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中,從蘄縣大澤鄉通往漁陽的大路已經被連日的暴雨沖刷的泥濘不堪。一隊衣衫不整的大漢,拼命在傾盆的大雨中向前趕路。由於大雨將道路沖毀,他們已經被困在這裡整整七天,眼看規定的期限已經不足五天,若是再趕不到漁陽衛所,所有人都難逃因耽誤行期而被砍頭的命運。
忽然,一名年紀小些的少年,被這大雨淋得沒有看清腳下的山路,猛地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額頭剛好碰在一塊碎石上,鮮血登時泉涌而出。
旁邊的人見狀剛要彎下身去攙扶,一名三十多歲的身形魁梧的軍士打扮的大漢急急從隊伍後面趕了上來,揚起手中的皮鞭厲聲罵道:“他孃的,再給老子偷懶,耽誤了時間,老子活劈了你們!”
他話音未落,手中的皮鞭便劈頭蓋臉地向那少年抽去,那少年由於連日趕路,早已疲憊不堪,這時又在暴雨中連趕了兩日,身體早已近乎崩潰,被這頓皮鞭一抽登時悶哼一聲,軟軟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軍士見狀更加惱火,正要舉起手中的皮鞭再次狠狠抽去的時候,只覺右腕一緊,擡起的手怎麼也落不下來了。
只聽一個聲音悶悶地道:“軍爺,我們誤了行期那可是殺頭大罪,我們怎敢耽誤,只是眼下這天氣實在是走不得啊。若是真的打壞了黑子,黑子只怕更沒法趕路了!”
那軍士聞言微微一窒,回頭望去,只見一名三十五六歲的大漢,冷冷地盯着自己,菜色的臉上寫滿了竭力剋制的怒火。疲憊的雙眼中佈滿血絲,濃密的眉毛上掛滿了細密水珠,挺拔的鼻子下,青紫的雙脣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額上的青筋忽隱忽現。
軍士不屑地冷哼一聲,右手猛地一抖。雙眼利芒一閃,揚起手中的皮鞭重重地向那大漢的面門抽去,那大漢的臉上立刻留下了一條刺眼的一道血痕。原來這種皮鞭並非普通皮鞭,上面竟佈滿了尖利鍼芒,一鞭下來皮爛肉翻,數鞭下來不死也要殘廢。
第二鞭落下時,那大漢猛地一閃,敏捷地避過了那劈面而來的重重鞭影,沉聲道:“陳勝請軍爺看在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的份上,饒了這孩子,我們盡力趕路便是!”
那軍士聞言啐了一口唾沫,冷冷地厲聲道:“他孃的,哪來這麼多廢話,快點給老子趕路,不然通通把你們拉去喂狗!”
這時,從隊伍的後面又趕來一名軍官打扮的漢子,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油布斗篷,這時也早已渾身溼透了,看到隊伍忽然停了下來,便又急又怒地上來查看。
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氣得厲聲道:“來人,把那個小兔崽子給我拖着,死也要讓他給我趕到漁陽去死。他孃的,晦氣!”
說畢,大步來到那少年面前,猛地一腳將那少年踢得滾出去一丈多遠,重重地撞在一塊山石上,這才厲聲喝道:“快走!快走!再敢耽擱,都不想活了!”
大家無奈地被逼繼續咬牙趕路,先前那大漢悶悶地來到那昏死過去的少年身邊,一把將他抗在肩上,腳步踉蹌地向隊伍趕去。
這時,一名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大步來到陳勝身邊,低聲道:“大哥,這雨下得這麼大,距離漁陽至少還有六百里,就算是天氣晴朗,快馬飛奔,想要準時趕到漁陽,只怕已經很困難了,何況眼下大雨泥濘,道路損毀。”
陳勝聞言,小心地擡頭看了一眼前面匆匆趕路的衆人,雙眉一挑,沉聲道:“吳兄弟莫非有什麼好辦法?”
旁邊那漢子聞言臉色一變,擡手做出一個砍殺的動作,低聲道:“誤了行期是死,趕到漁陽戊邊亦是戰死。何況眼下情形,只怕難逃延誤行期之罪。依小弟看,左右是個死,倒不如拼了!倘若能殺開一條血路,尚能回家與妻兒團聚,若是敗了,也不枉了這堂堂七尺之軀!”
陳勝聞言雙眉一跳,擡眼望了一眼大雨中的羣山,只見天地蒼茫,濛濛的雨霧將周圍的山巒都遮掩的隱隱約約地,看不清楚。
這時,他忽然發覺肩上的少年的身體漸漸僵硬起來,心中一沉,急忙把少年輕輕放在地上,這才發現那少年果然已經死去多時了,口中吐出的鮮血已經被大雨清洗的乾乾淨淨,年輕的臉上,平靜地看不出一絲曾經的痛苦,蒼白的右手還緊緊地攥着一枚穿着紅線的銅錢,正是臨行前母親親自系在脖子上的壓祟錢,想到黑子母親倚門望子的一幕,陳勝的雙眉猛地一挑,下定決心地向吳廣望去,四目交投之下,一個大膽的計劃在雷雨轟鳴中閃現出來。
張啓望着大殿中神情惶急的文武百官,勉強定了定神這才向那老臣道:“愛卿是……”
那老人臉色一變,沉聲道:“老臣右丞相馮去疾,陛下夜夜笙歌,想不到竟將老臣忘在了腦後!”
他話音剛落,只聽趙高陰惻惻地冷笑道:“皇上日理萬機,操勞國事,偶爾遊戲一次有何不可,老丞相竟敢妄言陛下行止,當真是大逆不道,其罪當誅!”
說畢,快步來到丹陛下,伏身跪倒在地,痛聲道:“陛下,馮去疾身爲右丞相竟敢妄言陛下,實在不是人臣之道,請陛下嚴懲!否則,朝綱之上何來威嚴,陛下的威儀也將難以保全!”
馮去疾聞言氣得渾身發抖,指着趙高厲聲罵道:“你這無恥閹奴,竟敢誣陷大臣,我……我馮去疾身爲大秦宰相直言進諫乃是當然之責,豈是你一個閹奴能夠知道的。我呸!”
這時,一名身穿綠色深衣的中年人起身道:“今日事態緊急,右相憂心與國事,這才一時失言,請陛下念在右相往日之功的份上開恩!”
旁邊一名頭戴高冠的瘦長臉上留着兩撇小鬍鬚的傢伙上前道:“府令所言極是,馮丞相身爲百官之首,卻如此罔顧君臣之禮,實在是不把陛下放在眼裡!”
馮去疾知道,眼前這二世皇帝一向殘暴好色,眼看朝中正直的大臣已經盡遭毒手,自己也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是聞言當真是悲痛萬分,遙想始皇在世,大秦何等威風,如今不到一年,竟連幾個小小匪宼都敢直接打上秦都,這真令馮去疾痛心疾首。這時聞言也懶得去辯解,只是強忍怒氣,冷冷地道:“賊寇不到五日便將攻入咸陽,不知府令有何對策,老夫年邁昏聵,倒是請教府令了!”
趙高冷笑一聲道:“大秦雄兵百萬,不過區區幾名賊寇,有何可懼、你們便如此小題大做,不知是何居心!”
張啓看着神情悲痛馮去疾,長嘆一聲道:“衆位愛卿不要再吵了,馮相一心爲國,朕看的出來,所以朕並無怪罪之心,只是還要請教丞相,眼下事態緊急,對方二十萬之衆,便是草寇也不可掉以輕心,只是眼下咸陽只有禁衛三千,加上城衛的兩千,城內五千兵力,加上宿衛咸陽的總兵力也不過五萬,若是哪位能幫朕解此危難,朕必定重謝!”
張啓依稀記得,按照歷史的記載,下面就該章邯出場了,爲了儘快壯大自己的力量,他故意許下這個承諾,好待章邯得勝時有個難以被趙高否定的晉封藉口。
想到這裡,不由氣定神閒地向羣臣望去。不料,半晌過去了,大殿裡依舊一片死寂,羣臣沉默地立在大殿中,大家都被張啓剛剛的這番話驚得半晌都回不過神來,誰都沒有想到一個沉溺酒色之中的昏君竟然將咸陽的兵力部署瞭解的這樣清楚,不少人甚至感到了一絲深深的寒意。
看到百官死一般的沉寂,張啓忽然感到了一絲從未有過的寒意,一顆心猛地直往下沉去,歷史究竟會不會改變呢?還是自己太過相信自己所知的歷史,而眼下,纔是歷史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