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白心情沉重起來,再沒了待下去的勇氣。他一轉身瞧見熟悉的身影站在他身後,警惕地盯着他。
“涼夏,你……”他語塞,被她盯的不自在,“你在這幹什麼。”
“你結巴幹什麼,心虛了。”她冷冰冰的越過他,“還是想看看剩下些什麼,接着去燒。”
“說話不用夾槍帶棍,我聽得懂。”沈楚白的臉比天氣還陰沉,“火不是我放的,信不信由你。”
“這塊地是你的,要派用場的也是你,火災後最受益的人還是你。不是你做的,你自己都不信。你知不知道,這場火死傷多少人!”
涼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徑自朝裡面走去。
“等等,你什麼意思!”他急忙跟上去,沒留意腳下一滑摔了一跤,只聽到“卡啦”一聲,好像骨頭脫臼了。
她回頭看他一眼,雨傘掉落在了地上,昂貴的衣服褲子也因爲摔在了地上弄髒了。他疼得臉色發青,抱着自己的腿齜牙咧嘴。
“報應,”她邊說邊過去小心的擡起他的腿,“還說不是你做的,這麼快就有現世報。”
沈楚白痛的死去活來,他怕一開口就會疼的叫出來,只能忍受着她的奚落。
“沒什麼大事,忍着點。”涼夏熟練的抓起他的軟關節,還沒等他想明白她的意圖,又聽到“卡啦”一聲。
“啊!!”這回他沒忍得住,直接慘叫了起來。
“好了,一點點小事叫什麼,比女人還嬌氣。”
沈楚白將信將疑的把腿放到了地上,小心翼翼的動了下,果然不疼了。
“你還會接骨?”他奇怪的看看她。
“能走就自己走,待這裡幹什麼。”涼夏沒理他,打着傘繼續往裡面走。
“你等下,我可以解釋。”他叫住她,“請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放到火。”
頓了一下,她反問道:“我信不信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沈楚白一愣,緊接着點點頭,“是。”
涼夏回過頭,認真地瞧着他,將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她深吸了一口氣,哀傷籠罩了她。
“這裡對你來說或許只是破房子,或許是有着高額的市場價值。但是對我來說,這裡充滿了回憶。我從小在這裡唱戲,沈楚白,你永遠不會知道什麼叫感情。”
“我都說了,不是我放的火。”他無力的辯解着,“你要怎麼樣才肯相信?”
“你讓那些死去的人活過來,我就信。”她緩緩轉過身離去,細雨濛濛,模糊的讓他看不清背影。
過去淺淺的回憶涌上心頭,在他和涼夏分開後的第一個星期,奕柔柔約他看電影。
劇情演了什麼他不記得了,只記得裡面的女主角淚流滿面的問道:“如果能回到過去,你最想做什麼?”
男主角絕望的張開雙臂,彷彿在迎接什麼。他平靜的告訴她,要是能回到過去,他會將她緊緊抱住,緊緊抱住。
然後就是“砰”一聲,他整個人被撞飛了出去。
雨還在下着,沈楚白傻乎乎的站在那裡,等了很久纔看到她出來。可是涼夏沒有停下來,她目不斜視經過他,如同經過他的生命,就那麼漸行漸遠。
身體好像被人抽去了力氣,心裡的一角缺失的厲害。
奕輕城下班回來的時候涼夏正在練字,他走過去瞟了一眼,“渭城朝雨浥輕塵?”
“是啊,最後三個字和你的名字同音哦。”
“詩不錯,就是這字……”他乾脆不往下說了。
“字不是挺好的,我覺得進步很大。”涼夏紅着臉吐吐舌頭,“我馬上就要超越你的字了。”
“嗯,我等你一幅字畫賣出去一百萬,那我才佩服的五體投地。”他輕笑了一下,“我餓了,開飯吧大書法家。”
第二天奕桐赫一大早就給涼夏打了電話,約好在市區的某一家花店買了菊花。
“我們開一輛車就好了,今天掃墓的人很多。”
“我不習慣坐別人的車。”她直接回絕。
“夏夏,我不是別人,你再怪我,也不能否認我們是父女。難道你一輩子記恨我嗎,我始終是你的父親。”奕桐赫無奈的搖搖頭。
“走吧,”她別過頭,率先上了他的車。
墓區在陽山,是菁城的一個比較偏僻的鎮。菁城一共有兩處墓區,陽山葬的富人多一些,所以那邊的墓穴比較昂貴。
一路上道路還算通暢,只是接近墓區的時候路就堵的很厲害了。有些車子停的橫七豎八,山腳下幾乎沒有空餘的地方停了。
“下去走吧,爬上去大概要一個小時。”奕桐赫指了指靠右邊的樓梯,“從這邊上去,下山的時候我們從後面走。”
“我媽是你買的墓地?”涼夏忽然問道。
“是啊,怎麼了?”
“你不是說她生下我就走了嗎,那你怎麼知道她死了?”
奕桐赫嘆口氣,“她是走了,但是在你三歲的時候又回來了。她嫁了個老頭子,想把你帶走,你爺爺不同意。她在菁城滯留了很長的時間,幾次三番想帶你走。”
涼夏默不作聲跟着他爬樓梯,不出來不知道,原來外面的桃花開的這麼好。山上的野桃花雖然沒有經過修整,卻出奇的美麗。
過來掃墓的人很多,不時能看見掉落的菊花還有紙錢。人非常多,若不是身處在墓區,就像出來踏青春遊似的。
“跟我說說我媽的事情吧,儘可能的說多一些。”接近山頂涼夏突然有種心怯的感覺,她要見到媽媽了,雖然隔着冰冷的水泥。
“你是在一家小診所出生的,那晚上特別的冷。護士把你抱出來的時候,你哭起來的聲音細微而薄弱,好像一不小心就會隨時消失一樣。
醫生說你是早產兒,很虛弱,你媽一度以爲你活不下去。”
奕桐赫陷入了沉思,記憶裡的那個女人,那麼美,生完孩子之後仍然美的讓人心動。她靠在他的懷裡,淚水已經止不住的涌了出來。
她小聲的嗚咽着,擡起頭求救般的看着守在病牀邊的男人。
“你小時候就長得很美,皮膚白的發藍。就好像掉落人間的精靈,我和你爺爺一眼就喜歡上了你。我曾想你會不會是哪裡降落的公主,是個真正的貴族。
其實說起來也算,因爲你的媽媽,祖上是江浙一帶的
名門望族。雖然後來家道中落,不似從前富有,但是依舊維持着書香門第的好名聲與氣節。
只不過後來家裡的子孫多了,幾百年的天災戰禍下來,到了近代也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子孫了。”
奕桐赫在墓碑前停了下來,“到了。”
涼夏緩緩伸手去撫摸墓碑上的照片,她的母親很美,是古典的知性的美。隱隱帶着大家閨秀的氣質,就算放到現在的社會,也是個十足的美人。
可是,誰又能想得到,她竟然會是出賣自己的呢。涼夏心裡五味雜陳,說不清什麼感覺。
“咦,是不是有人放錯了菊花?”奕桐赫奇怪的抱起墓碑前的花仔細看了看,“應該是放錯的,你媽媽那邊已經沒有什麼兄弟姐妹了。”
“那我外公外婆呢?”
“……當然也不在了……”他支支吾吾的不敢看她的臉,“我把花去扔了。”
“別,這麼好的花我媽媽肯定會喜歡的,放錯也不要緊。”涼夏狐疑的多看了他幾眼,要是按照他的說法,她的母親那邊豈不是都死絕了。
這也太離譜了,說不過去。
她想可能是因爲某些原因母親和家裡鬧翻了自己跑了出去,所以出事了外婆他們也不知道。時間久了不聯繫,也就當沒了這個女兒。
下山的路比較好走,時間自然用的短。涼夏發覺有人背上扛着麻袋,急匆匆的好像怕人發現什麼。並且那些人不走修好的路,而是從樹林中穿梭。
“那些人是幹什麼的?”
“附近的居民,山下還有很多老百姓沒有拆遷。這片墓區每逢掃墓貢品都十分的高檔,很多人會悄悄打包帶回家去。”
“可那是祭拜去世的人的,還是別人家的,不會很不吉利嗎?”涼夏不解。
“所謂的吉利不吉利,只是個心理因素。當人面對誘惑的時候,只有大或者小的區別,沒有好或者壞的差距。”
奕桐赫難得說句有道理的話,涼夏不由的對他刮目相看。走了沒多久她隱約瞧見個背影好像見過,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等到他們上車已經快到午飯時間,車子也開的差不多了。她從後視鏡裡又見到了那個背影,這回她沒有猶豫,直接跳下車過去找。
但是那個人腳步比較快,加上來往的人,涼夏瞧見他戴着墨鏡匆匆上了輛卡宴,想喊他已經來不及了。
“誰啊,你朋友?”奕桐赫跟了上來。
“沒,可能我看錯了。”她想起來了,雖然只是匆匆一掠,她很肯定,是秦時。
就是百里靖千方百計想把他介紹給自己的學長,一個儒雅英氣的男人。縱然只要一面之緣,也不容易讓人忘卻。
如同他對她印象深刻,涼夏在見到他的一瞬間便想起了這位氣質外貌穆如清風生的男子。
暖意融融的笑容,看不出一絲別樣的企圖。這個男人好似天生就是個溫柔的好人,十足的暖男。
他也來掃墓嗎?居然這麼巧。
秦時其實看到了她,他是有意走快一些的。他很意外會遇上了奕涼夏,心還在撲騰撲騰的跳着。
他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上次相親的女孩子,更沒想到她竟然還會記得只有一面之緣的自己,倒是挺有緣分。
他對美色一向看得很淡,心裡還是掀起了驚濤巨浪。這個女孩子不是漂亮的過火的類型,但勝在氣質美好。
只是,他們居然會在墓區相遇,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嗎?還是,意味着今後他們還有更多的交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