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天德離開後,李光臉上憔悴的神色突然消失不見,邁着堅定的步子走到房間左側一個盛放花瓶瓷碗的架子旁邊,轉動了一下架子上的一個花瓶,整個架子突然移開,露出了一個通道,四個年齡不一,有中年有老年的人,一頭大汗的走了出來。
“泰發兄,你這密道實在是太過悶熱了,在待片刻,老夫恐怕就要氣悶昏厥了。”
“泰發兄果然厲害,還是你這招管用,總算是問出了些眉目。”
“只是我們這羣人,年齡加起來都還幾百歲了,聯合算計他,傳揚出去是否會太過丟人?”
“上回你就這麼認爲,怎麼現在還這麼認爲呢?剛纔他的話你沒聽見麼?若非以泰發兄重病難治爲由,你以爲如何才能讓那奸猾小子說出這些?”
“不過話說回來,秦家小兒倒還算好心,一直擔憂泰發兄的病情。”
秦天德曾經在房中環視過,因爲沒有見到經常被算計的屏風,所以以爲無人偷聽,何曾想到過會有類似於隔間的密室?
密室裡走出來的幾人,正是趙鼎、胡銓、張浚、史浩四人,將適才秦天德與李光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爲何那般痛恨遊牧民族呢?”
這個話題,讓這些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不解,然而就在他們議論此事時,樞密使胡銓卻鄒起了眉頭。
“泰發兄,你爲何沒有詢問他,金人究竟打算主攻何處,他又打算如何擊敗金人?”
胡銓的一句話,讓幾人都安靜下來,同時看向了李光。
如今淮河邊境可爲漏洞百出,京西南路由於劉琦被秦天德急調回京,導致邊防諸軍羣龍無首;淮南兩路本是韓世忠節制,本當無憂,可秦天德卻將江淮之間的百姓強行遷至長江以北,據說還是他自己出錢安置這些百姓,那,金人究竟主攻何處?
李光一拍腦門,一副懊惱的模樣:“哎呀,老夫適才忘了問了,這可如何是好?”
張浚知曉軍事,也有過多年領兵經歷,他略作思索後,說道:“恐怕完顏亮將會主攻京西南路,淮南兩路,守備嚴密,金人絕對難以攻入。秦天德將劉大人高調調回京城,未必不是做給完顏亮看得。”
但與張浚同樣有過統兵經驗的趙鼎,卻對這個問題持有另一種看法:“德遠,你這麼想,是因爲你知道良臣未死,可秦天德他不知。。。不對,這小子已經知道了!”
想到秦天德之前在與李光的談話中,對韓世忠的態度,趙鼎忽然明白過來,衆人略一思索,想到秦天德提及若是韓世忠不死,是統領兩隻海軍攻入山東境內的最好人選,頓時醒悟過來。
不過此刻卻不是討論秦天德究竟如何知道那是他們設下的計策,判斷金人主攻方向則是當前最爲緊要的事情。
“老夫以爲,真正地戰場不在淮河沿岸,而在於長江天險,你們難道忘了秦天德自掏腰包,令岳發祥以及江淮之間的大小官吏,將大部分百姓都強行潛質長江以南了麼?”
不論秦天德在官場如何橫行無忌,不過他對百姓的態度卻始終如一,這一點在場的幾人都很清楚,但秦天德狡詐慣了,很多時候只憑着他做出來的一些事情,對他的真正目的很難做出判定。
幾人爲此又討論起來,反倒是李光對此似乎不是很上心。
片刻後,只見李光身形一顫,一手撫胸,一手捂頭,身子朝着胡銓的方向倒了下去。
“泰發兄!”
四人大驚,李光如今身子多病,這是他們都知道的,否則也不會利用李光來套秦天德的話。如今李光先是和秦天德談了許久,有跟他們聊了半天,極有可能是精神不濟,連忙扶着李光躺到牀上,又換來了門外的下人,令其去找大夫。
李光強打精神,說是自己無恙,只是過於操勞精神不濟,而且午膳未進,需要進補以及修養即可。
總算在四人的千叮萬囑中,送走了趙鼎四人,李光又精神了。從牀上坐了起來,匆匆穿上鞋子,對着牀下一躬身,恭敬的說道:“令得官家在此污穢之處久候,老臣罪該萬死。”
聲音落下,牀底傳來一陣悉索之聲,片刻後,兩個人從牀底冒了出來,一個是趙,另一個則是嶽震。
“官家您受委屈了。”老李光看到趙從牀下出來,連忙躬着身子,吃力的拂打起趙身上的灰塵,嶽震也在一旁幫忙。
“李大人身子不適,需要多休養,切莫如此辛勞,快快坐下。”趙趕忙扶起了李光,令其坐在牀上,這才嘆道,“朕乃是一國之君,今日卻要在此坐那苟且之事,還要躲在此等陰暗之處,真是讓祖宗蒙羞!”
“官家,您千萬別這麼說。”嶽震慌忙勸慰道,“勾踐臥薪嚐膽,受盡天下之苦,最終大敗吳國,爭霸春秋。如今官家爲了大宋的興旺,不惜自降身份,此乃大宋之福,乃是大宋中興之兆啊!”
“沒錯,官家莫要自責,大宋能有官家這樣的明君,乃是大宋之福,天下之福,百姓幸甚,老臣幸甚啊!”李光口中寬慰着趙,眼角卻是掃向嶽震,爲嶽震剛纔的話語所驚。
誰家的少年郎,能像嶽震這半年紀時,對官家說出這樣的話來?
趙緩步來到一旁,坐在椅子上後,看着李光說道:“此事李大人勞苦功高,拖着病體,套出秦天德這麼多話來,朕自當銘記在心。還望老大人保重身體,就像那秦天德說的一般,朕要讓你親眼看着我大宋揚威四方之日!”
“多謝官家關心。”李光連忙起身答話,“只是,老朽不知,官家爲何不讓老朽詢問國師,金人究竟選擇何處主攻,他又準備如何應對?”
趙輕笑一聲,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嶽震,後者心領神會,當即開口說道:“李大人毋需擔憂,此事官家已經知道了。”
“官家已經知道了?”
“沒錯。正如適才趙相所料那般,金人必定主攻淮南兩路,而我姐夫他根本就沒想過在淮南兩路抵禦金人,真正的戰場在長江。。。嗯,應該是叫做採石磯的地方。
官家,那地方是叫做採石磯吧?”
“就是採石磯。”趙點了點頭,不過眉頭卻皺了起來,“事關我大宋興亡,秦天德不但隱瞞天下人,更是連朕這個一國之君都隱瞞,使得朕不得不出此下策,躲在牀下偷聽,當真可惡!”
“採石磯?官家,您爲何這般肯定?”
秦天德的計劃,一直都很保密,根本無人知曉,可是趙如今卻說得這般肯定,怎能不令李光好奇呢?
回答他的還是嶽震。
只見嶽震臉上露出笑容,得意的說道:“我姐夫這是作繭自縛!李大人還不知道吧,他已經密令潼川府路轉運判官虞允文虞彬父前往採石磯,並且修書一封給我二哥,讓他將來聽命於虞允文,將將士集結在採石磯。
哼,他以爲此事行的隱秘,卻不知他手下影衛中早有人被我收。。。效忠了官家,也虧得時順師傅這幾日不在臨安,才能夠偷聽到他這麼重要的事情。
以他的行事作風,與金人的一戰必定是在採石磯,而且主帥將會是虞允文。”
“虞允文?”李光思索了一番,根本沒有聽過此人,不由得有些擔心,“他是何人,有何本事,爲何國師會將這麼重要的責任交付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
“名不見經傳?說得好,朕也很是好奇,爲何他總是能夠對一些名不經傳,但卻纔華橫溢之人一早掌握!
先是周子充陸務觀,然後是尤延之和楊廷秀,現在還有這個虞彬父,除非他手中真的握有天書一卷,詳細記錄了我大宋散落在各地不爲人知的棟樑之才!”
看到李光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嶽震又配合的解釋道:“李大人有所不知,虞允文秘密抵京後,曾面見過官家,官家也曾對他進行過考校,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在川蜀爲官,輔佐鄭剛中鄭大人,頗有政績,而且更是因我姐夫的意思,獨領一軍,可謂文武雙全。
而且周子充周大人前幾日回京述職,官家曾詢問過他有關我姐夫與虞大人的過往,周大人只說,我姐夫對虞大人的評價極高,說是大宋棟樑之才,至於我姐夫如何識得虞大人的,卻也不知。。。”
嶽震的一番講述,李光已經漸漸聽不進去了,周子充、虞彬父這幾個名字在他腦中盤亙,他漸漸意識到一個問題。。。
趙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想法,輕聲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不論秦天德對這些人有着如何的知遇之恩,但他們都是我大宋的子民,是朕的臣民!
此等棟樑之才,自當爲朕所用,替朕效命,爲朕治理天下,豈能聽命於一個擅權的國師?
李大人,今日朕對你所說之事,事關重大,切莫外傳,朕倒要看看,將來他有什麼手段能從朕的天下,逃出朕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