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一個人在家裡,會很無聊的。”小蘿蔔憂心忡忡地掀開簾子看着邵陽的方向。
住的久了,都將那個房子當成自己的家,一走就是半年,很捨不得。
“那你留下來陪先生。”杜九言道。
“爹,”小蘿蔔撲過來抱着杜九言的脖子,“翻過去行嗎,您都沒收了我的銀子了,就消氣吧。”
“父子哪有隔夜仇,是吧,是吧。”小蘿蔔說着,撅着嘴要親她。
杜九言嫌棄地推開他,笑了。
小蘿蔔也跟着嘻嘻笑了起來,低聲道:“我娘最好了,心寬大肚,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娘。”
杜九言氣的捏了捏他的臉,“我們很快就會回來。劉嬸和李嬸他們都會來照顧他的,朱蓁閒還會來幫先生做飯的。”
“希望先生不要太想我們。”小蘿蔔擔憂地道:“爹啊,我們去京城後還住在客棧嗎?”
杜九言正要說話,馬車上悠悠傳來桂王的聲音,“住我家。”
小蘿蔔眼睛一亮,爬起來鑽窗外看着他,“義父啊,我們這麼多人能住得下嗎?”
“多少人都住得下。”桂王豪氣地道。
王府啊,肯定很豪華很大的,小蘿蔔笑了起來,“那義父,你家有做飯的人嗎?”
“你們去了就有了。”桂王看着小蘿蔔,“路上,你就給我娘寫信,告訴他你的苦處,表示要住在王府。”
小蘿蔔咦了一聲,“我寫嗎?”
桂王頷首。
小蘿蔔回頭看着杜九言。杜九言低聲道:“太后會主動遣人來照顧,還會主動負擔來人的例錢。”
“好的,義父!”小蘿蔔道:“不過,您要教我怎麼寫。”
桂王頷首。
“九哥,九哥!”竇榮興道:“我們這次去荊州,還去上次那個飯館吧,他家便宜。”
杜九言笑了,道:“這麼多人,你怎麼吃住?”
竇榮興訕訕然摸了摸鼻子,笑道:“那、還是一路從簡吧。”
不止他們,還有田卯和黃覺等人、押送的捕快,這樣的隊伍住驛站方便。顧青山也早在昨天出發,一路打點食宿,基本不用他們特意安排。
路過寶慶府時,吳典寅在官道上等着他們,和桂王行了禮,他笑着和杜九言道:“開年後我也要去京中述職,若能遇到,我們再聚!”
“那大人要早點啊,我們期待和吳大人相遇。”
吳典寅拱手應着,“一定,一定。”
吳典寅準備了很多零嘴和點心,小蘿蔔抱着零食一個勁兒地謝爺爺。
越往北走,天氣漸漸冷冷下來,晚上一行人無論到哪個驛站,都會被塞的滿滿的,跛子很忙要看顧田卯幾個要犯,杜九言七八天都沒和他說上一句話。
桂王也沒有隨意走動,閒了便留在房中,田卯幾人就住在他的隔壁。
天乾物燥,灰塵雖大,但路卻好走,行程不但沒有耽誤,反而比上一次快了很多。
……
程公復和陸綻在客棧住下來,剛收拾妥當,準備去打聽任延輝的行蹤,便有人登門而來,“請問,是西南訟行的程公和陸先生嗎?”
“正是,”陸綻打量着面前的書童,“有什麼事?”
書童回道:“我們申先生請二位先生去喝茶。”
申道儒?陸綻回頭去看程公復。
“可以。”程公複道:“我們換件衣服就去。”
書童應是在門外等。
陸綻將門關起來,低聲道:“看來,這件聖物對申道儒來說,很重要!”
申道儒的態度,讓他們覺得,那個手札反而不太像是聖物。
難道是手札裡存着很重要的信息嗎?
“他看不懂的,那本手札我讀過,裡面的字相當怪異。”程公複道:“不管這些,先去見過他再說。”
兩人收拾過,去了申道儒的家。
申府在邵陽來說,不算大,可在京城這樣的寸土寸金的地方,和尋常人家相比,就很不錯。
兩進的宅子,雕樑畫棟清幽別緻,有一種鬧中取靜獨居世外的錯覺。
穿過如意門,在牆邊就是一片竹林,林子裡建造了一個小小的涼亭,程公復打量着,有一種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的精緻感。
申道儒就坐在涼亭裡飲茶,聽聞腳步聲就起身,拱手道:“程公,陸先生,久違了。”
陸綻是第一次見到申道儒,但程公復和申道儒算是舊識。
一番寒暄,三人坐下,申道儒含笑道:“二位來京,可想去探望付懷瑾?”
簡單一句話,申道儒既是詢問又是試探。
試探程公復兩人此行的野心,他們是想自己掌控西南,還是僅僅反對杜九言,依舊推舉付懷瑾出面。
“大理寺豈能隨意進出,付懷瑾的罪名還沒有定,我們還是暫時避嫌的好。”程公複道。
申道儒頷首,給兩人斟茶,“那就明人不說暗話,你們將當初祖師爺存在西南的聖物給我,此次辯訟我就會輸給你們。一旦我們輸,西南就能得以保住,此後我再幫你們引薦任閣老,雖不敢保證程公能做會長,但卻能推動一二。”
程公復和陸綻對視一眼。程公復問道:“既然如此,我二人也有一問。”
申道儒洗耳恭聽。
“我二人找遍了西南,可並沒有找到所謂的聖物,也沒有看到能稱作聖物的東西。”程公複道:“申先生可否明示。”
申道儒搖頭,“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他說着,從袖子拿出祖師爺給燕京留的《律法》初稿的最後一頁,是一張廢紙,廢紙上寫着一段話,隱約能辨認聖物和西南二字。
“這就難辦了。”程公複道:“完全沒有頭緒。”
申道儒將東西收起來,眉頭微擰。
“聖物,有何用?”陸綻問道。
申道儒一笑,“也不知道。老夫純粹是好奇,想要知道這個聖物的到底是什麼。”
“或許找到了聖物,也就知道了聖物的真正用途。”
申道儒的解釋,程公復和陸綻一個字都不信,要是不知道作用,申道儒怎麼可能費力氣去找。
“那現在,就只能認真去贏了。”申道儒看着二位,“待贏了西南後,我再親自去西南查找吧。”
程公複道:“您只要聖物,還是要整個西南?”
“我對西南沒什麼興趣。”申道儒看不上西南,也不想讓西南徹底消失。只有壞的存在,大家才知道什麼是好。
所以,西南對燕京來說,很有意義。
“待我贏了以後,我依然會竭盡所能幫二位保住西南、奪得西南會長的職位。”
“但最後能不能,還要看二位的本事。”
“望此番能一切順利,達成心願。”
三人以茶代酒,砰了杯。
“我聽說,這次他們上京,還帶了貪污的兩個漕官?”申道儒問道。
這個案子邵陽並沒有往上遞交任何的公文,但是從半個月前就在京城傳開了,工部派去的漕官田卯,四年前和今年,都在同一地段的水壩,貪污了朝廷的公銀。
此人爲了滅口,還先後殺了六個工頭。
性質之惡劣,令所有人氣憤。
聖上幾次下公文催促邵陽將人送來,一併上繳公文,但邵陽遲遲沒要送來,直到最近才知道,邵陽縣令打算和杜九言一起上京,親自押送犯人。
“是,相關人等一共十幾人。”程公複道:“八月十六啓程,算算日子,還有七八日也要到了。”
申道儒問道:“這位邵陽縣了劉大人,手腕如此硬,爲何我以前從未聽說過,你二人接觸過,應該有所瞭解吧?”
“真正的劉縣令早就被撤職,攆回鄉了。”程公複道:“如今的劉縣令,是桂王!”
申道儒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又瞭然,失笑道:“難怪如此雷厲風行,難怪啊……”說着頓了頓,道:“這一次,朝中恐又不太平了。”
這個和程公複本來沒有關係,他想了想,問道:“很有可能牽扯到很多人,那任閣老那邊,會不會受到影響?”
“這就不好說了,事情沒有查清楚,誰也不知道結果。”申道儒道:“不過,越是有牽連,任閣老就越幫你們。”
任閣老會發現,掌控一個訟行的妙處,尤其是,讓一些律法的口舌爲他做事爲他說話的時候,收效會讓他震驚。
如此的買賣,任延輝再分身乏術,也不會不管的。
程公復心中也有想法,如果貪污案真的和任延輝有關,那對於他們來說可真的是好事啊。
因爲,任延輝就更加不會留着杜九言了。
保住西南去掉杜九言,那麼會長之職,就毫無懸念了。
兩人說着話,心意相通地一笑。
……
“人到哪裡了?”太后問龔大姑姑。
龔大姑姑一邊給太后梳頭,一遍回道:“聽說已經快到開封了。娘娘每早都要問一遍呢。”
太后搖了搖頭,道:“你們沒有養孩子,不知其中辛苦。這孩子就是討債的,你抓心撓肺地惦記着他,他呢,就跟出了籠的鳥一樣,天高海闊的鬧騰去了,心裡眼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你。”
龔大姑姑笑着。錢嬤嬤道:“我們王爺肯定會想您的,他只是不說而已。”
太后不置可否,“哀家是惦記着小蘿蔔,那孩子真是太討喜了。也不曉得這一年沒見,長多高了,是不是更加精明瞭。”
錢嬤嬤笑着遞了一封信來,“您看看,這是不是心意相通呢。”
太后就接過信來,一看信封上並不好看的字,就猜到了是誰,“還真是,哀家剛剛說起他,他就把信給哀家送來了。”
信很厚,小蘿蔔寫了五頁紙,雖然很多錯別字,還有一些寫錯了被他劃掉後成了一塊墨汁的地方,但很有誠意。他在信中細細說了他這一路的見聞,以及他和桂王相處的點滴,用事例來反應和襯托桂王的責任心。
說桂王怕犯人出事,所以夜裡不睡覺和大家輪流守護,說桂王路上看到乞丐,還拿了一兩銀子施捨,說桂王路遇惡霸,還除暴安良了。
如此等等,描述了一遍。
雖文筆生澀,但勝在情真。
“真變化這麼大?”太后表示懷疑,“這還是我兒子嗎?”
錢嬤嬤笑着道:“當然是您的兒子,也就您不相信我們王爺而已。”
太后不和錢嬤嬤聊桂王,在她的眼裡,桂王就是把誰殺了,她也只會肯定,是對方的錯。
“他說桂王邀請他們一行人住在王府,”太后道:“就他那王府跟廢墟似的,他還好意思邀請人住在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