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過後,太陽照常升起。
秦子戈像沒事人一樣出門修煉,卻不知經過一夜的發酵,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經傳的滿城風雨。
用過早飯後,秦子戈單槍匹馬的來到蒙府。
蒙家老爺子蒙驁已過世多年,如今是他的長子蒙武掌家。昨夜蒙嘉被醉夢樓的人送回來的時候,從醉夢樓傳話的小廝那裡得知了秦子戈今日要來的消息。回到府上的蒙嘉嚷嚷着要蒙武爲他報仇,不過經過有心人提點後蒙武得知了秦子戈的身份。而蒙嘉知曉後瞬間就熄了復仇的心思,在聽到秦子戈今日上門的消息後更是惴惴不安。
身爲秦王的寵臣,雖然沒有見過秦子戈,但還是聽說過秦子戈昔日的威名和壯舉的。自己再受寵,還能比得過大王的兒子。想明白後蒙嘉採用鴕鳥政策,躲回了房間,把爛攤子交給了蒙武處理。
等秦子戈來到蒙府的時候,蒙武早早就候在那裡。
“公子能來寒舍,實在是蒙家的榮幸!公子請!”蒙武把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了秦子戈來蒙府也不是來尋釁滋事的,就從善如流的跟着蒙武進了蒙府。
待秦子戈坐定後,蒙武說道:“我去把舍弟請來,給公子賠罪!”
“不急,昨日他既然捱了教訓。此事便就此作罷,不知蒙驁老將軍的靈堂在何處?可否讓子戈去拜見一番。”
不知道秦子戈葫蘆裡賣什麼藥的蒙武見秦子戈不在追究蒙嘉的事,也不好拒絕秦子戈的請求,帶着他來到蒙家的祠堂。
到了祠堂後,秦子戈恭恭敬敬的對着蒙驁的靈牌行了三個晚輩禮。行過禮後,秦子戈跟着蒙武走回廳堂。
秦子戈坐定後對着一旁的蒙武說道:“蒙老將軍歷經大秦四代王朝,爲我大秦屢立戰功,更是奪得韓趙魏三國近百座城池。大秦能有如今的局面,蒙家功不可沒。可是正因如此,我纔要對蒙武將軍說這番話:蒙家世代忠良,切不可因爲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好粥。大秦律法嚴苛,這次是個人衝突大家還可以私下解決。日後若是他被錢財美女矇蔽了雙眼,作出有損大秦的事,到時候他身死是小事,若是牽連了整個蒙家,又該怎麼辦?功是功過是過,秦律面前可有功過相抵一說。這是子戈的拙見,獻醜了!”
“公子之言振聾發聵,老臣代蒙家上下謝過公子。”蒙武躬身說道。
“老將軍折煞我了。既然事情說清楚了,子戈就不再打擾了!告辭!”
秦子戈離開後,蒙恬從後堂走了出來。
“父親,怎麼樣了,三公子說了什麼?”
“三公子本就不是來尋釁滋事的,你二伯的事到此爲止。不過此事我蒙家倒是欠下三公子一個不小的人情!你二伯呢?”
“二伯還在屋子裡躲着呢!誰都不見!”
“哼,這時候學會低頭認錯了。子戈公子主動和解的事先不要告訴你二伯,這次得好好讓他長長記性!”
…………
離開蒙家後,秦子戈轉道去了咸陽殿。
“聽說你昨天在醉夢樓因爲一個琴姬對蒙嘉大打出手了?”嬴政看着手中的竹筒頭也不擡的說道。
“是,不過此事的手尾兒臣已經處理好了。”
“哦,蒙家同意了?”
“此事乃是蒙嘉不對在先,兒臣主動上門和解,蒙家還能有什麼話說。”
“仇是解了,可這恩你卻沒有施下!罷了,此事就這樣!你去驛館把韓非先生請來!”坐在王位上的嬴政淡淡的說道。
得了指令後的秦子戈離開咸陽宮前往驛館。
韓非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秦子戈也不在意。和紫女打過招呼後,就帶着韓非來覲見嬴政。
到了咸陽殿殿偏殿後,嬴政爲了讓韓非死心,向他展示了李斯從韓國得來的他昔日的全部著作,並對其中的不解之處向他請教!
看到那些書筒尤其是自己昔日向韓王上書的三封奏則,韓非大驚失色之餘也是悲從中來。對於嬴政的疑問,韓非只是敷衍解答。韓非這樣的行爲落在秦子戈眼裡就好像一個因爲權勢不得不委身於強權的小女子在做最後的堅持:“你可以得到我的人,但你絕對得不到我的心!”
嬴政又再次向他詢問國事,韓非依舊推脫稱自己才疏學淺不知如何應對。
接連被韓非拒絕兩次的嬴政也不計較,笑着說道:“先生出自韓國王室,出於道義不能背叛韓國,寡人也不強求。先生來咸陽也有些時日了,對我大秦當有所知所感,先生何以教我?”
韓非仍舊推辭道:“臣乃韓國赴秦之使節,怎敢參與秦國內部的政事?”
對於名士,嬴政也不是第一次接觸了。如今在他身邊出謀劃策的尉繚當初不就是多番恭請後,才願意留在秦國爲秦國出謀劃策的嗎!於是,嬴政再次問計於韓非。
韓非此刻也在心中天人交戰。之前韓非依仗的就是秦王對他學說的看重,本想借此來換取嬴政的信任來爲韓國拖延時間。不料嬴政已經盡得他的著作。若是還想爲韓國謀劃,眼下就必須放下身段爲嬴政出謀劃策,陽奉陰違是韓非如今唯一的出路。而且他爲嬴政獻上的計策,必須讓嬴政相信這是爲了秦國着想,但實際上又能達到削弱秦國的目的。
心中有了計較後,韓非先聲明道:“臣見識淺薄,雖有進言,只怕大王聽後不但不會用,反而會怪罪臣!”
嬴政擺手一揮說道:“先生但講無妨!”
見嬴政如此信任自己,韓非心中也是有愧,不過韓國的生死存亡讓他壓下了內心的那抹愧疚對嬴政進言道:“臣目前對秦國內政知之甚淺,不過依愚臣之見,秦國有一人不可不殺!”
嬴政好奇的問道:“哦,不知是何人?”
“臣請殺鄭國!”
韓非的言論讓嬴政大感意外,這鄭國本就是上一代韓王位了疲秦派出的間諜。當初看在鄭國的巨大功勞上赦免了他的死罪,而鄭國也因此徹底的投向了秦國。這鄭國再怎麼說當初也是韓國的功臣,只可惜疲秦之計起了反效果。但韓非請殺鄭國還是讓嬴政大爲不解,於是開口問道:“先生爲何要殺鄭國?”
韓非冷言道:“鄭國爲間於秦,依律當誅,何須多問!”
沒等嬴政回答,坐在一旁的秦子戈就指着韓非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能將五十步笑百步說的如此理直氣壯之人!”
對於秦子戈言語中的揶揄,韓非不以爲意繼續說道:“人若有罪,則不可救!救罪人,法之所以敗也。法敗則國亂,望大王三思。”
“聽說你師從荀子,難道荀子沒有教過你不教而誅,則刑繁而邪不勝;教而不誅,則奸民不懲的道理嗎?”秦子戈冷言反諷道。
“是啊,先生。誅殺鄭國,不過是逞一時之快,然於我大秦有何益!寡人赦免他,讓他續修理關中水渠,是秦立萬世之根本。非欲亂法令,以便從事而已!”嬴政接過秦子戈的話頭說道。
“大王,齊相管仲有言,凡赦者,小利而大害,是以聖君不赦。陛下赦鄭國,乃舍常法而從私意,於是秦人皆知,法有兩適,而陛下私意爲大。陛下私意行,則臣下皆自雕琢揣摩,以阿陛下之意,舍法而不顧也。於是法禁不能立,而治國之道廢。秦自商鞅以來,所以六世有勝於天下,法一而固也。有功者必賞,有罪者必誅。臣書中有言:主多能而不以法度爲事者,可亡也。陛下慎思之。”韓非辨駁道。
韓非態度之激烈,讓嬴政也頗爲驚訝。他注視着韓非因激動而潮紅的臉龐,不免想到,眼前這人,我能讀他的著作,但願也能讀懂他的內心。鄭國的水渠尚未修完,無論如何也殺不得。韓非如此堅持要殺鄭國,究竟是爲了取信於我,還是意在讓關中水渠半途而廢,弱我大秦呢?“誠有功,雖疏賤必賞;誠有過,雖近愛必誅。”的確是韓非在他書中一再強調的思想。可是,韓非的動機,真的只是堅守自己的學術立場這麼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