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聰明的沒有點破,如果好朋友想說,遲早會說的。女人聚在一起,很多時候都是圍繞着衣服,身材之類的話題。靖靖也不例外,一見面本該談工作,然而她這一開口,話匣子就沒有辦法關住。
“我跟你說,我最近都胖了好幾斤了,這腰間已經備救生圈。你以後可得注意一點,別跟我一樣暴飲暴食……”
涼夏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她一看號碼有點發愣,接過來疑惑的問了一聲:“爺爺?”
“是我,有空和輕城一起回來吧,我在莊園。”
“可是,你不是在泰國嗎?”
奕啓東聲音很是疲憊,“我回來辦點事,你師傅那邊有人照應的,別擔心。”
“哦,好。爺爺,我不想去莊園,如果要見面,放在蘭苑行不行?”
“……好吧,依你。”
接下來的幾天,涼夏都是回了蘭苑那邊。奕啓東剛好在家休息幾天,閒暇的時候還可以陪陪他。
這兩年他明顯是疲憊蒼老了不少,歲月不饒人,本來也是應該退下來了,然而卻仍然還在堅持着。
早前些年,他就跟涼夏提過,讓她進公司隨他學習。然而她志不在經商,後來接受公司的打理也是情勢所逼。幸虧還有個奕輕城,各方面管理的井井有條。
臨近中午,和煦的陽光傾落了整個天地,奕啓東的書房內正放着京劇的某個選段。
悠揚動聽的女聲隱約正緩緩傾瀉而出,涼夏端着剛剛熬好的燕窩粥緩緩的穿過走道,近了便能聽清楚了那調子。
那是杜若蘭的成名唱腔,《白蛇傳》。
奕啓東鍾愛黑膠唱片,舊上海才能看見的那種巨大的音箱。剛剛走進門裡,便看到他在落地窗的陽臺邊上,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聽着京劇。
涼風瑟瑟而過,一旁的紗簾也輕輕搖曳着。這麼看着他的背景,竟然覺得他很淒涼,很孤單。花白的頭髮,清瘦的身子,奕啓東再厲害,再能幹,也熬不過歲月。
涼夏站在門前許久,也沒有走過去。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她心中有些莫名的酸澀沉鬱感。多少人,多少事,到底還是經不起時間的消磨。昔日還能跟她玩遊戲的爺爺已經老了,突然間就老了,老得連背影都顯得孤單。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眨了眨眼睛,緩和了好一下子。然後才提步走了過去,緩緩的來到了他的身後。
“爺爺,師傅好嗎?”
奕啓東吸着氣,捶了捶發酸的脖子,道,“挺好的,她心態很好,我都佩服她的心情。”
涼夏淡然笑了笑,“爺爺你還算硬朗得很,而且也你也經常鍛鍊。剛剛熬了這粥,吃幾口吧,我見你剛剛午飯也沒吃多少,挺擔心。”說着便是一邊將手中的粥給他遞了過去。
他卻微微擡手阻止了,“先擱着吧,我也不餓,輕城怎麼不回來?”
“他很忙,新的項目已經開始了。”
涼夏還要去公司,告別了奕啓東,原本想打車的,卻最終一個人走到了公共汽車站。
有些事其實並不如意的自己不能避免的感覺到有些寂寞。人在寂寞的時候還是不要一個人呆着纔好,公共汽車雖然擠,但是天氣冷至少很熱鬧很暖和。
等車的時候,她無趣的四下張望。卻見不遠處一個穿着破棉襖的中年男子騎着一輛三輪車慢慢的頂風駛了過來。車上載了一個女人,臉頰凍得紅紅的,也是一樣的陳舊打扮。但是兩個人看上去卻特別的開心。
男人騎到公共汽車站便停了下來,然後回身將女人抱下車。接下來的事情令涼夏有些驚訝,因爲這一男一女當着衆人的面竟然深情擁抱了起來,好半天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彼此。
“早去早回。”
操着一口濃重的方言,男人抱了抱女人的身子。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從三輪車上的一個塑料兜裡掏出一套煎餅果子塞進女人的手中。
“涼了,回去熱熱再吃。”
“嗯!”
女人顯得很高興,顴骨處的紅暈似乎更深了一層。
看着這一幕,她覺得自己受內傷很重。
什麼是愛情?是不是真的沒有金錢沒有權勢,所剩下的除了百事哀再無其他?
眼前有一對看着就被他們的熱情所感染的眷侶,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戀人不離不棄。
一瞬間,自己的生活像是被聚光燈倏地照亮。整個世界好像只有她一無所有,站在一個尷尷尬尬的領地。一片茫然的面對一個不斷要和世界抗爭的男人。
因爲這個男人,她不能擁有選擇,不能有自己所選擇的愛情。因爲這個男人,她要忍受世俗的眼光,還有莫名其妙的敵意。同時還要閃躲他周圍的其他女人不斷射過來的冷箭。因爲這個男人,她的生活就像是海上的船帆,載浮載沉。
“涼夏!你在這幹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眼淚在臉上風乾讓沾了水的皮膚被呼嘯的寒風颳得生疼。她正自努力剋制着想要收斂下情緒,結果肩膀上卻忽然被人輕輕的拍了兩下,轉過頭去剛好對上對方不解又驚喜的目光。
“是你啊,”她收斂下情緒,沈楚白驚喜的看着她。
“你要去公司嗎,我帶你過去。”
“好,”她也沒推辭,跟着他上了車。
一整天沈楚白都在擔心她的情緒,下班時他特意過去,“今天有時間的吧,我們一起吃晚飯。”
出乎意料,涼夏沒有拒絕,“你跟我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說是尋摸到一個不錯的館子,實際上是一吃特色紅燜羊肉的大排檔。
“怎麼樣,喜歡麼?”
館子不大,數來數去就六張桌子。裝修也很簡陋,幸好還算乾淨。她做主叫了一堆東西,等鍋子上來了在電子爐上燒着,看他頗爲驚訝的樣子有點想笑。
“你喜歡吃路邊攤?”他忍不住驚訝,“你不怕不衛生?”
“不怕啊,我們經常吃。”
沈楚白無語了,“我們”肯定就是奕輕城和她了。既然那個少爺能吃路邊攤,他也可以。
老實說一鍋子紅彤彤的醬汁漂浮着燉的酥爛的羊肉塊在裡面燒着,儘管蓋着蓋兒卻還是禁不住它咕嘟咕嘟的香氣四溢。再看看周圍,白菜豆腐粉絲油麥菜的哩哩啦啦擺了滿滿一桌子,還有四個炸的金黃酥脆的燒餅和一小碟白糖。說不喜歡、沒食慾那絕對是騙人的。
“原來還有這麼個地方。”
他抿了抿薄脣,挺不樂意的開始用筷子戳自己跟前兒的白菜葉子撒氣。
“你那麼用力幹嘛,東西沒吃都讓你給戳爛了!”
搶救一般的將那盤無辜的白菜搬到自己面前來,涼夏由覺得好笑一瞬間轉換成了哭笑不得。
放下白菜,她笑過了之後若有所思的看向了他。
這兒她和奕輕城來過,她的大叔英俊、年輕,充滿了管理者的幹勁兒與活力。他身價幾百個億,吃起路邊攤來也是自由自在。
倘若只是一個外人,看着他們在這樣一個館子裡吃飯,就這麼一眼望上去。頂多算是一個長得漂亮點的年輕人,忙碌了一天了,臉上稍微帶了點疲憊,和一般的平凡人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說環境決定性格,性格決定命運。奕輕城不是普通人,代表着奕氏集團,要養活那麼多人。倘若將乞丐的兒子放他們家裡養,長大了也會跟現在的奕輕城一模一樣。
相反的將他放到乞丐的身邊養哪怕是同一副皮相,早晚也就是乞丐的兒子那樣。所以說,人本身是不分貴賤的,分出貴賤與等級的是他們附着的身份。
“鍋都開了,快下東西啊。”
在公司裡面累了一天,沈楚白早就餓了。這天氣的最舒服的莫過於吃上一頓熱氣騰騰的火鍋,所以他現在特別的期待。
一擡手,將那些菜啊海鮮啊挑了一些放到鍋裡煮。男人筷子一伸又從鍋裡面撈出一塊香噴噴的羊肉率先夾到了涼夏面前的小碗裡。
“沒什麼,”女人低下頭夾起那塊聞着就香的羊肉放到自己脣邊吹了吹。
這邊男人剛沾了一整片土豆的辣椒油往嘴裡塞,一聽這話忍不住吸氣要說話一下子就將辣的要死的東西嗆進了氣管兒裡。一時之間差點將眼淚都流了出來,灌了大半杯扎啤才把這勁兒給壓了下去。
“慢點吃。”
她本能的拍他的背幫他順氣,哪知道右手卻被對方一把握住。許是沈楚白這一次看她的目光太凜冽了,驚得她竟然被抓緊了手指都沒覺得疼。
“涼夏,我們重新來過。”
還以爲他目光炯炯的會說些什麼,哪知道真出了口竟然是這麼不着邊際的一句話。
“喝多了你。”
掙開他的桎梏,她一臉平靜的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將那早已變涼的羊肉送入了口中咀嚼。
“涼夏,我是認真的。明明是我先認識的你!”沈楚白急急的表示。
“這種事情,哪來先來後到。”她不耐煩起來,“趕緊吃吧,我們就是同事出來吃頓飯而已。”
沈楚白鬱悶的要死,這一鍋紅燜羊肉就這樣的涮着、燒着。兩個人吃的酣暢淋漓,不一會兒就臉頰紅撲撲的,熱出了一身汗。
“一會我送你回去吧。”他說道。
“不用,我給奕輕城打過電話了,他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