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一萬五千人左右的趙軍騎兵,沿着熟悉的山間小路,冒着冰冷的夜雨,宛如一隻只靈敏的狸貓穿梭在茂密的山林中,一萬五千人的騎士都身穿黑色武士服,連身下的戰馬也全部都是黑色,只是在左臂上扎着一條白色布條用作和秦軍的區別。在這樣濃黑的夜色裡宛如一隻只山間的幽靈,敏捷地向高地上的秦軍營帳摸去。
此時的秦軍大營,在不大的高地上整齊地排布着,本應高高飄揚在營帳上的旗幟這時卻散亂地丟在營地四處,漆黑的營地中看不到一絲人影的走動,偌大的高地似乎籠罩在一種無形的陰鬱中,死寂而窒息。
負責這次最大規模襲擾任務的趙軍主帥乃是秦軍舊將李良,李良本爲秦國都尉將軍,屬於軍中的中等將領,自從降趙之後倒也頗受趙王禮遇,只是眼看趙國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他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起來,尤其是聽到蒙恬和王賁親自領軍來攻邯鄲的消息,心中總是有一絲暗暗的懊悔。
由於一向仰慕王賁等這些秦軍名將的威名,李良這時雖然發覺秦軍營地中的種種頹喪的敗軍之相,卻不敢有絲毫的鬆懈,這讓隨行的副將陳謙極爲不滿。
陳謙乃是陳餘的族弟,追隨陳餘和張耳擁立趙歇爲趙王,自認功勞雖然比不上陳餘和張耳,但是卻遠遠高過李良這樣的秦軍降將。如今受張耳暗中秘囑監視李良的一切言行。這才無奈屈居李良之下。
這時看到李良躊躇不前,不覺冷冷地悶哼道:“將軍,秦軍剛經歷數次慘敗雖然實力不可小視,但是士氣低落,正是我們再立功勳的時候!”
李良沉吟着看了一眼夜色中依舊一片死寂秦軍營地,冷冷地點頭道:“王賁乃是武成侯王翦之子,自幼追隨王翦平定天下,胸中謀略絕非普通將領可比!”
陳謙不屑地冷笑道:“什麼武成侯,王翦死掉多時了,你還這樣念念不忘。究竟是什麼意思!?”
李良聞言,心中一陣大怒。轉身看到後面靜靜而行的衆趙軍士兵,這才竭力將怒火壓制了下去,勉強向身邊的親兵吩咐道:“大家小心前進,秦弩厲害,大家小心提防!”
陳謙看李良竟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心中更是大怒。不由一勒繮繩,冷冷地喝道:“李良,趙王待你不薄,你不會是又想再次降秦了?”
李良被他這話氣得渾身一顫,厲聲喝道:“陳謙,你不要血口噴人,我李良自歸趙王以來,數次出生入死,若非看在國尉的面上,便治你個以下犯上之罪!”
這時。另外一名郎中將看到兩員主將在陣前如此爭吵,不覺小心地勸道:“兩位將軍,大敵當前,我們還是要小心一些啊!”
李良聞言心中一凜,急忙回頭向高地上的秦軍陣營望去。卻發覺營地中依舊一片死寂,心中登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但是同時,一種非常突兀的不祥的預感卻忽然浮現在心中,揮之不去。
轉眼瞥到陳謙那冷冷的笑容,李良暗暗把心一橫。向跟在身後的那名中郎將低喝道:“趙合。前方必定有王賁的伏兵,我們立刻回師武安。我擔心蒙恬正在繞路向武安趕去!”
他話音未落,便聽陳謙冷笑道:“李良,想不到你果然貪生怕死,趙王還把你敬爲上賓!”
李良本是秦軍的高級將領,鉅鹿大戰之時,通過蒯通和徐公的遊說,出於權衡利害,這才隨大流歸附了混亂新興的力量——趙國。
後來,張啓以十萬秦軍大破項羽,趙王爲首的復興起來的北方諸侯在這急轉直下的情況下還沒有來得及繼續積蓄力量。好在隨後張啓的作戰重心都在項羽的楚軍方面,藉着秦軍南下攻楚的機會趙王才勉強找到了了喘息的機會。
這時的李良後悔也沒用了,只能老老實實地做了趙王的大將軍,地位上僅次於陳餘的國尉。雖然趙國的形式不容樂觀,但是好在趙王趙歇還算恭謹謙讓,令李良一時難起離去之心。
今天在這種大戰將臨的情況下幾次三番被陳謙這樣的下級頂撞嘲諷,心中的怒氣使他有些微微地失去理智。
看着一臉不屑的陳謙,李良雙眉一挑,冷冷地向身後的副將吩咐道:“趙遷隨我帶一萬人從地勢險要的北坡主攻,陳謙帶領五千人從地勢平緩的南坡佯攻,半個時辰後,無論成敗立刻原路回撤,全速回師武安!”
陳謙這時雖然奉命監視李良,但是終究屬於下級,在這種軍令之下也不敢違拗,只是冷哼一聲,帶着五千人轉身離去。
望着漆黑的夜色,李良暗自苦笑一聲,這樣的結果當真是他不願看到的,若是當真同陳餘交惡,趙王那裡便難混了許多,可是面對陳謙的懷疑,自己若不做辯解,在這一萬五千名將士面前威信掃地,只怕損失的便不是簡單的聲譽了!
只是,眼下強敵就在眼前,已經不容他再做多想,只好低喝一聲,帶頭向黑暗中衝去。
半夜時分,李良帶着一萬騎兵從地形險要的北坡悄悄向籠罩在沉沉夜色中的秦營摸去,這時,雨忽然下得大了起來,密集的雨聲遮擋住了馬蹄的腳步聲,這讓李良總算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冰冷的春雨打在身上,在山風的吹襲下,令人感到一陣陣徹骨的寒意,李良一邊帶頭策馬向前走去,一邊小心地凝神傾聽秦軍的動靜,在一片死寂的夜色中,出去大雨的嘩嘩聲外再也聽不到任何異樣的響動。
李良擦了一把額上那冰冷的雨水,身上的戰甲已經淋得溼透了,分外地沉重,幾乎使他的行動極爲不便,視線也大受影響。作爲秦將,是極少穿戴重型戰甲的,李良在歸趙後,爲了在習慣上融入到趙人中去,這才勉強穿用這種極爲影響行動的戰甲。這時正要吩咐隨身的親兵上來爲自己取下這些累贅的東西。
只聽一聲慘哼陡然傳來,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一陣比天上的夜雨還要密集數倍的箭雨如狂風暴雨一般向正在艱難跋涉的趙軍席捲而來。
李良在那悶哼傳來的瞬間便猛地一個翻身躍下馬背,大聲喝道:“通通臥倒,小心秦弩!”
話音未落,當先而行的數百人便在戰馬慘嘶聲中滾落下馬,傷亡不計其數,由於勁弩的射程大約可達五百米,這時的趙軍在如蝗的箭雨中卻看不到秦軍的一點影子。
這時,李良已經意識到自己這次的襲擾已經完全在王賁的預料之中了,正要命令餘下的趙軍立刻調頭回撤,卻不妨眼前忽然再次傳來一陣令人膽寒的慘呼,原來路邊竟不知何時佈滿了捕獵用獸夾,先前趙軍騎在馬上並未發現,加上馬兒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便被秦弩射翻,失去戰馬的趙軍被想也沒有想到的捕獸夾夾得慘號四起,惶恐失措。
餘下的人完好而沒有受傷的,這時已經不到三成,一萬人的精兵,竟然在還沒有看到敵人影子的情況下損失過半,這令李良更加地不安起來。
而此時,在高地的南坡,五千負責佯攻的趙軍,在距離高地上的秦軍不到一般距離時,只聽戰馬紛紛慘嘶一聲,原本平坦的地面忽然現出無數陷阱,將正在放足狂奔的趙軍騎兵登時人仰馬翻,潰不成軍。而作爲這支趙軍的統帥,陳謙的戰馬更是首當其衝地落在了一人深的陷阱之內,戰馬被這忽然出現的情況摔斷脖頸,當場斃命。陳謙在戰馬翻滾的瞬間雖然意識到了危險的猝然出現,卻已經來不及防範,被戰馬狠狠地摔在五十多米以外,當時便昏死了過去。
這時,還沒等在陷阱中的趙軍回過神來,無數弩箭裹挾着冰冷的夜雨向已經反應過來,剩餘不到半數正在掙扎的趙軍襲來,只是短短不到小半個時辰,五千負責佯攻的趙軍便在秦軍的弩箭下全軍覆沒。
淒冷的春雨中,在營地的最高處,王賁正騎在一匹黑色的戰馬上,冷冷地凝望着漆黑的夜色,傾聽着夜空中低沉的喊殺聲。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忽然從遠處傳來,一名秦軍騎士快馬來到王賁身前朗聲道:“將軍,南坡趙軍已經悉數全殲,只餘下北坡五千餘趙軍,正在藉助地形頑抗。”
王賁心中一喜,卻依舊不動聲色地道:“命令大軍立刻全殲所有趙軍,戰鬥結束後,立刻向武安進發!”
那名秦軍戰士,聞言繼續抱拳道:“將軍,大軍弩箭已經不多,若是進攻武安,只怕……”
王賁聞言,想了想,這才點頭道:“本將軍明白了,你下去吧。”
那名騎士聞言鄭重地抱拳一禮,這才轉身向下面的戰場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