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的胤祥這一問,不僅是嵩祝,就連張鵬翮、馬齊幾人都是微微一怔,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綠營與八旗糧餉同例的上面,卻沒留意到貞武通過糧餉的高低,已經將八旗綠營,海軍禁衛新軍分成了明顯的兩大塊。
稍一琢磨,幾人皆是明白過來,通過這次加餉,貞武已經將大清的兵制做了重大的調整,八旗綠營用來鞏固國內的統治,海軍和禁衛新軍則是負責對外開拓和防禦,如此看來,削減八旗綠營的二成兵力僅僅只是一個開端,當海軍和禁衛新軍足夠強大時,八旗綠營甚至有可能被最終取締,畢竟以朝廷的財力,不可能長期供養如此大數額的兵力。
幾人纔剛剛理出個頭緒,胤祥又接着道:“這次不僅是綠營加餉,八旗增加福利,朝廷官員的俸祿亦要增加,此事是由八哥負責,你們這段時間可是有得忙了。”
還要增加朝廷官員的俸祿!張鵬翮不由一陣心痛,這得多少花多少銀子,綠營加加餉一年就得上千萬兩,八旗的福利不用想,肯定不是筆小數目,裁撤兵丁的補償數目怎麼也得數百萬,這還嫌不夠,同時又要給官員加俸祿?這加少了還不如不加,加多了,朝廷如何負擔的起?
這幾年國庫好不容易寬裕一點,積攢了幾千萬銀子,這一下豈不是要花的海落河干?萬一再有個災荒什麼的,貞武又用內帑賑濟?
聽的這話,嵩祝卻是立刻就閉緊了嘴,心裡暗自腹誹,這話怎麼不早點說出來?這不純粹是坑人嘛,滿京師有多少官員盼着加俸呢,而貞武這又明擺着是將加餉和加俸捆綁在一起的,這要張口反對,立時就是衆矢之的。可不能如此鹵莽。
馬齊幾人亦是暗暗心驚,沒料到貞武竟是如此大的手筆,這事一下牽扯如此之廣,他們可不敢輕易開口。
見幾人不再吭聲,胤祥也不願意多耽擱,當下便起身道:“諸位中堂大人,明日早朝之後,咱們再具體商議。”說着一揖道:“告辭。”
“恭送十三爺。”幾人忙起身行禮。
待胤祥出了門。幾人才起身回到各自的座位,嵩祝一落座,便盯着馬齊道:“秀水,這事可不能由着皇上,海軍大部是漢人,禁衛新軍如今漢人也不少,以後怕是越來越多,八旗綠營年削月減,長此以往,必然式微。日後難道僅靠海軍和禁衛新軍保我大清江山?”
聽的這話,王掞不由瞥了張鵬翮一眼。上書房中,就他兩人是漢員,馬齊是上三旗,鑲黃旗的,嵩祝是滿洲鑲白旗的,
蕭永藻是漢軍鑲白旗的,富寧安是鑲藍旗的。嵩祝公然提及滿漢大防,他頗爲不滿,卻又不好發作。
張鵬翮卻彷彿未聽見一樣。自顧低頭看摺子寫節略,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情。
聽的這話,馬齊眉頭不由一皺,上書房如今是他和張鵬翮兩人一滿一漢兩個保和殿大學士,他儼然就是滿臣之首,嵩祝當衆說這話,明擺着就是逼迫他表態,可這話豈能隨便亂說?不論是海軍還是禁衛新軍都是貞武一手親建,這兩支軍隊不能保大清的江山,那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這話他卻是不能說,他雖是出自上三旗,但既是滿臣之首,這滿族的利益,他便的維護,這是立場問題,不過,要他明確表態反對,他是不敢的,開什麼玩笑,上得罪貞武,下得罪文武百官的事情,他豈能赤膊上陣?
正沉吟着,漢軍鑲白旗的蕭永藻卻是開口說道:“皇上這是去蕪存菁,我看沒什麼不妥,八旗綠營如今確實也該整頓了,京師尚且如此,地方可想而知,皇上雄心萬丈,志吞天下,八旗綠營實難勝任,大清皇家海軍和禁衛新軍既能開疆拓土,豈有無力保我大清江山之理?”
聽他將皇家和禁衛四字咬的分外重,馬齊不由暗自叫好,漢軍旗在八旗中歷來不被重視,蕭永藻今番算是替漢軍旗出了口惡氣,張鵬翮、王掞兩人亦是暗笑不已,樂的做壁上觀。
嵩祝沒料到會突然殺出來個蕭永藻,心裡不由暗忖,這兩人什麼時候攪到一起去了?不過,眼下不是爭辨的時候,他索性不理會,緊盯着馬齊,看馬齊如何表態。
馬齊略一沉吟,便道:“八旗乃國之根本,禁衛新軍乃是以八旗子弟爲主,而且不分上三旗,下五旗,雖說也有漢人,但那是各旗冒名頂替進去的,貿然進諫,嵩大人以爲妥否?”
聽的這話,嵩祝不由一窒,馬齊點出冒名頂替之事,是在提醒他,貿然進諫,純粹是掰屁股招風,自找不痛快,若是引的貞武舊事重提,各旗的王公勳貴都要跟着倒黴,不定怎麼招人厭煩,而且也於事無補,他不由一陣氣餒。
綠營糧餉與八旗同例,官員加俸、八旗加福利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傳了開來,立時就引起了京師官紳士民的熱議,人人皆是喜笑顏開,京師物價昂貴,不僅低品秩的京官清苦,一般吏員更是苦不堪言,八旗、綠營的兵丁這日子過的亦是緊緊巴巴,毫無積蓄,常常舉債度日,因此,這消息一傳開,他們俱是皆大歡喜。
一衆朝廷大員卻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自然是漢族大員,自貞武拋出海軍撫卹不分滿漢旗民之後,他們便密切的關注着,如今貞武再次拋出了綠營的糧餉與八旗同例,更是印證了他們心中的猜想,雖然貞武沒有公開提出滿漢一體,但卻以實際行動大力的推進了滿漢一體的進程。
一衆漢員大臣心裡皆是熱烘烘的,貞武在登基御極之初,便有此舉動,足以說明他將此事看的很重,貞武如今才二十六歲,不僅鞏固了皇權,而且馭下有方,手段圓滑,衆人心裡皆是十分期待,滿漢一體,在貞武手上能達到何種程度?
康熙雖然採取了一系列的懷柔籠絡舉措,但滿漢之間仍是存在巨大的差別,首先便是官缺分滿漢,重要職位,漢人根本沒機會染指,而且同級同職官員,以滿員爲尊,更是甚者是滿漢不同法,滿漢不通婚,不知道在貞武手中能夠破除幾條?
一衆滿員大臣則是憂心忡忡,原本貞武拋出海軍撫卹不分滿漢旗民,他們便心懷不滿,但海軍是貞武一手創建,又爲朝廷屢建大功,他們不敢妄加指責,都是抱着觀望的心態,等待時機,卻不料貞武竟突然拋出加餉、加俸、加福利等一系列舉措,將局面一下攪的猶如一團亂麻,不僅收盡人心,而且弄的誰也不敢輕易開口。
如今誰敢站出來反對,不用貞武發力,便會淹死在一衆文武大臣的口水之中,可不加反對的話,任由貞武如此折騰下去,終有一日,滿族的特權會被剝奪的一乾二淨,真若如此,國將不國。不過,衆人雖是憂心不已,卻是苦無良策。
一衆皇族宗親、王公勳貴亦是大感緊張,關係到切身利益的事情,誰都上心,聽聞消息是胤禩幾人傳出來的,幾個與之交情頗好的便在‘澹泊居’擺下酒宴,着人前去恭請老八、老九、老十前來赴宴,以打聽詳細情形。
胤禩自熄了爭儲之心後,便與一衆皇族宗親、王公勳貴往來漸少,不過,在接到多羅順承郡王布穆巴、裕親王保泰的宴請之後,他沒有絲毫猶豫便一口應承了下來,胤誐不解的道:“八哥,咱們兄弟如今難得聚在一塊,說好了去九哥的莊子逍遙,何必攬這些個閒事?”
“這可不是閒事。”胤禩微微笑道:“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官場纔是真正身不由己的地方,他們既然找上門來,咱們就必須得去安穩一下人心,這不僅對他們好,對咱們也好,若是人心恐慌,皇上必會埋怨咱們幾個辦事不力。”
胤禟亦是笑道:“明日要參加早朝,去莊子也多有不便,一早就得起身趕路,明日再去亦不遲,今日先去‘澹泊居’樂一樂也好。”
三人擔心太招搖,直接自後門進了‘澹泊居’後院,早有人候着,領着他們進了一間極雅靜的獨院,一進門,裕親王保泰、信郡王德昭、順承郡王布穆巴幾人就迎了上來,見禮寒暄之後,衆人才進屋落座。
坐定之後,保泰便含笑道:“八哥,聽聞綠營加餉,與八旗一例,此事可是屬實?”
胤禩點了點頭,道:“確有其事,此乃皇上諭旨。”
一聽這話,布穆巴便接過話頭道:“八叔,綠營怎能與八旗享受同樣的糧餉,這大清還是不是咱旗人的了?”
“小五子,你這話問的可是欠思量。”胤禟呷了口茶,斯條慢理的道:“八旗、綠營皆是大清的經制之師,你知道綠營的糧餉是多少嗎?步軍月餉一兩,馬兵月餉一兩五錢,餉米皆是三鬥,現在一兩銀子能頂什麼用?這點子糧餉能養活妻兒老小嗎?生計無繼,什麼事做不出來?
不就是給綠營加個餉,有必要如此大驚小怪的?再說,八旗也不是沒加,朝廷官員的俸祿都要加,何以綠營就不能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