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漸起,春蟲禁聲,只聞樹葉嘩嘩作響,如波濤翻滾,福崧的心也如浪拍一般。他來到巡撫衙門,好容易將衆官打發走,獨自一人走到後衙書房,讓兩名戈什哈在門口守着,吳盛留在書房侍候,然後將那張飛鏢傳書打開,又細細看了一遍。衆人猜的不錯,這的確是一張狀子。狀子打開來只有八開大小,上面端端正正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楷。說是狀子,並未用狀子的格式。一開頭便直接寫道:告浙江平陽知縣黃梅不法事。接下來詳細列了黃梅兩條罪狀。一條是黃梅強行徵派額外的徵賦,以彌補國庫虧空。百姓不堪忍受,聚衆要求按正常收稅,遭到鎮壓;另一條是平陽縣鄉紳吳榮烈之子吳日成進杭州告狀,後來去金壇縣尋去那裡辦案的布政使國棟。但國棟那時已經回省,而吳日成則在金壇縣南街鎮被黃梅所派的刺客殺害。
福崧在城外初看此狀的時候,憑着他多年的經驗,已經斷定這張狀子上所列事實,十有八九並非虛構。因怕此案涉及杭州官員,所以當時不肯將狀子遞出傳看。此時再看一遍,福崧已經是坐不住了,氣衝牛斗,啪地一聲將茶碗重重墩在桌上,自言道:“一個小小的縣令尚且如此猖狂,跳梁不止,欺下瞞上,虐害一方。甚至做出殺人滅口的不齒之舉。浙江吏治可見一斑。”又擡頭指着家人吳盛道:“去將國棟和李衛源請過來,讓他們立刻過來見我,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託遲延。”
吳盛喳一聲退了出去。福崧在書房內走了幾步,靜了一會兒心,約小半個時辰後,吳盛急
匆匆走來稟道:“老爺,藩司與臬司兩位大人已到。”
福崧點點頭,急忙叫請。此時風已經更大了,夾着濃濃的潮氣,吹的門窗吱呀呀的響。遠處傳來隱隱的雷聲。
李衛源一進屋就嚷道:“這怪天氣,說熱就熱,說雨就雨。聽杭州有童謠說什麼‘閩浙省,天易時,地易主’一類的話,真不知是哪個大逆不道的編派出來的。我已經派人嚴密查訪了。”
此時下人已經端上熱茶,國棟抿了一口道:“都是廢話,王亶望走了,福大人來了,可不就是地易主了麼。還算什麼讖言?”
福崧不動聲色道:“兩位大人,這回找你們來,是想說說今天飛鏢傳書告狀的事。”
二人一聽都擡起頭關注的望着福崧。福崧將狀子遞過去道:“你們先看看。”
國棟、李衛源傳看了一遍。國棟首先看罷,竟瞪着眼睛直盯盯看了李衛源一會兒,纔將狀子往他手上一塞道:“你看看吧。”
李衛源看罷,想了一會兒道:“黃梅強勒硬派,額外盤剝倒是有可能;逼民聚衆的事,溫州知府範思敬已經報過,沒有人受傷,也沒有出人命,何談鎮壓;至於平陽縣鄉紳吳榮烈之子吳日成進杭州告狀,黃梅殺人滅口的事,過於惡劣,另人難以置信,簡直是危言聳聽!我打保票,是絕沒有的。”
國棟是才知道吳日成被害的事。他與吳家是世交。到了他這一代,與吳家來往的少了,那吳家也極少來孝敬些冰敬炭敬什麼的,所以感情也就淡了。雖是如
此,吳家與黃梅在平陽縣鬧矛盾,吳榮烈被抓入獄,看在先父交情的面子上,他還是修書調停,讓吳榮烈取保出獄。但這黃梅做的太絕,竟然將吳榮烈之子吳日成劫殺在半道上,這實在是重重的打了國棟一個巴掌,太不給他臉面了。國棟知道李衛源與黃梅的關係非同一般,所以才早早的和李衛源打了招呼,但凡有黃梅的人進杭州,一定要關照到,莫要與吳家爲難。如今出了這種事,要說李衛源一點兒都不知道,那是絕不可能的。但他事前卻一點兒聲息都未向國棟透露過,難怪國棟十分的生氣。而且,前些日子吳榮烈還派人送過來一件血珊瑚,價值不菲,少說也值得五六千兩銀子。拿了人家的錢,卻沒能照看好人家的兒子,豈不大大的丟人!方纔聽李衛源的口風,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國棟豈能讓這事白白的平息,於是道:“大人,這事絕不可姑息。爲阻進省告狀,不惜半路劫殺,這樣惡劣的行徑,另人髮指,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有那失於安撫,非法行事,使民不堪,激變良民的罪責,也當一查到底,絕不能含糊掩過。”
國棟的話剛說完,窗外猛的一亮,亮光過後,一聲清脆響亮的炸雷在夜空中響過。接着雨點子劈哩啪啦的砸下來。福崧在這雷雨聲中沉默良久,才下決心似的說道:“平陽縣無論是百姓抗糧或是黃梅濫徵的事你們都不要管了,我自有道理。國棟你記住,要儘快統計出各府縣虧空之數,及時報上來。衛源老弟,人命關天。是誰殺了吳日成,你一定要找出線索,拿到正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