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嚴長田書房的軟榻底下有個抽屜,這個抽屜就算是房裡服侍的小廝也不知道。
柳氏知道,還是因爲有一回嚴長田在這軟榻和她胡鬧,她掉了一個耳墜子,而將軟榻挪過來找的時候,發現的。
此刻,她看着抽屜塞的一件皺巴巴的藍色直裰發呆,好一會兒他將直裰拿出來,鋪在軟榻上。
直裰上沒有她害怕的血跡,但是衣領往下第三顆盤扣不見了。
柳氏又在抽屜裡翻,什麼都沒有,她坐在軟榻上,面色沉冷,不知道在想什麼。
“嚴夫人。”忽然,她一直不曾注意的屏風後,走出來一個人,柳氏嚇了一跳,驚的站起來,“杜……杜先生,你怎麼在這裡?”
杜九言笑盈盈地走過來,攤開手給她,“夫人,是在找這個嗎?”
柳氏倒吸了一口冷氣。
杜九言手裡赫然就是一個盤扣,一個和嚴長田衣服上一模一樣的盤扣。柳氏面無血色後退了一步,戒備地道:“杜……杜先生,這釦子,是你拿走了?”
“夫人好快的應對能力。”杜九言道:“不過你這種應對也沒什麼用,因爲這釦子我昨天就已經在衙門登記造冊了。”
柳氏臉色極其難看。
“很巧啊。”杜九言將衣服拿起來,將釦子比對了一下,含笑道“要不是夫人您幫忙,這衣服我還真是找不出來。”
柳氏搖着頭,“杜先生……這、這其中一定有誤會,肯定有誤會。”
“是不是誤會衙門會去查證的。”杜九言從善如流地將衣服收起來,笑盈盈地看着柳氏,“夫人,將來升堂恐怕還要你作證,希望夫人有大義滅親的正義感。”
柳氏不安地道:“杜先生擡舉我了。大義滅親,我……做不到。”
“可以試試的。”杜九言推門出去,想了想又回頭看着柳氏,“嚴長田沒有兄弟姐妹,夫人長子卻已二十……如果我沒猜錯,嚴公子沒成親,應該和嚴長田的作風有關。”
“所以您好好考慮,這大義滅親,對你來說一點都不虧。”杜九言說着,擺了擺手,帶着衣服大搖大擺地走了。
柳氏噗通一聲跌坐在軟榻上,她……她只是想確認一下,沒想到杜九言會在書房等着。
現在怎麼辦?
柳氏想着,忽然杜九言的話浮現在她耳邊,嚴長田如果真的殺了人,那就是必死無疑,更何況,這個案子還是杜九言親自在辦。
如果嚴長田死了……
柳氏心頭砰砰跳着,緊緊攥着帕子,搖着頭,“不行,不行!”
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嚴長田該死,可她也不能做那不仁不義的事情,將來……將來她要怎麼和兒女交代。
柳氏渾身冰冷地坐在軟榻上,腦子裡嗡嗡地響着。
杜九言從嚴府後院走出來,下人們見着他一陣驚慌,“杜先生,你……怎麼還沒走?”
他們都以爲杜九言和劉縣令一起走了。
嚴智也緊跟着出來,驚駭地道:“杜先生,您這樣不好吧。劉縣令已經走了,你爲何還逗留在我府中?”
“在後院遇見個熟人,小聚了一番,想比嚴老爺不介意吧。”杜九言一拱手,“這次真的告辭了,下次再來。”
說着,頭也不回地走了。
嚴智氣的眼前一黑,這什麼無賴……什麼叫在他家後院遇到個熟人,還小聚了一番。
後院可都是女人,她……她居然還說小聚一番,這杜九言怎麼會這麼無恥。
“去後院問問,剛纔杜九言遇見哪個熟人了。”嚴智怒不可遏,後院裡住着嚴長田的六房妾室,還有他的四房妾,他一定要知道杜九言剛剛去哪個院子了。
嚴府又鬧了一通,有婆子來回道:“奴婢瞧着杜先生是從大爺書房出來的,當……當時夫人在書房裡。”
“把那個賤人給我喊來。”嚴智氣的不輕,板着臉坐在暖閣裡,過了一會兒柳氏進來,嚴智上前抄手給了柳氏一巴掌,惡狠狠地道:“不要臉的賤人,長田纔去牢裡,你就和別的男人鬼混?!”
“父親。”柳氏捂着臉,道:“您誤會了。是那杜九言在書房裡找證據被他撞到了!”
嚴智一怔,擰眉道:“找證據,找到什麼了?”
“長田的一件衣服。”柳氏把事情告訴了嚴智。
嚴智的臉上一下子沒了血色,好半天他怒道:“你怎麼沒有攔住他,沒有出來喊?若你喊了,我怎麼可能讓她帶着衣服離開。”
“父親,我……我當時被他打暈了。也是剛剛醒過來啊。”柳氏回道。
嚴智很急躁,來回走了一遍,煩躁地揮着手,“滾,滾!吩咐你房裡的都消停點。”
柳氏捂着臉出去了。
杜九言從嚴府的側門出去,拐到泰安街上,從這邊一直往北走再往東拐兩條長巷就是四塘巷了。
不近,但是也說不上多遠,本來邵陽城也沒有多大。
她站在嚴府的側面,打量着巷子,忽然,有人迎面衝着她拐了進來,負着手一身硃紅的衣袍,劍眉,星目鼻樑高挺脣紅齒白。尤其是那雙眼睛顧盼神飛,微微一轉既有着狡黠桀驁又清澈的仿若碧波。
“王爺,您可真是隻小妖精啊。”杜九言抱臂看着他,“說變身就變身!”
桂王盯着她手上的衣服,目光一挑,道:“說話就說話,不準備罵人。惹惱我了,我能把你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一遍。”
杜九言拱手:“您問候的時候也順便替我問候一下,畢竟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
“數典忘祖,不孝。”桂王跟着她走。
杜九言道:“我的祖宗想必也沒什麼豐功偉績,不過王爺您就不一樣了,血統那麼高貴,是得時不時問候一遍,不然真要忘記了。”
“找到什麼了。”桂王發現吵不過他,立刻換了個話題。
杜九言揮了揮手裡的東西,“眼睛不小,原來是瞎的嗎。”又道:“王爺穿這麼漂亮,也打算去找證據?”
“不然呢,你當我閒的無聊?”桂王道。
杜九言掃了他一眼,“看來王爺是準備色誘嚴長田的妾室了。不過依您這容貌,客觀說,應該還是可以的。”
“這是資本,能用的時候當然要用。不像某些人,瘦不拉幾,醜的沒眼看。”桂王道。
杜九言冷哼一聲,出了泰安街一直往北走,桂王伸手,“什麼證據,給我看看。”
“王爺,當你想要佔別人便宜,或者想求人幫忙的時候,最好態度誠懇一點,腆着臉,這樣纔有可能成功。”杜九言嫌棄地道。
桂王哼了一聲,“你在暗示本王對你色誘?”
“試試啊。”杜九言道:“來段霓裳羽衣舞吧。王爺這身段跳舞一定好看。”
桂王昂着頭,道:“跳舞你就別想了。這樣,我們交換一下各自手裡的線索,怎麼樣?”
“好啊。”杜九言道:“不過,你有嗎?”
桂王呸了她一聲,道:“我沒線索,但我有證人,親眼看到那天晚上,嚴長田二塘巷的路口,摘了一朵月季花。當時的時間,剛好是戍時三刻!”
“你確定?”杜九言眼睛微亮,這個證人太關鍵了,“你如何找到的?”
桂王撇嘴,伸手過來,“給我看看你的證據。”
杜九言將手裡的衣服給他,桂王抖開又看了一眼她手心的扣子,忽然咦了一聲,“你的手怎麼這麼小,是因爲個子矮,還是因爲不舉?”
“你再說一遍,我就讓你不舉。”杜九言道。
桂王嫌棄不已,接着道:“你這個證據很有力度。有了這個加上我的證人,嚴長田基本可以定罪了。”
“那加上這個呢。”杜九言不攤手,捏着藥丸和碎瓷給他看,桂王眉梢一挑,“這是和釦子一起在傅橋手裡找到的?”
杜九言點頭。
“什麼藥?”桂王問道。
杜九言回道:“蟲草鹿鞭丸。”
“哈!”桂王靠在牆上斜睨着杜九言,髮絲浮動眼角是滿滿的得意和張揚,“這個藥就是你的福音。”
杜九言一笑,忽然指着左邊道:“王爺您看,那是誰。”
“誰?”桂王朝左邊看去,隨即肚子一痛,他捂着肚子指着杜九言,“你偷襲,還要不要臉。”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將他手裡的東西收了,淡淡然地道:“你欠揍。”
桂王擡腳踹她,“你以爲你溫言恭謙?要不要臉!”
杜九言讓開,兩人已經到了二塘巷,牆角邊幾從月季所剩不多,但花紅葉綠在秋風中綻放,不減風采。
“看來,他從德慶樓出來後,從這邊經過的。”杜九言道:“王爺,這個案子你可以立案升堂了。不過,你會審嗎?”
桂王眯眼看着她。
“律法背熟了嗎,要怎麼判刑你知道嗎?”杜九言轉身往西走邵陽街,桂王跟在他後面,拂袖道:“這需要按律法判嗎?直接斬立決,還留着他幹什麼,拉磨?”
“王爺,你侮辱驢了。”杜九言道。
桂王想了想,點頭道:“也對,驢很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