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金狼頭搶了皇帝的女人

皇帝派遣的巡察團隊坐乘五艘大船沿平虜渠而下。

水面上有遊元等大小官僚們的私人親衛僕役扈從左右,岸上有皇帝特遣的禁軍驍果龍衛統警戒四周,防衛嚴密。

自巡察團隊進入平虜渠之後,陸續有沿河縣鎮的官員、豪望前來拜見遊元和崔遜。這些人都帶有私人衛隊或鄉團、宗團武裝,雖然人數不多,多者四五十,少者不過十幾人,但貴在絡繹不絕,兩三天後竟也聚集了三四百人左右。

這些人也來拜訪伽藍,都是禮節性拜訪。因爲遊元和崔遜的暗示,伽藍在他們的心裡留下了非常神秘的印象,個個言行謹慎。

依照遊元和崔遜的介紹,伽藍起自西北,年少時便追隨裴世矩和薛世雄經略西土建下顯赫功勳,贏得金狼頭美譽,威震西土;皇帝欽點,命其率軍從西北趕來加入禁軍驍果,並親授龍衛建制和番號,一日連升兩級,恩寵至極。有皇帝、裴世矩和薛世雄這三座“大山”罩着伽藍,其份量的輕重一目瞭然。

一般而言,禁兵和禁軍軍官都是貴族官僚子弟,這是常識。雖然年初皇帝下旨擴建禁軍,組建驍果,但徵募對象都是軍中精銳,都是軍戶子弟,都是職業軍人,所謂募民爲驍果,那個“民”可不是指普通平民,而是特指軍戶,因爲先帝改革軍制,軍戶入民籍,所以才稱之爲“募民”,而職業軍人的精銳都在各地鷹揚府,因此“募民”實際上就是從各地鷹揚府抽調精銳悍卒,所以此事只限於軍中高中層軍官知道,地方郡縣官員卻不甚了了,比如河北這些地方官員豪望,只能從旗幡器仗上辨認出龍衛統是禁軍軍隊,於是也就下意識地認爲這些禁兵都是貴族官僚子弟,對他們自是高看一等。

伽藍和龍衛統的事,知情人不會透漏其中的秘密,只會推波助瀾,讓伽藍和龍衛統更爲神秘,更具威懾力,以有利於知情者從中借力,而那些不知情者懵懵懂懂,不知不覺就“上當中計”了。任何決策都離不開相關訊息,而訊息的不對稱獲取,從一開始便決定了勝負。

伽藍命令龍衛統將士保持最高警戒,時刻處於備戰狀態,即便是深夜,也是三個旅輪流作息。

龍衛統將士在軍官們的宣講下,已經瞭解了河北形勢,知道河北叛軍活躍在運河一帶,隨着東征戰鬥即將打響,運河上糧草輜重的運輸也將進入一個高潮,而這時正是叛軍最佳攻擊之刻,所以形勢對龍衛統十分不利,南下是步步危機,步步驚心,隨時都有可能把性命丟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

江成之的第一旅久經錘鍊,對此習以爲常。布衣的第二旅和盧龍的第三旅大部分都是沙盜馬賊,雖然習慣了刀頭舔血的生活,但到了中土後,從邪惡的殺人如麻、惡貫滿盈的“賊”,搖身一變,成了禁兵,做了官軍,變成了正義使者,要掄起大刀去殺中土的“賊”,殺他們的同行,這種顛覆性的變化讓他們一時間很難適應,再加上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對未知事務的本能恐懼,使得他們的心理蒙上了一層陰霾,這層陰霾讓他們膽怯,壓制了他們內心裡的暴戾,言行舉止變得謹小慎微,不要說大白天裡縱馬飛馳了,就連夜晚都恨不得睜着眼睛睡覺。

士氣不旺,軍心不穩,原因很多,伽藍也解決不了,只能三令五申,要求西北人齊心協力抱成一團,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自己的兄弟,任何時候都不要背棄自己的袍澤,只有生死與共才能攻無不克。

毋須伽藍協調,西北人之間的矛盾就大爲減少,無論是西北軍將士還是沙盜馬賊,都主動放低姿態互幫互助,彼此間的關係大爲改善,更令伽藍高興的是,西北人抓緊一切時間演練攻防戰術,力求在最短時間內形成最好的默契。

那些來自河西的馬伕雜役們也在楚嶽、魏飛、陽虎和沈仕鵬等西北狼的引導下,主動練習騎射。實際上騎射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關鍵還是讓他們把自己的個人技能融入到戰陣中並形成默契,這才能最大程度地發揮個人技能,在戰場上保住自己的性命。

龍衛統自成一體,上下齊心,軍紀嚴明,軍容整肅,一直在戰亂和殺戮中成長起來的西北人所具備的諸多優點在這一刻全部展露出來,其武力之強悍,氣勢之彪悍,讓河北人驚歎不已。

長蘆位於永濟渠和漳水河的交匯處,在河間郡境內,隔運河與渤海郡相望,是河北水路運輸的重鎮。

巡察使團到了長蘆城。河間郡的郡府與河間郡南部諸縣府的主要官員,還有渤海郡、平原郡北部縣鎮的主要官員,已經先期趕到長蘆城,向遊元和崔遜呈述地方行政和治安事務。同期趕到此地的還有一些地方豪望,各率幾十人不等的鄉團和宗團,名義上是配合地方縣鎮護衛渠道安全,實際上都是應大權貴大官僚的要求而來,至於目的是什麼,不言而喻,大家都明白,心照不宣而已。

伽藍沒有進城,帶着龍衛統駐紮於運河大堤上。此處是河北腹地,雖然放眼看去一片祥和,但渤海郡、平原郡都是盜賊橫行之地,危險就在眼前,不敢有絲毫懈怠。

黃昏時分,崔遜突然出現了。他奉遊元之命,請伽藍去城中赴宴。

崔氏的身份過於尊貴,以他的尊貴身份,親自趕到軍營請伽藍去城中赴宴,那伽藍又是何等身份?崔遜此舉,當即在長蘆城中引起震動,河北人紛紛打聽伽藍的身份。不須遊元和崔遜出面,兩人的僚屬侍從,還有那些一路跟來的河間郡北部縣鎮的豪望,就成了宣傳伽藍神秘身份的代言人。

傅端毅當然陪同前往,西行肯定要留守營寨,而薛德音根本不能在這種場合露面。

伽藍與崔遜並轡而行。這再次引起了旁觀者的震驚。這位禁軍校尉竟然與崔遜並轡而行,而崔遜也沒有不滿之舉,一路上竟與伽藍言談甚歡。太不可思議了,這人到底出自何家?能與崔氏並轡而行的,當今中土除了皇族,也只有王盧李鄭等寥寥數家,難道這位禁軍軍官出自與崔氏並列的一流世家?

當今中土,以郡望堂號做爲貴族的尊卑秩序已有數百年的歷史,即便是皇帝、皇親國戚和位於權力核心的中樞大臣,也必須遵守這個法則。以遊元和崔遜來說,崔氏爲尊,遊氏爲卑,雖然遊元位至公爵,官至臺閣大臣,年齡官階聲望都是崔遜所不能比擬,但就是這一個郡望的差距,遊元在公開場合就不得不對崔遜恭敬有加,在座次上更是居其之後,如果並轡而行,理所當然要落後一個馬頭。同姓之間,則以堂號來分尊卑,本堂是尊,分堂就要看資歷功績了。這不是主動謙讓的事,這代表了貴族間的尊卑,代表了權勢,尊卑是不能亂的,權勢是有大小的,所以崔遜不能讓,遊元也不敢爭,否則就是離經叛道,就會損害到家族利益,也會觸及到整個貴族階層的底線,必然遭到貴族們的一致譴責。

伽藍不是不懂,但西土是個特殊的地方,在那個漢虜共處的民風彪悍之地,強者爲尊,一切靠實力說話,你沒有實力,哪怕你以前是突厥人的可汗,現在你也只能任人宰割,而中土的貴族一批批流配西陲,西土人對他們的印象就是懦弱和落魄,所以根本談不上尊敬,只有鄙視。伽藍在那種環境下長大,強者爲尊的觀念已經烙印在他的血脈裡,他不會屈從於權勢,更不會遵從什麼尊卑法則,在他的心裡,實力決定一切。中土的貴族爲什麼一批批流配西陲?還不是因爲實力不濟。而現在,他擁有足以自保的“假”實力,但若想在最短時間內把這種“假”實力轉化爲“真”實力,那就必須利用眼前的局勢迅速壯大自己。

當然,他沒有稱霸中土的夢想,他最大的夢想就是與兄弟們一起回家,所以,他只想擁有自保的實力,只想儘快回家。既然他只想自保,只想回家,他也就沒有必要委屈自己,向中土的貴族強權低頭。

“伽藍,你對裴氏瞭解多少?”

崔遜自從見到薛德音,知道伽藍的一部分底細後,便改了口,一直親熱地呼他爲“伽藍”。

貴族官僚之間的稱呼是很有講究的,如何稱呼,尤其私下場合之間,稱呼上的親疏,實際上就代表了彼此間的關係。以崔遜的身份地位,呼其爲“伽藍”,是一種很私人的稱呼,代表了關係上的親近。

崔遜初期呼“伽藍”,是因爲薛德音的關係,是一種示好的試探,後期因爲伽藍主動示好,透漏了重大機密,尤其是向崔氏的承諾,某種意義上可以理解爲裴世矩通過伽藍這個“信使”向崔氏做出了合作的意向。只要崔氏願意合作,伽藍可以繼續做爲“信使”,到東都尋到裴弘策和樊子蓋,傳遞裴世矩的合作意向和崔氏的合作條件,接下來,就是裴氏和崔氏之間的交易,與伽藍無關了。

崔遜已經密書東都越王府長史崔賾和東都留守軍虎賁郎將崔寶德,徵詢他們的意見,能否與裴氏合作,他也不知道。

世家權貴之間的“廝殺”向來血腥,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現如今裴氏“蒸蒸日上”,大有後來居上之勢,而崔氏急驟衰落,正是最危急時刻,假如裴氏在此刻“落井下石”,設下陷阱給崔氏以致命一擊,那崔氏必定大傷元氣。

很顯然,崔遜在試探伽藍,試圖從伽藍的隻言片語中尋到一些他感興趣的東西,只不過,崔遜這句話問得很不禮貌,不知用意何在。

伽藍略略思索了片刻,不動聲色地說道,“某一直在西北征戰,從未離開過西土。”

伽藍這句話說得很含蓄,我確實不瞭解裴氏,你若想試探我,白費勁,不過你若想告訴我什麼,我倒是頗有興趣。

崔遜看了他一眼,有些躊躇,似乎在考慮如何措辭。良久,他開口說道,“裴氏的崛起,就在中土統一之後。”

裴氏這些年之所以迅速崛起,尤其在中土統一後扶搖直上,與其特殊的地域位置有關係。

河東位置特殊,尤其拓跋氏魏國分裂爲東西后,河東正好處在關中和山東的交界之處,成爲東西魏國和其後代替它們的宇文氏北周和高氏齊國的必爭之地。

東西兩地幾十年的戰爭,主要就在河東和河洛,不是在河東打,就是在河洛一帶打,(河洛就是現在的河南西部地區,以洛陽爲中心,東至鄭州、中牟一線,西抵潼關、華陰,南以汝河、潁河上游的伏牛山脈,北跨黃河的河內地區即濟源、焦作、沁陽一線爲界。)所以河東和河洛世家,理所當然成爲兩地爭相拉攏的對象,比如河東世家就有裴氏、柳氏、薛氏、張氏,河洛世家更多,有弘農楊氏、汝南袁氏、滎陽鄭氏、河南元氏和韓氏,潁川陳氏、鍾氏和庾氏,陳郡謝氏和殷氏等等。

所謂關隴貴族,是自拓跋氏魏國分裂爲東西之後方纔出現,其中包括關中和隴西的本土世家,河東世家,河洛世家,代北武川虜姓貴族,還有一部分是當年入關的山東世家。北周滅齊後,黃河流域統一,當年入關的山東世家當然迴歸本堂,比如博陵崔氏、趙郡李氏、涿郡盧氏和太原王氏這四大中土一流世家,另外司馬氏也是一樣。

仔細看看先帝開國後和帝國統一後朝堂上主要官員的出身,不難發現出自河東、河洛的世家望族佔據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很簡單,當年支持先帝奪取北周國祚的主要貴族力量就是來自河東和河洛世家,這很大程度上歸於世家望族的地域情節。

當年反對先帝篡奪國祚的是哪些人?尉遲迥是虜姓代北武川貴族,王謙出自太原王氏,司馬消難出自河洛司馬氏。司馬氏雖然同出河洛,但河內一直在山東人的控制之下,司馬氏一直都是山東方面的河洛世家。北周滅齊後,當年西逃入關的司馬消難當然迴歸家族,迴歸山東,所以他有足夠的理由與楊氏反目成仇。

先帝開國,因爲世家貴族的支持而成功,由此也證明世家權貴的力量足以更換王朝,顛覆皇權,所以先帝“卸磨殺驢”,轉而向世家權貴“開刀”,試圖削弱世家權貴的實力,永保楊氏江山。如此一來,山東和江左的權貴集團固然遭到遏制和打擊,關隴貴族也是一樣,於是關隴貴族旋即陷入分裂,一部分支持先帝的改革,支持中央集權,支持皇權至上,一部分則堅決反對,而反對者當然遭到了打擊,只不過,反對的力量要遠遠大於支持者,所以先帝的改革遭遇了巨大阻力,步伐一直很緩慢,甚至在其晚年出現了倒退。先帝在皇統上的搖擺不定乃至最後廢黜太子,與其在改革上所遭遇的阻力有直接關係。

今上也是改革派,先帝最終選擇今上繼承皇統,與今上的治國理念與其一脈相承有着直接原因。山東和江左權貴們爲了能東山再起,不得不改變生存方式,也就是改變治國理念,於是一部分銳意改革的山東和江左權貴贏得了今上的信任和器重。

山東和江左的世家權貴逐漸復出,受到損害的自然是關隴貴族,受到打擊的也是關隴貴族,而這一方法與先帝利用關隴人打擊關隴人相比,引發的矛盾更激烈,造成的影響更巨大,對帝國造成的傷害也難以估量。

關隴人本來正在不斷分裂,權勢不斷削弱,而今上的策略卻讓關隴人不但停止了分裂,反而因爲同仇敵愾之心,迅速聯合結盟了。與此同時,山東和江左的世家權貴們看到了東山再起的希望,在大方向上也更趨團結一致了。於是三大權貴集團的鬥爭愈發血腥,其劇烈“碰撞”對帝國造成的危害更大。

這時候,那些既得利益的世家權貴們,不得不正視現實,不得不想方設法化解這一危機,但不同的人對形勢和危機有不同的解讀,拿出的策略也是截然不同,有的要加大改革步伐,加大打擊反對者的力度,有的則建議放緩改革步伐,向反對者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協,於是,直接掌控國策的既得利益權貴集團陷入了紛爭。

東征策略的出現,第一次東征的失敗,乃至馬不停蹄地開始第二次東征,就是源於既得利益集團在改革方向上的爭論,以及他們與反對者“你死我活”的“廝殺”。

在掌控國策的既得利益權貴集團中,河東裴氏顯得異常“奪目”,在中樞核心和中央臺閣都有重量級人物。

裴世矩是山東高齊舊臣,但高齊滅亡後他就一直是先帝的股肱之臣,是帝國堅定的改革派,如今更深得今上的信任,是當朝“五貴”之一。

裴蘊是江左南陳舊臣,因爲當年有奉表“請爲內應”之舉,深得先帝賞識,屢有拔擢,出任多地刺史。今上繼位後重用江左舊臣,裴蘊因此進入中樞。其在任職民部侍郎期間以“貌閱法”刮戶刮田,增加了帝國財政,推進了改革,但得罪了世家豪望,成爲衆矢之的。如今出任御史大夫一職,主掌御史臺,可以毫無忌憚地打擊對手,自此更是千夫所指,權貴官僚們對其恨之入骨。如此人物成爲當朝“五貴”之一,直接參與中樞決策,其權勢之大可想而知。

裴弘策的先祖一直在關中爲官,歷任拓跋氏的西魏、宇文氏的北周,乃至今日帝國,他是根正苗紅的關隴貴族,順風順水。當年裴弘策曾幫助裴世矩經略西土,主掌西域都尉府,後來回中樞出任將作監官長將作大監,又檢校河南府贊務。將作大監就是過去的將作大匠,是中央臺閣五省三臺九寺五監的五監之一。河南尹與京兆尹並列,在帝國政治經濟中樞已經轉移到東都的情況下,河南尹實際上就是京畿重鎮,今日河南尹由越王楊侗兼領,所以實際上主掌河南尹行政事務的就是裴弘策這個河南贊務,不但直接參與尚書都省的國策議事,還有權直接向皇帝奏報。

裴南金,江左舊臣,現爲禮部尚書膳部侍郎,是尚書檯三十六侍郎之一。他的父親叫裴政,也是江左舊臣,爲先帝所欣賞,先出任東宮的太子率更令,這一職務相當於中央臺閣的光祿、衛尉,主宮殿門戶及賞罰事。後來出任東宮左庶子主掌東宮門下坊,東宮門下坊是太子的決策機構。裴政剛直,得罪了太子,被趕出了東宮,結果因禍得福,逃過了太子廢黜一劫,其子孫理所當然得到今上的重用。

裴虔通,監門直閣,監門府的副官長。左右備身府和左右監門府都屬於禁軍系統,備身府侍衛左右,監門府守衛門禁。備身府和監門府的正官長是郎將,副官長就是直閣。直閣,顧名思義,就是直達臺閣,出入禁中,是皇帝的絕對親信,不但日夜隨侍在皇帝左右,還能在皇帝面前說得上話。

就以裴氏這五個權貴來說,兩個人直接參與中樞決策,還有三個人可以對中樞決策產生影響,但這五個人有一個是山東舊臣,兩個是江左舊臣,兩個是關隴官僚,各自與山東、江左和關隴權貴集團有着密切聯繫,其必然在利益訴求上有着不同主張,即便以裴氏利益至上,這五個人在帝國國策的走向上也會產生重大分歧。

裴氏家族內部的矛盾實際上也就是今日帝國權貴集團之間的矛盾,也就是說,裴氏家族不是鐵板一塊,再換句話說,崔氏假若與裴氏結盟,到底與裴氏家中的哪一派結盟。再深入一點,就是裴氏家中的哪一派願意支持越王楊侗,並與崔氏一起把楊侗推上儲君的位置。唯有如此,崔氏才能拿出具體的計策,與裴氏進行政治上的合作。

崔遜說得很慢,很含蓄,但伽藍聽懂了,他不禁想問一句,那崔氏家族內部又是幾個派系?在支持越王楊侗這件事上是不是齊心協力?

崔遜讀懂了伽藍的眼神,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很委婉地介紹了歷史上因爲皇統之爭而禍及整個家族的例子。其實崔氏也是個鮮明的例子,博陵崔氏在朝堂上的幾大權貴就隨着秦王楊俊的倒塌而傾覆,這一沉重打擊延續至今,壓得崔氏難以喘息,只能任由對手一次次地揮拳相擊,毫無還手之力。

崔遜不惜放下中土第一高門的身段,不惜冒着極大風險接過了伽藍這個陌生的來自西北蠻荒之地的戍卒伸出來的“橄欖枝”,其根本原因就在於今日的崔氏已經無法挽救自己的衰落之勢,不得不行險一搏。

伽藍長時間沉默。

在西土,自己可以扯着裴世矩這塊虎皮做大旗,肆無忌憚地矇騙對手,讓對手做出錯誤的判斷,然而到了中土,到了河北,自己這個辦法似乎行不通了。裴世矩這塊虎皮雖然還是能起到一定的威懾作用,但也充滿了危險,試想裴氏家族內部都是矛盾重重,更不要說世家之間了,今日是盟友,明日可能就是敵人,自己周旋其中實際上就是如履薄冰,稍不留意就會掉進冰窟裡永絕生機。

崔遜很有耐心,默默等待着,也不打擾伽藍的思考。其實,伽藍越是這樣慎言慎行,崔遜反而看重他,信任度也更高一點,假如伽藍不假思索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崔遜反而疑心重重。

“實力最重要。”

伽藍在崔遜的期待下,終於開口說話了。伽藍說得很慢,似乎在一邊思索一邊說話,唯恐把自己的意思表達錯誤了或者讓崔遜產生誤會。

“不論做甚事,都需要實力。”

崔遜頷首。崔氏之所以認爲自己面臨危機,正是因爲實力不夠,以崔氏今日的實力,不要說把越王楊侗推上儲君之位,就連從皇統之爭中脫身而出都做不到。

“黎陽的事情,是個機會。”伽藍大有深意的看了崔遜一眼,“是個扭轉困局的機會,或許就能增強實力。”

崔遜面帶淺笑,眼裡露出思索之色。

“黎陽的事情辦好了,你有功,他也有功,坐在一起品茗淺酌,就方便多了。”

崔遜明白了。現在皇統的事僅存在於設想之中,無論是當前局勢還是彼此實力,都不夠。裴氏需要的是二次東征的勝利,在這一點上河東裴氏應該決策一致。崔氏需要的守住東都,擊敗楊玄感,竭盡全力保持永濟渠的暢通,先把眼前的危機度過去,說到底也是謀取二次東征的勝利。既然兩家目標一致,那麼合作就有基礎,就能繞開裴氏家族內部的矛盾,各取其利。

崔遜是當局者迷,陷進嚴峻形勢,試圖一次性解決所有難題,欲速則不達,結果無法尋到前進的方向。現在伽藍一句話點明瞭他的方向,讓他眼前頓時一亮,心神霍然輕鬆。只要把合作的對象放在黎陽,放在永濟渠,那麼裴氏和崔氏必能坐到一起相談甚歡。有了這一次成功的合作,下一次合作還會遠嗎?

崔遜就在馬上躬身一禮,表示感謝。

崔遜這一禮在宴席開始之前悄然傳來,河北人對伽藍的出身更是有了無數種猜測,而最具可信度的猜測就是伽藍極有可能是皇族,是某個宗室王的子嗣。

宴席開始後,崔遜當仁不讓做了首席。崔遜要拉着伽藍同席,這一舉措讓遊元暗自吃驚,驀然間他意識到自己可能低估了伽藍,很多計策必須做出調整。

伽藍不會無知到給崔氏當“槍”使,不過既然崔氏“擡舉”了他,他也不會落了崔氏的臉面,於是當衆介紹了傅端毅。傅端毅是河北傅氏子弟,傅氏在河北屬於三流世家,而今日宴會上一二流世家比較少,大多是不入流的地方豪望,所以伽藍與傅端毅同席,座次也還不錯。

觥籌交錯之際,河北人的話題始終圍繞着叛賊,說來說去一句話,叛賊勢大,永濟渠恐難保暢通。

由長蘆南下兩百里就是平原郡的東光縣,也是永濟渠中段白溝的終點。東光縣派出縣尉出境遠迎,此人出自虜姓第一家元氏,名叫元務本。元氏過去就是拓跋氏,鮮卑人,北魏皇族,現如今雖風光不在,但中土人還是給予了應有的尊重,將其視爲一流世家,與崔氏並列。

縣尉在地方上主張治安,緝捕盜賊是其主要工作。如今大河南北盜賊橫行,尤其平原郡更是“重災區”,做爲衝殺在緝捕盜賊第一線的郡尉、縣尉,極具風險。不作爲或者消極怠工,肯定會遭到彈劾,丟官事小,甚至有可能成爲替罪羊丟掉性命。如果勇敢地衝殺在第一線,性命則是旦夕不保,稍不小心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元務本三十多歲,正當盛年,身高體壯,一張國字臉,大額頭,高顴骨,濃眉大眼,眼窩深陷,神態冷峻,氣質彪悍,典型的鮮卑大漢。這位大漢看似粗獷,眼神中卻有一股陰戾之氣,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戒備之心,拉開彼此距離。

伽藍注意到他,他也注意到伽藍,兩人彼此頷首,微笑示好。

元務本因爲郡望尊貴,與崔氏並列首席,但他的品秩與崔遜一樣,也是很低。縣和郡一樣,分京畿和上中下三極,京畿縣比如河南令是正五品,一般上等縣令爲從五品,平原郡是中等縣,縣令正六品,縣尉是正八品,整整差了四級。不過看看御史臺的副官長治書侍御史游元才正五品,而監察御史崔遜甚至只有正八品,元務本也就沒有什麼不平衡了。

今上官制改革的重點就是削爵降品,而且力度非常大,很多官職品秩的設置給人一種荒謬的感覺,這的確遏制和打擊了貴族官僚階層對權力和財富的佔有,但也激起了貴族官僚階層對皇帝和中樞的憤怒,對改革的極度怨恨,加深了帝國內部的矛盾。

軍隊也是一樣,不但大量削減了軍官的數量,品秩也大幅下降,正因爲如此,像伽藍這樣起自西北邊陲的軍官,年紀輕輕就能官至從五品,實在是太過耀眼了。從五品的官階,在軍隊主要是鷹揚府副官長,而帝國有七百多個鷹揚府,大部分鷹揚府的官長都在四十歲左右。世家權貴的子弟太多了,而軍政兩屆的官位子實在有限,根本安置不過來。伽藍現在是禁軍驍果龍衛統的越騎校尉,禁兵本來比府兵高一頭,所以他這個龍衛統的越騎校尉如果轉到府兵系統,鐵定就是鷹揚府的副官長鷹擊郎將。

能坐到這個位置的官員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出身高,最起碼要出身地方豪望,否則跨不進五品這道“坎”。至於四品那道“坎”,地方豪望就直接被排除在外了,最起碼要世家子弟,比如馮孝慈,王威,他們就是世家子弟,而王辯就不行,這次如果不是裴世矩和薛世雄有政治上的交易,王辯休想進入四品行列。

伽藍的出身高,這一點已經被河北人所認同,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蓄意隱瞞自己的姓氏,但也沒有必要追究。大世家的秘密太多,不該知道的事情還是不要探究的好。只是人的好奇心無限,伽藍越是神秘,越是讓人興趣盎然,非要打探到一些什麼。

偏偏就有人滿足了河北人的好奇心,而滿足大家探奇慾望的正是元務本。

元務本過去也是禁兵,曾扈從皇帝西征。像他這樣的禁兵當然不會衝殺在第一線,純粹就是去戰場上撿功勞,不過禁兵因爲追隨皇帝左右,尤其是備身、監門兩府的禁兵,出入禁中,常常能知道一些秘聞。西北狼是西北軍的秘兵,而金狼頭是西北狼裡的傳奇人物,有關金狼頭的故事肯定會在西征戰場上傳開,其中最富傳奇性的故事就是:

“金狼頭搶了皇帝的女人。”

河北人震驚不已,就連崔遜和遊元都驚訝地望着伽藍,這個傳聞是真是假?此子與皇帝到底是什麼關係?更重要的是,元務本爲什麼在這種場合下說出這種事?

伽藍搶了皇帝的女人,這肯定是個謠傳,完全經不起推敲,但這個謠傳一旦傳開,在河北傳開,然後再傳到皇帝的耳中,皇帝的第一個念頭肯定是荒謬,其次就是知道有人在背後藉助此事損毀皇帝的威嚴,再其次就是伽藍要受到無妄之災,最好的結局就是被趕回西北,戍守烽燧。

傅端毅的一張臉頓時冷了下來,冷森森地望着元務本。

元務本視而不見,依舊滔滔不絕,講述着大雪山神女的美麗,彷彿他曾親眼看見一般。

伽藍笑了起來,眼裡掠過一絲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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