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吧!你們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年華!留着有用之軀振興醫家。”錢乙沉聲道。
他已經垂垂老矣,而一衆年輕醫者還有大好年華,沒有必要冒此風險。
楊介搖了搖頭道:“還是我來吧!錢大人大人深入洛陽應該發現,痘瘡患者倖存下來的大多是青壯人士,錢大人年紀大了,免疫力定然會下降,楊某正年輕,足以抵抗牛痘。”
範正卻搶先一步道:“爾等莫要再爭,按照醫家的規矩,除了可以用動物試藥之外,誰開的方子,那就必須由其以身試藥,這既是一種責任,也是一種榮耀,既然此方是範某所開,那就只能範某以身試藥。”
當下,範正伸出胳膊,直接用醫刀在胳膊上劃一道口子,然後塗抹上牛痘的膿液,簡單包紮一下,就完成了牛痘接種。
“範兄魯莽!”
楊介頓時痛心疾首,範正的行爲實在是太莽撞了,而且範正纔是真正的醫家領袖,醫家如果失去了他楊介,依舊不受影響,要是失去了範正,恐怕變法大業將會戛然而止。
範正卻信心十足,牛痘之法在後世已經廣爲流行,所有人都不清楚牛痘是否有效,然而來自後世的範正卻明白,此乃對付痘瘡的唯一方法,早日接種牛痘,就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爲了早日平定瘟疫,挽救更多的洛陽百姓,他採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那就是以身試藥。
“範太丞高義!”
醫家衆人見狀,鄭重對範正一禮道。
“給我一間房,現在我要自我隔離。”做完這一切之後,範正鄭重道。
“好!”
錢乙無奈點頭,隨即安排範正自我隔離,並親自記錄範正的症狀。
隨着一天天過去,範正沒有感覺到絲毫的不適。
第七天範正才感覺有點頭疼,這對一個生龍活虎的少年來說並無大礙。
第八天範正感覺有些冷,應該是發燒了,這讓錢乙如臨大敵,因爲痘瘡的潛伏期就是七天到十五天,很多痘瘡患者就是從第八天有了症狀。
然而到了第十天,範正症狀全部消失,竟然完全康復了,並無任何不適。
錢乙並沒有大意,繼續觀測。
直到十五天之後,正常的痘瘡患者早已經爆發病症,而範正依舊完好如初,除了接種牛痘的傷口有一個痘印之外,沒有絲毫的感染痘瘡症狀。
“這就康復了!”
錢乙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範正。
範正點了點頭道:“我想的牛痘已經痊癒了,牛痘是否能夠免疫痘瘡還需要最後一步,那就是直面痘瘡。”
當下,範正直接脫下防護衣,甚至連口罩也摘了下來,在衆目睽睽之下,直接走進了患者病房。
一衆醫者都震撼的看着範正毫無防護走進隔離病房,親自接觸瘟疫患者,更甚者直接用傷口接觸痘瘡瘟疫。
“邪醫範正!”
一衆醫者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人人畏懼瘟疫如虎,誰也沒有想到範正竟然要主動接觸瘟疫,不知道他是醫者還是一個瘋子。
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而這一次範正卻沒有絲毫感染痘瘡瘟疫的症狀,甚至連頭疼發熱的症狀都沒有出現,這讓所有人目光從原來的詫異,變成敬畏。
隨着半月之期到來,範正安然無恙走出病房。
只見病房外早已經站滿了一衆白衣執甲的醫者,所有人都用炙熱的眼光看着安然無恙的範正,如同看到一個稀世珍寶一般。
範正環視四周,用力揮拳道:“諸位,我想醫家已經找到了攻克痘瘡瘟疫的方法。”
“好!”
看着安然無恙的範正,所有醫者一臉狂熱,爆發出一陣陣歡呼。
一直以來,瘟疫都是用人命去填,百姓的命,醫者的命,足足肆虐三年方可平息,然而今天醫家第一次找到了治癒瘟疫的方法,他們創造了醫家的歷史。
“當!當!當!”
隨着洛陽白馬寺的一陣陣鐘聲響起,一衆醫者這才恍然,原來元祐八年已經結束了。
“朝中已經傳來消息,官家欽定年號爲紹聖!”錢乙感嘆道。
“紹聖!”
範正不由嘆息,自己離開朝堂之上,官家到底還是受到了新黨的影響。
紹聖,其義自然繼承先帝神宗的變法大業,新黨提議以邵聖爲年號,可見新黨立志恢復新法的決心。
“醫家也要加快步伐了。”範正凝重道。
醫家衆人頓時精神一震,醫家掌控了牛痘之方,三月平役並非虛妄。
“所有醫者以身作則,率先接種牛痘,所有痘瘡患者家屬必須接種牛痘。
“洛陽城內,但凡半月之內沒有爆發瘟疫的坊市可以解封,其他坊市必須全體接種牛痘之後方可解封!”
“三月之內,洛陽百姓全體都要接種牛痘!”
…………………………
隨着範正一聲聲命令傳下,洛陽城一大半坊市正式解封!
整個洛陽城一片歡呼,自從洛陽大疫以來,所有的籠罩的百姓陰影一掃而紅。
“有了防禦痘瘡之法!”
其他坊市的百姓也重重鬆了一口氣,有了牛痘之法,他們坊市只需接種牛痘之法,即可免受瘟疫之害,有了痊癒之方,洛陽百姓按下躁動的情緒,耐心等候接種牛痘。
邵聖元年剛過!
洛陽城大規模接種牛痘正式開始,首先接種的是牛痘患者的家屬,隨後接種的則是有痘瘡病例坊市的百姓,最後才輪到沒有痘瘡病例的坊市。
李府外!
範正和李清照再一次相會,只不過這一次,二人再無之前的濃情蜜意。
範正同樣是一身醫護服,拿着尖銳的接種三棱尖刺,她是要親自前來給李清照接種牛痘。而李清照一臉畏懼的躲在蓮兒之後,將蓮兒推到了最前面。
“伸出手臂!”範正沉聲道。
蓮兒無奈,只能照做!
範正拿起三棱尖刺熟練的刺破皮膚,沾滿牛痘病源的棉籤熟練的按在傷口之處。
“嘶!”
蓮兒疼的倒抽一口涼氣。
“該你了!”範正盯着躲在後面的李清照。
“能不能不接種牛痘!”
李清照最爲怕疼,退縮道。
範正搖頭道:“接種牛痘就能夠免役痘役,卻不能治癒痘瘡患者,我已經率先接種牛痘,並無大礙。”
說罷!範正亮出自己接種牛痘的印記。
“可是接種牛痘可能會留下疤痕?”李清照看着範正胳膊上明顯的痘印,連連搖頭道,作爲女子,她自然不希望自己身體留下疤痕,哪怕是在胳膊之上。
“放心,日後牛痘之法推廣天下,每個人都會有此接種印記。”範正安慰道。
“可是…………。”李清照猶猶豫豫道。
然而無論李清照如何哀求,範正卻不爲所動。
最終李清照無奈的伸出手臂,含淚忍痛讓範正爲其接種牛痘。
範正見狀不由一嘆,他和李清照情定終生,爲其接種牛痘就如此困難,更別說其他大戶人家的女子。
再加上如今身處冬季,洛陽的風氣偏向保守,讓女子露出胳膊,外加刺破皮膚留下疤痕,恐怕種痘推廣困難重重。
“醫家立即徵調一批女醫,女護,專門爲洛陽女子接種牛痘,洛陽府同時宣揚種痘能夠免疫痘瘡之功效以及痘瘡的危害,若不種痘後果自負。”範正吩咐道。
醫家和洛陽府立即行動,隨着女醫的推進和洛陽府的大力宣傳,再加上痘瘡的威脅,洛陽府牛痘推廣日漸順利。
隨着大量接種牛痘,其效果更是立竿見影,新發的痘瘡病例呈斷崖式減少,當元月過去之後,整個洛陽城再無一例痘瘡增加。
“成了!”
洛陽府的衆官頓時如蒙大赦。
洛陽大疫對官員來說可謂是備受煎熬,作爲地方官他們無法離開洛陽城,否則就按棄城之罪論處,同時自身也面臨直面痘瘡的風險。
好在醫家並沒有讓他們失望,先是隔離法控制了瘟疫,隨即又發現了牛痘之法,三月平疫並非虛妄。
洛陽平疫大業成功在即,範正在洛陽府的威望也與日俱增,立即準備借勢在洛陽城推行醫城之方。
“洛陽大疫之教訓必須要牢記,醫城第一方和第二方必須同時推行,亡羊補牢猶未晚矣。”洛陽府中,範正凝重道。
韓維不由苦笑道:“欽差大人所言甚是,只是洛陽府已經沒錢了,恐怕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其他洛陽府官員也是一陣無奈,醫家的平疫之法的確是效果顯著,最大的弊端就是太過於費錢!哪怕有義莊和朝廷的支援,洛陽府的錢糧早就消耗殆盡,哪裡還有餘錢來執行醫城之方。
範正環視一衆洛陽官員,緩緩道:“範某有一方可以讓洛陽府擺脫財政之危!”
洛陽官員心中一喜,連忙向範正拱手道:“還請欽差大人明言!”
“攤役入畝!”
範正一字一頓道。
朝中推行攤役入畝已經近一年,然而洛陽府乃是舊黨的大本營,強烈反對攤役入畝。
如今洛陽城陷入朝政危機,正是兵不血刃拿下洛陽的最佳時機。
頓時所有洛陽官員陷入了沉默,就連一直贊成範正的李恪非也保持了沉默,顯然也知道這件事情影響有多大。
範正對此並不意外,當下道:“如今攤役入畝已經推廣十路,各路反應良好,不出意外的話,將會很快推廣整個大宋,諸位認爲洛陽還能逃避多久!”
一衆洛陽官員頓時出現一絲躁動。
“洛陽乃是大宋西京,前朝的時候,其賦稅和人口遠勝於開封,大宋立國之時,更是和開封不相上下,如今呢?人口持續流失,已經不足百萬,賦稅相差一倍之多,長此以往,洛陽只會愈加衰落,甚至於泯然於大宋諸城。”範正毫不客氣的說道。
韓維頓時嘴角一抽,他自然範正所言非虛,如果自從大宋立國以來,洛陽的確是一直衰落。
“更別說如今的洛陽大疫,更是對洛陽城是滅頂之災,如今的洛陽城內外交困,如果再惡了朝廷,恐怕………………。”範正冷哼一聲道。
李恪非聞弦知意道:“欽差大人挽救洛陽於水火之中,可不能坐視洛陽不管呀!”
範正配合道:“真正能救洛陽的並非是範某,而是諸位大人,俗話說,藥醫不死病!如果洛陽主動推行攤役入畝,範某再趁機向朝廷申請撥款賑災,不出兩年便可恢復財政,如果惡了朝堂,再用傳統的差役法和賦稅法,恐怕十年也難恢復元氣,屆時非但洛陽元氣大傷,就連諸位俸祿和官途恐怕也將大受影響。”
“十年!”
一衆洛陽官員不由苦澀,如今洛陽府庫空虛,還需迫切執行醫城之方,此刻乃是洛陽最爲虛弱的時候。
範正此舉雖然有趁火打劫之意,但是卻道出一個不爭事實,如果洛陽硬撐對抗朝堂新法,恐怕最終受損的只有洛陽城。
就拿最現實的問題來說,洛陽城沒有錢糧,那他們官員的福利必將會大打折扣,如果他們響應朝堂新法,再加上三月平疫的大功,他們的官路將會順暢,否則,他們將會伴隨洛陽一起沉淪。
“我等謹遵欽差大人之命!”一衆洛陽官員俯首低頭道。
很顯然他們不想冒着得罪洛陽士紳的罵名,準備將責任都推脫在範正之身,誰叫範正現在掌控洛陽大權。
“既然諸位大人並無異議,那本官現在就主動上書請求洛陽府推行攤役入畝之策。”範正對此不以爲意。
最多一月,洛陽瘟疫就可以平定,屆時他將會離開洛陽,自然不怕得罪洛陽士紳。
“不過諸位莫要想着陽奉陰違,大宋有太多的候補官員等着即時候補,範某可不希望諸位以身犯險。”範正警告道。
“我等明白!”
一衆洛陽官員複雜的看着範正,範正掌控洛陽大權,主動要求三月平役,效果雖然顯著,但是卻短時間內耗空洛陽財政,又逼迫保守派大本營洛陽主動上書推行攤役入畝。
對了,貌似攤役入畝還是範正所獻之策。
這一環套一環的邪方,要是沒有範正的算計,打死他們也不信。
可惜自從洛陽發生瘟疫一來,他們已經別無選擇的機會,只能跟着範正一條路走到黑。
然而範正的方子雖邪,卻藥到病除,隨着洛陽城大規模的接種牛痘,痘瘡徹底在洛陽城銷聲匿跡。
隨着最後一個痘瘡患者痊癒,洛陽大疫徹底撲滅,從爆發到結束正好三個月左右。
範正的三月平疫的豪言正式應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