那一身披掛,其實不值當什麼,除了光鮮亮麗,一無是處。
卻說老龍王心念起處,自身氣勢有那麼剎那泄露出來。猴子心中一凜,他本來就天生好戰,對於氣機更是敏感。雖然老龍王的氣機一放即收,但仍叫猴子感應到了這不下於那個舉手投足間便能鎮壓自己的知非道人。暗道:“這廝真不是個東西,有這一身好本領,卻在俺老孫面前伏低做小,糊弄俺老孫,真真可惡!多半別有用心,卻不知再算計着俺老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