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記:少府尚書,張蒼,冊件一函”
屋內喊聲剛落,庭院外面就立即傳來高聲應答,看其情形很顯然是一邊複述一邊書寫。
“老二,是何官職?”白胖矮好奇道。
劉邦聞言哈哈大笑:“我的大人!我乃亭長老大,傳郵吏次之,他豈不就是老二嘛!”
白胖矮聞言撲哧一笑:“你這叫法倒是新奇!不過既然有老二,想必應該還有老三、老四吧?”
“大人明見!不僅有老三老四,一直排到老十二呢。”劉邦呵呵笑着。“我帳下有亭員十二,分爲前老六,後老六。前老六是正吏,後老六是亭卒。其中郵卒、庖廚、馬伕都算在內,統共十二人。”
“亭長之治不像官署,反倒像是江湖門派了。”
聽到張蒼的敲打,劉邦閃爍着他那雙細長的眼睛解釋道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殺豬殺尻子,各有殺法。而且鄉野吏員僕役都是粗人,老二老三這樣一吼叫,既豁亮又明白。我若腆着肚子板着臉,用官腔叫傳郵吏,叫庖廚,叫馬嗇夫,不說我煩,他們聽着也不給勁!
若是不給勁還不算什麼,在下剛剛即爲的時候也是那樣叫的,可是有的人你叫他幾聲他還木着,並不知道是叫他。後來索性老大老二老三這樣叫,粗是粗了些,但是管用!大人可去方圓十里打聽打聽,俺劉邦做亭長几年,從沒出過一件差錯。”
張蒼也不是非要找劉邦的麻煩,聽完他的解釋也就擺手道:“我方纔只是那麼一問,管用就好!”
“亭長倒是個人物也。”在一旁一直沉默寡言的扶蘇突然插了一句。
敘說得片時,劉邦將張蒼和扶蘇安置到了最靠近後院的兩間大房子,說這裡又涼快又幽靜,是亭院最好的住處。
張蒼聞言打趣笑道:“你說最好便是最好?安知你不會留着最好的房子給大官住?”
劉邦哈哈大笑道:“大人呵,留好房子等大官,那是蠢貨!劉邦要那樣,還不叫唾沫星子給淹死了?我這泗水亭,統共十三間賓客房,誰來了都盡最好的安頓,不獨對大人。說白了,誰來得早誰住得好。要是隻剩最後一間,賓客不滿意,我便給他加派個亭卒侍奉,賓客還是高興。所以呀,人都說,劉邦安房間,人人都喜歡!大人你說,眼下天氣大熱,一個賓客沒有,我能將最好的涼快房間空着麼?”
張蒼聽得饒有興致,對一旁的扶蘇笑道:“這位劉亭長倒是個好商人!賣貨不惜售,先揀好的出手,剩一個不好的,還給你額外好處。有道理有道理,理財經事之道也!”
扶蘇淡淡一笑道:“夜來小酌一番,亭長意下如何?”
劉邦聞言立即拱手:“兩位大人賞臉,劉邦自無不從。兩位大人只管歇息,一切有我。”
暮色時分,河畔亭院清風習習。
劉邦將酒案設在了庭院正中。兩位黃衫人一進庭院,不約而同地說了聲好。
院中大青磚鋪就的地面已用清水澆潑過幾次,三方蘆蓆三張木案,整齊潔淨又空闊通風,耳聽流水蛙鳴,目望朗星明月,實在是難得的天成村野意趣。
案上酒食,卻是久負盛名的泗水青魚、粳米飯糰以及蘭陵老酒。
待張蒼和扶蘇落座後,劉邦指着案几上的吃食對二人解釋道:“這魚是我下水撈的,米是自家人送的,酒是我買的,全與官錢無涉。兩位大人放心吃喝!秦政奉公守法,這點在下還是醒得的。”
張蒼聞言笑道:“吏員住驛站,自家補錢便可請客。說好的我等補錢,如何便要你自家勞作了?”
劉邦呵呵笑道:“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亭吏亭卒十幾個,我先得自家乾淨之後纔好管教他人嘛!”
扶蘇聞言拍案讚歎道:“好一個奉公守法,若是天下官吏都像劉亭長這般深明大義,這天下何愁不能國泰民安!”
說話間三人邊飲酒邊說話,漫無邊際說開去了。
扶蘇和張蒼問民生,問風習,連養魚之法也問了。
對於扶蘇和張蒼的詢問,劉邦事無不答,答無不清,他那獨特的帶有一絲痞氣的語言讓三人的談話多了一絲灰諧。
不過說到養魚事的時候,原本言語利落的劉邦卻突然吭哧起來。
見張蒼和扶蘇臉上的好奇,劉邦思慮一番後索性放開性子爽利道:“不瞞兩位大人,劉邦農作不精,不受老父待見,老罵我痞子一個。我能出來混事,就是吃了農作不精的虧。讓兩位大人見笑了!”
張蒼聞言揶揄道:“如此說來,劉亭長的父親劉太公倒是慧眼識人了!”
見劉邦興致低迷,扶蘇出言安慰道:“無妨無妨。人各有長,足下能做這亭長,便當得一個能才!”
劉邦聞言對扶蘇拱手致謝道:“大人見識,比我那老子強多也!”
話未落點,三人又是一陣大笑。
一陣閒談過後,扶蘇和張蒼不期然的說到了民田土地的話題,張蒼稱讚泗水郡物產豐饒乃是魚米之鄉,說若能在此建造一座數萬畝桑園,定於國家大利。
劉邦一聽,爽朗的臉上瞬間佈滿了陰影。將臉上的陰影收回去之後,劉邦連忙追問二人是否是爲此而來。
張蒼沉吟片刻後說出了出發之前和扶蘇商議好的藉口道:“亭長脾性可人。我等也不相瞞:我們二人乃少府吏員,此次特爲查勘皇室桑園而來。”
“噢?兩位大人不是潁川郡吏?”劉邦看着二人的目光驟然閃爍起來。
“這是少府令牌。”看到劉邦眼中的神色變幻,張蒼從懷裡掏出了一面手掌大小的銅牌在劉邦面前一亮。在月光的照耀下,“少府令”三字赫然在目。
待劉邦看過令牌後,張蒼一邊收起令牌一邊說道:“我們二人前來查勘泗水郡山川田土,欲在此地遴選數萬畝田園,爲皇室建造一處桑麻苑囿,以供尚坊製作絲綢。亭長若能襄助,也算一功!。”
“敢問兩位大人,皇室何以要在泗水郡佔地?”
“人言泗水郡荒田多多,無人耕耘……”
“哪個鳥人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