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高層官吏在商量對付竇光鼐的法子。下邊的平陽縣也早已經“造冊”完畢。平陽縣知縣劉錄勳一面頻頻派人到杭州和溫州打探消息,一面想方設法遮掩虧空,就等着欽差前來查賬。
劉錄勳是乾隆三十四年進士,當年只有十七歲,便中得二甲第六名,賞選入翰林院任檢討。在京中也算是無人不知的大才子。但此人生性慳吝,視財如命,不僅一毛不撥,還甚愛佔便宜。曾因在戶部任職時手腳不乾淨被免官罷職。在乾隆四十八年又被重新啓用到浙江省仙居縣任職縣令。但他在仙居縣與前任徐延翰因爲虧空交接之事,大鬧了一場,竟然沒有上任。
徐延翰留了四萬一千多兩的虧空,要讓劉錄勳頂下來,可劉錄勳就是不接收。不補虧空,不接大印,也不讓徐延翰掛靴。把徐延翰氣的大罵劉錄勳不懂規矩,是個獨夫。於是向台州知府徐士鑾告狀。徐士鑾親自跑到仙居縣說和,好說歹說,劉錄勳也不買他的面子。徐士鑾與徐延翰氣急敗壞,把這個刺頭告到省城,要撤劉錄勳的職。劉錄勳也一紙稟帖送到福崧那裡,詳呈其情。當時福崧正爲浙江虧空的事發愁,對徐士鑾與徐延翰要後任替前任擔帶虧空的作法很不滿意,於是命徐延翰補足一半虧空,方可離任。徐延翰本是要去江西作正六品同知的,這一耽擱,官途莫測,恨極了劉錄勳。劉錄勳則暫且代理知縣任事。徐延翰面對賬、庫,整日發愁。劉錄勳無債一身輕,過的逍遙自在。
直到乾隆四十九年二月,平陽縣知縣黃梅因母憂去官,浙江藩司纔將劉錄勳調任至平陽縣做縣令。這一回,黃梅拿出的虧空是十六萬五千五百多兩,是仙居縣的四倍。
劉錄
勳雖有心理準備,仍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他驚問道:“老兄,你好大的手筆,在任八年,年虧兩萬。我劉錄勳做官十三年,所有養廉銀加起來也不抵你半年虧空。”
黃梅嘿嘿笑道:“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你到我任上,保你官歸之時,宦囊不空,金銀滿倉!”
劉錄勳聽罷,心生羨慕,不由得口氣緩和了許多:“劉某愚昧,學不會那些聚斂之術。還要請老哥指教。”
黃梅見劉錄勳方纔的氣焰已經少了七八分,眼睛中的逼人的光茫也暗淡了,遂笑呵呵的拉住他的手道:“我這裡有兩件法寶,你若得知,今後在浙江官場一定是如魚得水,前程無憂。”
“黃大人且慢講,你這兩個法寶不是白送的吧。”
“老弟,果然聰明。”
“您要我接下這十六萬五千多兩的虧空?”
“錯!這些虧空已經與我無關,你接了,我可以丁憂回家;你不接,我照樣回家丁憂。三年之期一天也不能少。”黃梅伸手在懷中摸索了一會兒,取出一隻嘉樂梅花斑紫玉鼻菸壺,倒出些鼻菸,使勁嗅了嗅,大大的打了一個噴嚏,才接着道:“我黃梅在平陽縣一呆就是八年,盤根錯結,故友甚多。但仇人也不少,我走之後,恐怕有人秋後算賬,找我的麻煩。還請老弟多擔帶。若有造禍之人,必加以嚴懲。”
“攻守同盟,互相利用。”
“呵呵。言重了。今後平陽縣便是你我之平陽,你在明處,我在暗處,同治一縣。我保你前程,你除我後患!”
劉錄勳低頭默想了一會兒,猛擡頭咬着牙道:“好,就此成交。黃大人,那兩個爲官法寶究竟爲何
物呢?”
“第一法寶,便是浙江按察使福岜!”一個人一邊說着一邊從側廳走進來。劉錄勳見那人面皮倒也白淨,四方臉,細眉小眼,象個文弱書生,走路穩穩當當,顯著十足的自信。但穿着邋遢,一件黑羊皮醬色馬褂,上下下下全是摺子。這個人走過來,自己搬把椅子大大咧咧坐到劉錄勳身邊。
黃梅指着這人介紹道:“這位是我的首席師爺石太生,通天時曉地理,才學過人,學識淵博,有機變之智,懷沉穩之機。多虧了石師爺,我才能在黃梅穩坐八年。只是委屈了他。我多次要將他薦到省裡去,石先生都婉拒了。”
劉錄勳見黃梅將石板師爺誇的露骨,而石板師爺穩坐太師椅,面不改色,連句謙遜話也不說。劉錄勳本就是好勝之人,便想出個題難難他,殺殺他的銳氣,突然想到福邑是福崧的親弟弟,心中一動,問道:“石先生,您與福岜是有何交誼?”
“我怎能高攀上福岜大人。我家老爺與和親王府裡當內府二管家陳凡熒是姑表親,陳凡熒又與福岜是拜把子兄弟。當年福岜在京中的時候,每年的冰炭敬我家老爺都是頭一份。福岜對我家老爺甚爲賞識,二人是極相與的。背靠大樹好乘涼,他將您薦給福大人,福崧與福岜都可爲你撐腰,再憑着您的才能,升遷指日可待。”
劉錄勳一聽能靠上福岜和福崧這兩棵大樹,心中已經有些活動。他收起那倨傲之氣,起身一揖道:“多謝石先生爲劉某指了條明路。那第二寶,又是什麼?”
“第二寶,便是新賬舊倉,以虛頂實之法。用了此法,這十六萬兩萬空,也能瞞天過海。除非是神仙,凡人任誰也難查的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