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怎麼稱呼?”餘軻請陳興波邊走邊說。
陳興波做了介紹,又把案情始末解釋了一遍,餘軻一臉驚訝,“苗義家的案子我聽說了,他要告你弟弟殺人。你現在告他打傷你弟弟?我覺得不如再加一條誣告之罪吧。”
“誣告?”陳興波點頭,“行,罪越重越好。”
餘軻應是,“那你弟弟現在在何處,能不能帶我去見見他。”
兩個人去了陳興安現在租住的東安客棧後院,他一家人從辰州趕過來,因爲人太多,所以就租住了一整間的院子,餘軻一進去就嚇了一跳。
一院子的女人,從老到小,他粗粗看去,一共十一位! шшш ☢ttka n ☢co
“這……都是你家人?”餘軻嘴角抖了抖。
陳興波回道:“這是我爹孃,這幾位都是我妹妹,興安的姐姐。”
“這麼多姐姐?”餘軻看的眼花繚亂,陳興波回道:“我家兄妹八人,我是兄長,有六個妹妹,興安是最小的弟弟。”
餘軻點頭應是,呵呵笑着道:“真是有、有福氣。”
“哥,這是你請來的訟師嗎?”其中一位年紀看上去比較小的姐姐道。
陳興波道:“這位餘先生是我請來的訟師,他來看看興安,瞭解一下情況。”
“餘先生,不管多少錢,你一定要爲我弟弟出口氣。苗義太可惡了,一定要讓他去坐牢。”那位姐姐道。
餘軻應是,笑呵呵地道:“一定,一定。先讓杜某去見小陳相公。”
在一羣女人的簇擁下,餘軻見到了躺在牀上的陳興安,奄奄一息生不如死的樣子,他一家姐妹加上母親侄女都圍在牀邊上,又是哭又是罵的,嘰嘰喳喳,實在是熱鬧至極。
但無論餘軻問什麼,陳興安都不開口,像死了一樣。
餘軻呵呵笑着,道:“小陳相公,這事不是你不開口,就過去的了的。你看看你的父母姐妹還有兄長多擔心你,就算你心裡難過不痛快,看在他們關心你的份上,你也應該振作起來,爲了家人,你也應該讓苗義付出代價。”
“我不告他。”陳興安道:“義哥打我是應該的。”
他這話一說,房間裡就跟鴨子出籠似的,嘰嘰喳喳嘎嘎嘎的,無數的聲音堆疊子在一起,餘軻兩耳嗡嗡響,不知過了多久,陳興安已經用被子捂住頭,任憑別人說去。
餘軻心急如焚,可只能在一邊等着。
果然一日後,陳興安從極力反對,變成了默許,他問餘軻道:“如果告義哥誣告我們贏了,義哥是不是就會原諒我了。”
“如果誣告成立,官司你贏了,那就表示你是無辜的,你沒有殺人。”餘軻道:“他當然會原諒你。”
陳興安閉眼想了想,道:“好,那就告他誣告之罪,讓他知道,我是清白的。”
“對,對,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餘軻呵呵一笑,“你放心,有我餘軻出馬,一定沒有問題。”
陳興安點頭,“那有勞餘先生了。”
“餘先生,餘先生。”說着話,陳興安的一位姐姐跑了進來,“衙門送公文來了,你看看。”
餘軻忙接過來,頓時驚了一跳,陳興安問道:“怎麼了?”
“你不用告苗義了,因爲苗義告你了。”餘軻給陳興安看公文,凝眉道:“他告你殺了他父母妻兒。”
陳興安臉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餘軻,“不、不是說衙門不受理的嗎?我……我沒有殺人啊,那個司兵也能作證的啊,爲什麼衙門還受理?”
“因爲杜九言接了苗義的訟案。”餘軻道:“她現在是苗義的訟師。”
餘軻暗暗興奮。這是運氣啊,第一次到邵陽來打官司,就讓他對上杜九言了……
只要他打敗了杜九言,那麼他在邵陽立刻就能站住腳了。
這個案子,他一定要全力以赴,好好調查。
他會讓世人知道,這世上不是隻有一個杜九言。杜九言的路,他餘軻也能走出來……不就踩着別人揚名立萬。
杜九言踩西南揚名,那他就踩杜九言。
踩杜九言,比踩西南更容易,畢竟西南是一羣人,而杜九言不過一個人而已。
哈!以後,別人只會記得他餘軻,他餘軻會成爲第二個杜九言,迅速揚名,受人尊敬愛戴!
“你別怕,你既然是清白的,他們無論怎麼告都不會有用。”餘軻道。
陳興安的姐姐道:“我聽說杜九言和付大人關係很親近,付大人會不會偏袒她。”
“別人不好說,但付大人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餘軻道:“付大人爲官清廉正直,絕無問題。”
他說着,起身道:“既如此,那我們就從原告變成被告了,還有五天的時間,我要去做一些準備和調查,如果有事我會來找你們,你們若是有事也可以隨時去找我。”
姐姐應是,陳興安撐着起來,看着他道:“餘先生,在上堂之前,你能不能去問問興哥,可以不可以和我見一面。”
“我可以去試試。但是他可能不會見你。”餘軻道。
陳興安點頭,又躺在牀上,雙眸發直,沒了聲音。
餘軻很忙碌,他以被告的訟師的身份,去衙門請了牌票,由兩個衙差陪同去了案發現場,隨後,他又在衙門裡待了兩天,將衙門裡調查的證據和沈軍等人的證詞仔仔細細研究了一遍。
“杜先生。”門外,黃書吏笑呵呵地道:“你都調查好了?怎麼今天有空過來和大人喝茶。”
杜九言笑着進來,道:“案子都在我腦子,哪用跑來跑去的調查。黃先生,可有存貨,泡來嘗一嘗啊。”
“杜先生太摳了。”黃書吏笑着道:“每次來都要喝我的茶,我這點俸祿,哪夠杜先生您牛嚼牡丹,海喝三大碗。”
“不能解渴的茶,不是好茶。”杜九言說着坐下來,黃書吏泡茶來,兩個人對面坐在茶几上喝茶聊天。
餘軻打量着杜九言,今天她穿了一件淺藍色的直裰,個子不算特別的高,人也很瘦,頭髮綁在腦後,奇奇怪怪地半長不短。此人膚色很黑,但笑起來牙很白,尤其那雙眼睛,黑亮亮的宛若會發光的寶石。
容貌還算過的去,至於睿智聰明……大家走着瞧吧。
餘軻埋頭繼續看卷宗。
他和杜九言不一樣,杜九言已經算是功成名就,至少在寶慶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現在可以隨意對待官司,可他不能。
他必須要比她更加的努力纔可以。
杜九言端茶喝着,也隨意打量了一眼餘軻,黃書吏看到了,笑着低聲道:“這位餘先生以前在寶慶,近日來的邵陽。和杜先生您差不多,和三位兄弟一起,開了一間不大的訟行,叫明德。”
“這是他來邵陽接的第一樁訟案,我看他極其的認真。我聽說你這次就找了一趟沈軍後,就沒再做別的事了?這些野路子很可能比西南刁鑽多了。”
杜九言道:“黃先生,我這不就是在等三爺嗎,一會兒我就去幹活了。”
“怎麼,是發現了什麼,要去找證據嗎,要不要我陪着去?”黃書吏呵呵笑着。
杜九言搖頭,“三爺陪我去,是私下裡幫忙,您去就是出公差。黃先生,您調查的東西,我得上繳。我虧不虧啊。”
“你早晚要上繳啊。”黃書吏道:“不過,你們去哪裡找證據?”
杜九言哈哈一笑,壓着聲音,道:“掏糞!此事您可千萬不要和三爺說,不然他就不會去了。”
“太壞了。”黃書吏哈哈大笑,“你說的我都想去看看掏糞的三爺是什麼樣子了。”
兩日後開堂,錢道安陪着杜九言到衙門來,一邊走一邊還是不放心,“你真的認爲,是陳興安殺了苗義父母?”
他怎麼看,陳興安都不像殺人兇手。
因爲陳興安眼中的悲愴,絕望還有痛苦不是裝的,甚至於,他服毒自殺也都不是裝的,他真的想死!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兇手。
“是不是兇手,和他像不像沒有關係,”杜九言道:“有的人,殺人時兇狠毒辣,可完事後卻又後悔莫及,恨不得以死謝罪。但這並不能衝抵他的罪行,殺人,就是殺人,便要爲此付出代價。”
“但你沒有證據啊。”錢道安嘆氣,“就瘋瘋癲癲的苗義,還有他口口聲聲,他孃的魂魄?”
杜九言停在衙門外,淡淡道:“或許,真的是他孃的魂魄告訴他的呢,這世上的事,說不清楚啊。”
她杜九言也是一縷幽魂啊。
錢道安渾身一冷。
杜九言進去,路過人羣時,有人問道:“杜先生,聽說原告都瘋了,告他好兄弟殺了家人,還是他娘鬼魂告訴他的,這案子您接了,沒法辯啊?”
“先生、先生,您不要以爲可憐別人就幫別人,雖然我們都知道先生是好人,但您不能壞了自己一直不敗的戰績。”
“瘋子雖可憐,可不足以讓先生您爲他付出這麼大。”
小姑娘們很激動,想勸杜九言放棄,畢竟這個案子神神叨叨的,原告瘋了,被告被原告打的重傷在身,還因爲自責自殺了一回……
這個案子,原告不可憐,被告不可恨,聽着就覺得沒勁。
“我是爲正義而戰的訟師,從不去衡量這些以外的名利,所以大家不用爲我擔心,不管輸贏,我只問初心不論成敗!”杜九言拱手,笑呵呵地進去了,留下身後少女們一片驚呼之聲。
這樣的杜先生,實在讓人無法不喜歡不尊敬。
錢道安撫額,嘀咕道:“這些話每次都說,大家居然還真信他了。”
“讓一讓。”餘軻拱手,往衙門裡去,少女們讓開看也沒看他一眼,三兩個聚在一起,議論杜九言新的訟師袍子上,那一小朵紅色的花蕊。
“一定是哪位姑娘給杜先生繡的,我也會,改天我也給先生繡一朵。”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起繡花來。
餘軻頓了頓,垂着頭快步進去。
在衆人身後,區恆和兩位師兄弟以及周巖幾人靜靜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